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柳家小姐, 卻多了個李妃, 太後的心情還是很好的,等到趙栩說要陪她一日, 她的心情就更好了,隔日一早, 安和宮就準備起來了, 趙栩和妲己來時, 太後已經穿着略厚的華服等在外殿, 笑眯眯地看着宮人們忙碌。
這些日子太後簡直把妲己當成了自己的親女兒來疼, 她也是知事的人,趙栩的身體康健, 連着寵了這麽多天,就是石頭也得捂出蛋了,偶爾瞧着妲己的肚子, 想一想自己未來的孫子, 她更是樂得合不攏嘴,這回去持國寺上香, 主要也是爲着這個。
對于趙栩, 想法就簡單多了, 朝堂上的事情梳理了個清楚,好不容易忙過陣,有那空閑的日子,除了陪自己的親娘和陪自己的心上人,哪還有别的選項?親娘要帶着自己的心上人去上香,他自然得跟着。
窩在府邸裏的安王也被揪了出來,不過一大清早的,太後心疼小兒子,沒讓他那麽早來,等一切收拾停當,禦駕出了宮,經過安王府時,才讓人把他拎出來帶上。
那日之後,安王還是第一次見妲己,就是遠遠的瞧着,也能讓他分辨出來,那一晚的迷醉不是他喝醉了酒,而是人真的就這麽美!心猿意馬隻是一瞬,随即安王就在自家兄長和善的眼神下反應了過來,縮了縮腦袋,上了車駕。
妲己笑瞥了趙栩一眼,低聲說道:“你瞪他幹什麽,瞧把人吓的。”
趙栩面上冷意盎然,手卻在衣袖的掩蓋下覆上了妲己的手背,慢慢地抓緊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最近總有一種患得患失之感,問母後,母後隻是笑,說他是動了真感情。
感情?或許是有的,他也說不上來爲什麽,隻是不見她會牽挂,見了她就歡喜,雖然心裏時時刻刻多了一件事情讓他有些不習慣,可說實話,這種感覺不賴。
他對一個人上心的時候,自然而然會留意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任何的細節都逃不過他的雙眼,他知道她對他并沒有什麽情愛之念,起初是戰戰兢兢,之後是小心試探,然後淡然接受,可他不在乎這個,他是這天下的君主,他可以把她一直留在身邊,沒有人敢和他争搶。
想到這裏,趙栩的眼神緩和了些許,下車駕的時候還爲妲己系上了一件輕薄的披風,“山裏不比京城,越高越涼,這會兒有些熱,等上了山就知道了。”
妲己順從地點點頭,目光落在趙栩的臉上,看了他好一會兒,趙栩不明所以道:“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若生有些好看……”妲己以袖遮唇,低笑一聲,似乎是有些害羞了。
趙栩的臉有點紅,他輕咳一聲,沒說什麽,下了車駕,小心地扶着妲己,也許是太後這些日子念叨地多了,他也起了些心思,隻是這會兒到底月份淺,就是有了身孕也把不出來。
持國寺離京城有一個時辰的車程,即便是起了一個大早,到時也已經天光大亮,太後誠心,到了山腳下就要步行,好在山路不遠,就是李惜君的身子都沒覺着太累,倒是安王接過太監遞上的帕子,擦了擦一腦門的汗。
持國寺爲太後辟出的清淨之所在山頂上,寺廟卻是在山腰處,太後先去見了住持,趙栩讓随行的人都跟着進持國寺,自己帶着妲己和安王來到山頂。
除去跟進持國寺的,趙栩自己的身邊隻剩下二十來個守衛,不過他也沒在意,太後每次來寺廟燒香,寺裏都要在前一天封禁,不再接待香客,幾名知客僧顯然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見出家之人的出塵,圓胖的臉上帶着恭敬的笑,比宋甯收的那幾個幹兒子看着還讨喜。
與其說是吃齋念佛的地方,還不如說是一個精緻的小院落,隻是廂房成禅房,正堂成佛堂罷了,趙栩跟安王都不信這個,所以才懶得跟太後進持國寺,安王想得更簡單一點,他是上來歇腳的。
趙栩見不得安王懶散的樣子,剛要開口,被妲己遞上的茶水堵住了話頭,他看了妲己一眼,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說是抿,其實隻是沾了沾唇,一滴都沒進口,他方才瞧見了,妲己是從桌上直接拿的茶水,應該是持國寺的人備下的。
他以前去地方上辦差,聽多了官員不慎被人下毒而死,成了無頭冤案的傳言,即便有試毒太監,也從不會吃外頭的東西,隻是他剛想提醒妲己,就見自家弟弟一口喝光了茶盞裏的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大嘴一張,喝掉一半。
趙栩:“……”
妲己卻好像沒有發現趙栩的欲言又止,輕抿了一口茶水,這下趙栩也說不出什麽來了,好在這些茶水入口之前,都有專人查驗,更有人試過毒,他雖然不喝,也不想讓旁人爲他壞了興緻。
這時那個帶頭的知客僧臉上帶起笑來,道:“勞幾位貴客在此歇息,住持稍後就到,貧僧告退。”
他身後幾個僧人齊齊一禮,趙栩擺擺手,知客僧連忙阿彌陀佛了一聲,剛走出佛堂沒幾步,就聽妲己在身後道:“妾怎麽聽着方才那位師父的佛音有些奇怪……”
阿彌陀佛是一句梵語,流傳過來時也帶出了各地不同的翻譯音,趙栩正要跟妲己解釋,忽然警覺過來,喝道:“拿下他們!”
圓胖的知客僧一驚,下意識地撒腿就要跑,然而幾個訓練有素的守衛一擁而上,很快将他們拿下,趙栩這會臉色都陰沉了下來,走到那圓胖知客僧面前,冷聲道:“你們不是持國寺的僧人,究竟是怎麽混進來的?有什麽目的?”
圓胖的知客僧咬緊牙關不說話,趙栩還待要問,就聽一聲慘叫,他回過頭,隻見安王滿頭是汗地捂住了小腹,唇上肉眼可見地泛上一層青紫的毒氣。
趙栩驚道:“試毒……”他話還沒說完,就反應過來,一把拎起圓胖知客僧道:“你們還在别處下了毒!”
大約是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劫了,圓胖知客僧竟然冷笑起來:“茶水裏的毒不緻死,發作慢,誰叫貴客們一直坐在這佛堂裏,新換的檀香好聞嗎?”
這會兒安王已經疼得罵不出話來了,趙栩看了看妲己,可能是入口的茶水比較少,她隻是按着小腹,眉頭微蹙,見他朝她看來,還勉強笑了一下,趙栩連忙讓守衛把檀香撤下,再去持國寺叫太醫。
圓胖知客僧冷笑道:“叫十個太醫來也沒用,這毒中了不論深淺,必死無疑,就是可惜了沒讓皇上嘗嘗這滋味……”
趙栩已經不想去聽他說什麽了,讓守衛把人拖下去,安王疼得直咧嘴,又聽了那知客僧的話,吓得胖臉都白了三分,強忍着疼痛道:“哥,哥你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趙栩握住他的手,臉色竟然比往常還要冷靜,他低聲道:“一定有辦法的,沒事,惜君,惜君你放心,朕一定會救你們的。”
他說着,卻控制不住對着剩下的守衛喝道:“太醫呢!太醫怎麽還沒來!”
守衛們不敢出聲,妲己的聲音卻是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出來了:“若生,你把茶水和香料都給我一份……”
趙栩忍住心中的焦急和疼痛,讓人取了茶水和未燃盡的香料給妲己,卻見她強撐着一點一點聞了聞香料,抿了一小塊進嘴,就在她要去喝那茶水的時候,趙栩握住了她的手,“惜君!”
妲己有氣無力地說道:“妾似乎……聽說過,這種毒,這種毒的配制有很多種……方式,隻能靠嘗試。”
趙栩握着她的手,冷靜道:“等太醫來,讓他們……”
“來不及了,别擔心,隻要有解藥,我們會沒事的。”妲己一字一句道:“若生,相信我好嗎?”
趙栩一點一點放開了她的手,妲己喝了一口茶水,又喝了一口,終于她的唇色變得和安王一樣了,她閉着眼睛想了好久,說道:“是桃花,取三錢兌一碗水煮開,可以暫時緩解毒性,快,晚了就來不及了!”
山上開着成片的桃花,趙栩也顧不得什麽了,連忙讓人去取桃花,安王還在小聲哼哼着,隻是哼哼都變得有氣無力起來,趙栩握着弟弟的手,抱着妲己,第一次有了一種無能爲力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讓他的心一點一點地沉重起來。
桃花水很快就來了,顧不得燙,安王努力張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了下去,見他唇色果然不再加深,趙栩又驚又喜,然而妲己卻沒喝,他以爲她是沒力氣了,然後就聽懷裏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對不起,我騙你了……”
趙栩一滞,懷裏的腦袋微微一偏,就像是睡了過去,他愣愣地,好半天才笑道:“先把藥喝了再睡,不要鬧,好不好?”
聲音卻是顫抖着的,安王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好轉過來的臉色霎時白了,手一顫,碗底來不及撇去的桃花瓣連帶着碎瓷片四散一地。
茶水和檀香混在一起的劇毒……爲了試毒,她又嘗了檀香,就在試毒的那一刻,人已然救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