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确是她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世人都想成仙, 她也想,但始終不曾摸到那一層屏障, 親眼見過幾次, 但還是想象不出, 成仙之後, 有什麽在等着她。
V384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說道:【凡身成仙,即是積攢了能打破源世界平衡的力量, 所謂飛升,或是踏破虛空,其實是源世界将實力強橫到一定地步的個體排斥出去的過程, 最後自然是去到一個更加上等的地方, 也就是傳說中的仙界。】
妲己沒有見過仙,雖然許多話本傳說裏, 都寫她是爲聖人驅使而亡商, 但她自己知道, 她不過是平平常常嫁了一個君王,平平常常看他亡國,最後平平常常地離開罷了。
隻是她也沒再說什麽,垂了眸子,翻看着手裏的任務單,倒是V384似乎是誤會了什麽,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所以白傾至少要在仙界攢夠了足夠打破仙界平衡的能力,才能在三千世界自由來去,這個過程可能要持續幾個量劫……不是他不想回來,而是他沒辦法回來。】
妲己活也隻活過幾千年,量劫于她來說太遠,索性也不理會V384,隻是被一句仙界打破的心境終究還是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她跳過幾個看上去就很麻煩的高等世界,輕點了一個平平常常的任務。
V384看了一下,玉做的臉皮就是一抽,妲己的愛好總是和正常人不一樣的,太多的任務者爲了體驗人生的樂趣而選擇打錯牌的天之驕子,可她偏偏就愛挑那些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好讓她玩出新花樣。
說是這麽說,妲己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明明隻是一個中等的古代世界,任務等級卻達到了S級,自然是因爲任務本身的難度。
這次任務的發布人名叫李惜君,原本是個無憂無慮的官宦小姐,然而就在她及笄的那年,家中出了變故,一向清廉的父親遭人誣陷下獄,禦筆朱批,秋後處決,家中男丁流放西北,女眷被充入教坊爲官妓。
李惜君自小飽讀詩書,通曉琴棋,又生了一副如花似玉的容顔,是名滿京城的兩大美人之一,家中未出變故之前,剛同成平侯府的二公子定親,難得的是,她入教坊之後,曾經的那位未婚夫婿幾經周折托人照料于她,少女芳心易動,教坊的日子又實在屈辱難言,幾次三番下來,也舍了一身傲骨,答應跟着那位二公子回府做妾。
妲己從前就說過,男人對女人最要緊的不是情愛,而是無時無刻的征服欲,李惜君家破人亡,昔日傲骨不再,隻能依附于那位二公子而活,久而久之,容貌帶來的新鮮感過去,她又沒有算計和手段,自然失了寵愛。孕中被大婦磋磨至小産,狼狽地被趕出京城的那日,正趕上她父親被處決。
一頂小轎擡進門,一頂小轎擡出門,到最後,李惜君也用一把剪刀在小轎裏結束了自己剛滿十六歲的生命。
死的凄慘,李惜君的願望卻很大,她想要替自己的父親翻案,她想要李家繼續輝煌,她不想要别人提起自己,是一個成平侯府的妾。
原話說得文绉绉,然而她這三個願望從妲己的腦海裏一過,隻翻譯成一句話:嫁個有權勢的男人。
V384已經習慣了妲己的粗暴思維,它仔細地看了看這個任務的曆史記錄,給她打了個預防針:【這是個王朝形态發展到後期的世界,規矩很嚴,不是你以前那個笑一笑就能傾國傾城的時代了!】
妲己眨了眨眼睛,“規矩總是人定的,我隻要找制定規矩的那個人就好了。”
V384秒懂,它滄桑地歎了一口氣,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一道白光中,妲己悠悠地睜開雙眼,她切入的時間點有點晚,已經是李惜君進教坊的第六天,官妓不是那麽好當的,前三個月需要跟着專門的教導官人學習歌舞曲藝,這裏大部分的官妓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像李惜君這樣的大家小姐少之又少。
外頭天剛蒙蒙亮,妲己按了按肩頭,解開身上粗糙的貼身衣物,昏暗的天光下,雪白的肌膚上,赫然是斑駁的青紫傷痕,尤以肩頭爲重。
李惜君是嫡女,同她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個庶妹,四五個姨娘,她的心氣高,在教坊待了三個月才松口進了成平侯府的門,她那個同來的庶妹卻是來的第一個月就想盡辦法勾搭上了一個纨绔子弟,連帶着自己的生母一起做了外室。
妲己等身體裏殘留的情緒散去,才坐起了身,她是沒有同情李惜君的地方,她隻覺得這個人蠢得認不清現實,直到死都還覺得自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李家小姐,偏又沒有和白日夢相匹配的手段,哪裏有資格鄙夷努力讓自己過得好的庶妹。
扯上妓這個字,似乎什麽都變得卑賤起來了,但其實在規矩嚴格的大禦王朝,妓和娼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娼賣身,妓賣藝,官妓即是在教坊取悅達官貴人的歌舞戲子,隻是大禦禁止官員宿娼,許多官員就會來教坊買妓過夜。
自然,朝廷律法嚴苛,遇上有的妓不願意,官員也不敢強迫。但對于李惜君這樣的大家小姐而言,穿着裸|露取悅男人,被人意淫,偶爾被輕薄一把,和做娼也沒什麽區别了。
按照規矩,新來的官妓有三個月的時間學習,是不需要上台表演的,至于李惜君的記憶裏,被強迫上台數次,次次遇上不好惹的客人,被欺負,被孤立,被打罵,妲己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位成平侯府二公子的手筆。
妲己披了件衣裳起身,現在是冬天,房間又小又冷,她摸到一個木質凹凸不平的梳妝台,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李惜君的容顔。
眉若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發若浮雲,眼眸宛若星辰,說李惜君是京城兩大美人之一,妲己是不信的,這副容顔比起越姬都不差多少,而越姬那種能亡國的絕色,五百年也不見得出一個。
對李惜君的容貌滿意,妲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她本意隻是想放松一下,那種讓人時刻精神緊繃,還要防備天命之子抽風的高等世界,她是懶得去了,見一張好看的臉蛋,睡幾個不錯的男人,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放松方式了。
外頭天光微亮,妲己剛剛穿好衣裳,一陣急促的銅鑼聲就在院子裏響了起來,房門被一腳踹開,卻是負責教導她歌舞的那位官人了。
官人是個年約四十來歲的粗壯婦人,倒是一身錦繡綢緞,富态中卻透露出幾分粗鄙,見到妲己衣裳整齊,她先是愣了一下,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喝道:“今兒倒是乖覺,趕緊出來!”
妲己微微笑了,半倚在梳妝台邊,柔聲說道:“姑姑能不能等奴家一會兒,奴家想梳妝打扮一下。”
李惜君這幾天被打怕了,說話也是細細的,然而妲己的細語裏并不帶懼怕,反而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柔美之意,教導官人一愣,然而她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手裏的鑼錘重重敲了敲桌面,兇惡道:“你以爲你是什麽東西,還要别人等?”
“奴家什麽都不是了……”妲己眸子溫柔地看着教導官人,輕聲說道:“所以才想着打扮起來,早日尋個良人,離了這裏呀。”
教導官人還是一愣,随即眼裏露出幾分喜意來,妲己見了,越發肯定這官人是收了那個二公子的銀子,她輕聲笑了一下,眸子裏仿佛帶上了星辰點點。
教導官人以爲自己馬上要得一大筆銀子,對妲己的态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差沒捧她在手裏了,旁敲側擊了好一會兒,滿意地都要笑出聲來,連歌舞訓練都不讓她去了,就要去給成平侯府遞話。
妲己隻穿着素色衣衫立在院子裏,聞言卻是一怔,随即笑了,輕理長發,柔聲細語:“姑姑,奴家可沒說,要去做一個侯府公子的妾呀。”
教導官人愣愣地看着她,雪色紛紛揚揚,落在簡陋小院裏,貌若天仙的少女一字一句,輕聲說道:“都是做妾,爲什麽不做好一點的妾呢?姑姑那裏,莫非就沒有王侯重臣來要人嗎?”
雪花落在臉上,教導官人一把抹去腦門上的冷汗,怎麽說,人是想通了,可想得也太通了,朝廷律法嚴苛,官員沒有别的娛樂,教坊這種地方,達官顯貴自然多,隻是一般像李惜君這樣的大家小姐,最好的去處也就是成平侯府那樣的地方了。因爲她們大多心高氣傲,不願意跟雞皮鶴發的老頭,而往往這些人,都是最有權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