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睡初醒, 美人兩頰桃紅暈生, 媚眼如絲, 目光流轉間滿是春|色,幾個伺候梳妝的宮人都看呆了眼, 妲己打了一個哈欠,才有些回過神來, 露出屬于李惜君的矜持神色來。
她這一覺睡得實在有點晚, 外間的女官已經等了許久, 宮人侍寝之前要經過嚴格的審查, 像她這樣從宮外帶回來, 連一刻都等不得直接承寵的,算是開了先例, 太後高興過後,也反應過來,雖然知道小兒子的性子, 是不會讓侍妾抛頭露面的, 可也怕有個萬一。
有宮人悄悄朝着床榻張望幾眼,随即安下了心, 故作無事地打發身後的小宮女去收拾床榻, 剛進宮沒多久的小宮女見着床榻上一片狼藉, 臉都紅了,伸出去的手都避諱着不去觸碰到髒污處。
昨日不及驗身,今日身份已然不同,女官過來也不是爲了這個,而是爲了給妲己錄入宮人的名冊,等問到父母籍貫時,女官半天也沒聽見應答,大着膽子擡起頭,正見主位上新承寵的貴人面白如紙,下唇輕咬。
承恩殿的主事宮女見狀,壓低聲音安撫道:“貴人不必躊躇,您已經是主子爺的人了,日後前程造化,不看出身,隻看皇恩,憑他什麽身份呢,貴人隻說便是。”
照她的想法,從王府裏出來的舞姬,最差不過是個奴籍,這又沒什麽,瞧主子爺上朝時那一步三回頭的架勢,哪裏會是在意這個的人。
妲己眉頭輕蹙,紅唇開合了幾次,聲音極低道:“家父是犯官李渠,曾拜正二品兵部尚書,他下獄之後,李氏全族降賤籍……”
賤籍世襲,其後子孫不得科舉,不得經商,不得做工,不得務農,男爲流乞,女爲娼妓,遇赦不赦,比之奴籍更賤三分。
底下的女官手裏筆一滞,幾乎沒有反應過來,主事宮女也愣了一下,妲己低咬下唇,正在這時,外間一聲太監的通報聲,趙栩一身還沒來得及換下的龍袍,大步進殿。
妲己連忙從上位起身,剛要行禮,趙栩已經到了近前,揚手道:“不必多禮,随朕去雲華宮,朕讓人去打理了,過去看看喜不喜歡。”
底下的女官張口,想說什麽,主事宮女連忙給她打眼色,這話不是她們做宮人該說的,上報給太後,由太後做決斷才是。
妲己眉眼一低,微帶幾分愁緒和不安,輕瞥一眼趙栩,又似乎想到了什麽,溫順地低下頭,“謝主子恩典。”
趙栩冷峻的臉龐上帶起一陣薄紅,他輕咳一聲,又道:“朕讓宋甯去拟旨,封你爲嫔,等朕爲你想個好聽的封号,再下旨,可好?”
妲己行了一個小禮,算是回應。
雲華宮極盡奢侈,即使曆經兩朝,也不顯風霜,從正殿到側殿的地面都是用漢白玉長磚鋪成的,牆壁上刻繪了精美的浮雕,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線,一進正殿,就有百十來個宮人跪在地上,粗使的宮人并不在其中。
趙栩沒來過幾次雲華宮,不過看得出來這宮殿的布局和他的寝宮是有些關聯的,前朝那位貴妃的受寵程度可見一斑。
V384有些驚訝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對妲己說道:【我看這個皇帝還是不錯的呀,李惜君的願望也不難,我看看他的好感度有多少了,可能再過幾天就差不多……20?】
它翻來覆去地拉開好感度面闆,以爲是出了差錯,然而無論它怎麽刷新,灰色的二十點好感度還是端端正正地放在那裏,不見變動。
妲己卻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見V384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她用袖子遮唇,彎了彎眼眸,心裏道:“難道愛得要生要死,才能送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些随手就能給出去的恩惠而已。”
V384簡直都有些懷疑人生了,它還以爲這隻童子雞有多好搞定呢,結果一夜銷魂就給二十點好感度,這何止是吝啬啊,這簡直就是吝啬啊!
妲己目光落在趙栩的側臉上,這男人的相貌生得極俊,沒有表情的時候冷意迫人,即便是這樣臉頰帶着紅暈,看着也不羞澀,反而有些像是怒極的血氣湧上,黑曜石似的眼眸,好像在哪裏見過。
趙栩察覺到妲己悄悄打量的視線,心裏有些喜悅,然而面上卻扯不開一絲多餘的表情,反而顯得更冷了,他輕咳一聲,說道:“今日有些晚了,你明天做好準備,朕早朝之後帶你去安和宮給太後請安……朕晚上會過來。”
他說完,妲己咬了一下唇,低垂了眸子,輕聲道:“奴都聽主子的。”
趙栩步子都邁出去了,聽到這話,回頭看了一眼妲己,道:“以後不必以奴自稱,做了朕的妃嫔,無論你從前是什麽身份,如今也是官籍了。”
官籍,官妓,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少女眸中的不安一閃而過,趙栩注意到了,但也不在意,他對于自己的所有物,從來都是很好的,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少女低頭一禮,語調輕柔,“妾身謝主子恩典。”
似乎覺得這句話十分順耳,趙栩扯了一下唇,卻始終沒有彎出一個類似于笑的弧度,他有些懊惱地别過頭,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簡直有些冷面煞星的意思了。
送走趙栩,V384才算放開了一點,它還盯着那僅有的二十點好感度,一副耿耿于懷的樣子,嘴裏嘀咕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換個人來,沒有好感度提示,可能都要以爲這個皇帝已經迷戀上她了……】
妲己笑了:“怎麽可能?”
V384生氣:【他那個樣子,别說二十點好感度了,放給别人看,就說是八十點好感度,也有人信啊!】
妲己目光掠過偌大一個雲華宮,心底的語氣悠悠的,“一個男人對女人有好感,正好他又擁有很多,送些什麽最正常不過,等他真的愛上一個女人,開始考慮她的想法,送東西是不會這麽不假思索的。”
V384從前沒有聽過這樣的歪理,它想了想,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以前那個秦王,你也不是這麽說的啊……】
妲己彎了彎眼眸:“你自己都說了,童子雞和見慣風月的男人一樣嗎?”
V384整個系統都沉默了一下,然後它就不出聲了,它剛才那麽生氣,是有一大半爲妲己生氣的,然而聽完她的話,它發現自己的氣白生了,人家明明心裏有數得很。
不提其他,妲己其實挺喜歡趙栩的,她遇見的男人身邊大多不缺女人,想要勾上手,就得花上許多的心思,這一個看着不好折騰,但其實隻用得上最簡單的手段。
趙栩從雲華宮出來,直接回了乾元宮,早朝積壓的事務不算多,他平日大多處理到傍晚,然而再加上兵部的事宜,不到入夜是别想休息了,他昨夜才知曉人事,正是得趣的時候,哪裏還肯再過從前的日子,一回乾元宮,簡直下筆如飛。
三品以上的官員有直奏密折之權,他批折子的習慣也是先批密折,結果四五封密折打開,都是密奏李渠諸子大不敬之事的,他的眉頭忍不住皺了皺,把幾封密折放到一邊,打開其餘的奏折。
自高祖始,本朝刑罰爲曆朝最重,他其實并不贊成連坐之法,這一次判李渠的時候,他試探性地減輕了一些刑罰,引來滿朝反對,他當時沒說什麽,到底心裏也有些膈應,沒想到時過境遷,還被人翻了出來找補。
他是不在意什麽大不敬的,判了李氏一族賤籍,過了這一代,男爲乞丐,女爲娼妓,還不興人家罵上幾句?讓他在意的是這次奏折事件,背後勢必有人推手,要置李家于死地,李渠已經下獄,秋後就要處決,這其中定然有些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趙栩翻了翻被他挑出來的奏折,一共二十三封,他挑了一下眉,這個數目,正是他所能容忍的極限。
李渠的罪名是結黨營私,濫用職權,他下獄之時牽連出一片邊關武将,罪名有重有輕,從這一點來看,可能是他還知道些什麽,但是沒有查出來,幕後之人想要通過他的三個兒子之死,逼得李渠跳反,這是個明謀,他就算猜得到,可爲了知道李渠隐瞞了什麽,該判還是要判。
趙栩的好心情一掃而空,他幾乎是陰沉着臉打開了最上頭的一封密折,朱筆一落,批了個準字。
将将到了傍晚,宋甯來問過兩回,趙栩才起身,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去雲華宮,朕答應了……” 他話到嘴邊,忽然想起自己自己忘了剛剛封嫔的美人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