然後他們就遭到了一場偷襲,對方來的人不多, 是一小股輕騎兵,帶着火油柴草偷了一面的哨, 放了火就跑, 堯帝才睡下不久, 帳外的聲響驚動了他, 等一切處理停當, 天都快亮了,所幸堯軍警醒, 除了燒毀一些軍帳,人手方面并沒有損失多少,反而還留下幾具晉人騎兵的屍體來。
堯帝讓人把那幾具屍體的皮剝了, 吊在杆子上, 底下懸着他們的戰甲表明身份,遠遠地展示給城頭上的守軍看, 他知道晉人的想法, 對于屍體, 戰後一把火燒了是好的,最怕就是連個全屍都沒有。
然而城頭上的守将隻是冷冷地看着他,一點也沒有沖動出城的意思,那一行舉着剝皮屍體杆子的堯兵離得稍微近了些,就被數道神臂弓射出的箭釘在了原地。
妲己對被剝皮的将士沒有多大感覺,但看着周遭的守将都是一副痛恨難忍的樣子,想了想,道:“去幾個人,把上次那幾個俘虜帶來,跟火頭營要一套輕巧些的刀具。”
衆人都是臉皮一抽,易陽也覺得腦門突突的,他壓低聲音說道:“少将軍,還用上次那招啊……”
妲己一點也不憐惜他,她這會兒憋着一肚子的火氣,就是沒被挑釁都要尋點事來生,如今有了個好借口,當下冷笑道:“堯人殘殺我晉人,如同殺豬宰狗,晉人殺堯人,莫非就是天地不容嗎?”
這話上升的高度有點厲害,易陽不敢說話了,他有過一回經驗,雖然事後他自己都震驚了,不過想想,要是能讓底下的堯人驚懼害怕,動這個手還真是不虧,畢竟戰場上,誰沒捅過幾個人呢。
幾個俘虜很快被帶了上來,他們身上的衣服幾天沒換,髒兮兮的裹在身上,這些都是那天見了易陽掏腸挖腎殘忍情形的,一被帶上來,見了城下慘狀,頓時就明白帶他們來是幹什麽的了,一個個臉色煞白。
死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他們手底下也沾過不少人命,最前面那個高壯的俘虜,他最愛的就是厚厚刮一層肥胖晉人肚子上的油脂,煎熟小孩的心肝下酒吃,前一晚和同伴糟蹋夠了晉人的姑娘,早起殺了炖一鍋肉湯也是常有的事,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唯有驚恐。
妲己不偏不倚,挑的正是這個堯人俘虜,嶽君卓力氣大,她也不要人把俘虜捆着,易陽想上來幫忙都被她揮退,瞥一眼不遠處眉眼都看不清的堯帝,她一刀劃開了手底下俘虜的後頸,由于刀速極快,細長而又極深的口子拉到後背心的時候,都不見有血濺出來。
俘虜疼得厲叫出聲,城頭上的情形隻能看出個大概,然而聲音卻是極尖銳地傳入城下堯人的耳朵裏,堯帝眯了眯眼睛,阿圖木低聲道:“看樣子晉人是要報複我們。”
堯帝從俘虜被帶出來的時候就猜到了嶽君卓的打算,他倒是不心疼俘虜,隻是有些新奇,晉人一貫滿口仁義道德,别說虐殺俘虜,就是殺俘都是令人诟病的事情,也就是和他們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俘虜少,才沒生出什麽亂子。
這安定城的守将,倒是和别處的不一樣,比起晉人,更像是他們堯人,也讓他越發欣賞起來了。
妲己一點一點地用刀剝掉了堯人俘虜的皮,手底下的俘虜瘋了似的掙紮,被她一隻手按住,好幾個人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别過視線,離得近的黃盛更是整個臉都白了,用袖子擋住臉,易陽還好,甚至還伸出手幫着按住了俘虜。
慘叫聲裏夾雜着痛苦凄厲的哀求,一聲一聲,極爲滲人,妲己剝了半張皮就有點累了,一刀割掉俘虜下半身唯一和她長得不一樣的部件,換來一身變了調的長嚎,随即讓人取來長杆,把剝了一半皮還沒死的俘虜一隻腿穿在細長尖銳的杆子上,挂了起來。
遠遠看着,那被折騰得不成人形的俘虜竟然還沒死,掙紮着,扭動着,一聲接一聲地哀嚎着,比起他們這邊吊着的幾具死去已久的晉人屍身,威懾力不知道要強到哪裏去了。
堯帝眯着眼睛看着,似狼一般的眼眸帶上一抹戾氣,不過并沒有下令攻城,昨夜折騰一晚,大軍疲乏,還不到攻城的時機。
入夜時分,堯人軍帳裏的警戒就高了不少,這一夜相安無事,遠道而來的堯兵睡了一個好覺,隔日起來的時候都有些睜不開眼。
然後,第一個拉肚子的出現了,很快第二個也出現了,最後……連堯帝自己都有一點想拉肚子。
不多時,軍醫就檢查出來是水質的問題,一去搜才發現,附近的河水裏被投放了大量腐敗變質的屍體,因爲全都捆了石頭沉底,他們初來時并未發覺,軍醫檢查後直言,這種水長期飲用下去,是能緻死的。
安定城中有地下水,四通八達,同城外湖水并不相連,妲己率軍回城之前,就讓人把戰死堯軍的屍體全都投放進湖裏,數萬具屍體腐爛之後,湖面上散發出淡淡的惡臭,這在她的時代,是能造成數個大部落瘟疫蔓延的。
堯帝的臉這下是真的青了,看着城頭上的守将,眼底冷意森森,這個小家夥,簡直就是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
二十萬大軍帶來的糧草足夠,然而沒有水,就是十天也待不下去,堯帝直接命人去鄰近的城池調水,用桶裝,用車盛,一點一點運過來,這是一件效率很低的事情,然而卻不得不去做,好在軍中秩序嚴明,每日供水按人頭發放,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問題。
憋屈了好幾天,堯帝終于下令強攻安定城,二十萬大軍,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他也沒有覺得自己會攻不下來,甚至他已經在想,等抓住那個狡猾的小家夥,要怎麽整治他。
兵臨城下,戰火紛飛,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堯帝第一次離城頭上的守将那麽近,離得近了,之前沒有發現的細節就映入了眼簾,他雖然一直知道安定城的守将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家夥,然而靠得近了,才發覺小家夥是真的很小,被晉人稱爲俊逸的面容上甚至都沒有一點胡茬,幾乎可以算得上生嫩,甚至女氣。
到底是爲什麽把他當成可以匹敵的對手呢?堯帝想了想,覺得大約是眼神,這個晉人将軍的眼神實在是太過銳利,不像剛剛接手軍隊沒幾年的小家夥,反倒像是久經人事的宿将。
妲己眯了眯眼睛,神臂弓搭上箭,毫不猶豫地對準了堯帝的眼睛,大約是天命之子的緣故,她射出這一箭時就感覺肩膀一疼,随即箭尖一偏,直直擦着堯帝的臉頰飛過,射死了他身後的親衛。
肩膀中箭,妲己的臉色越發陰沉,城下的堯人幾乎是堆着人山強攻上來,離得近的,又有數道箭光飛掠而來,正在這時,有數百火頭兵三三一組端着大鍋上到城頭,對着底下的堯軍潑去。
大鍋裏的水幾乎還是沸騰着的,迎頭澆在堯軍的頭上,臉上,身上,頓時一股煮熟了什麽的肉香味彌漫開來,有些承受不住的,幾乎是下一刻就吐了出來,然而這還不算完,一直沒用的投石機啓動起來,巨石滾落,雲梯被砸斷,許多躲開了沸水的堯軍被硬生生砸了下去,運氣好的摔個半殘,運氣不好的當場就成了肉醬。
底下撞擊城門的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原來那城門底下還有機關,第一下斷了堯人搭在護城河上的甲闆,第二下地面開裂露出機關壁,第三下重新合上,幾個呼吸起落之前,數千扛着攻城木撞城門的力士就被生生擠死過去,血肉飛濺。
安定城多年死守,又有許多不願投降的晉将聞聽威名投奔而來,守城的機巧極多,隻是從前嶽老将軍連帶着嶽君卓,都是出城迎戰以防萬一,迫不得已才回城守衛,這名頭竟然沒有傳出去。
堯帝被護得嚴實,從頭到尾也就臉頰上被妲己一箭劃了條細長口子,剛交手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但他本來想的也是用數倍的兵力壘上去,如今不過是損失大了一點,他沒想到的是,隻是一個時辰不到,他帶來的大軍就有了潰散的現象。
不能再拖下去了,堯帝果斷下令收兵,最後回頭看一眼城頭,城頭上的守将居高臨下,周身浴血,目光仍舊冰冷,堯帝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學過的一句晉人的詩。
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