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不喜歡吃果子, 狐狸是純肉食的動物, 但人是雜食, 吃一些對身體有好處,她還要在這裏待一陣子, 自然不想要一個虛弱的身子。
巨蟒的臉上一些細小的鱗片翹起,粗看上去髒得就像蹭過泥灰, 它鮮紅的蛇信微微探出一些, 眯着眼睛看妲己吃果子, 停了停, 似乎這才發覺到自己和交|配對象之間完全不相符的體型, 它晃了晃腦袋,從尾尖開始變細, 慢慢地變成了那日妲己見到的模樣。
一隻果子剛吃完,冰冷蛇身纏繞上來,細細的蛇信在脖頸間輕輕舔舐幾下, 妲己摸了摸巨蟒的臉, 又摸掉一手的細鱗。
巨蟒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鱗片被摸掉,蛇瞳微眯, 蹭了蹭妲己的手掌心, 細小鱗片再度翹起一片, 臉上看上去更髒了,妲己忍不住發笑,取了一隻剛死的雄鹿,用匕首割下一塊胸脯肉,遞到蛇口前。
盯着那巴掌大的一點鹿肉,巨蟒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低頭銜了過來,它是無法撕咬啃食的,好在肉不大,它可以不必絞碎就整塊吞下去,隻是要顯得狼狽一些。
V384不明白妲己這麽做的意義,但巨蟒懂,它簡直不能再懂了,雌性主動和雄性分食,代表着它願意接受這個雄性的求偶,它微微探出一點蛇信,繼續在妲己脖頸間舔舐,隻是要少了一點試探的意味,更多的是宣示主權的得意。
天上城沒有白天黑夜之分,這處深林有,是個結界,爲了讓林中妖獸能更好地适應環境,尋常的蛇晝伏夜出,然而巨蟒沒有這個習慣,它甚至在吃了一隻獵物之後,出去到小溪邊蹭幹淨身上的泥灰血污。
然而再講究,也掩蓋不了一向尊貴的天上城城主光着身子打了一天的獵,晚上還興高采烈地和一堆獵物屍體一起,睡在樹洞裏的可怕事實。
蛻皮就在這一兩日,按照白傾原本的計劃,是想等大比過後閉關,在數位長老的看護下順理成章地蛻皮,這也是大部分天上城人皇的方式,然而出了這次的意外,蛇性本能接管身體,短期之内,他的意識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帶着堂弟的心上人,美滋滋地過上野蛇的生活。
野蛇大爺并不覺得自己的日子差,它吃的是林中最新鮮的血食,抱的是最漂亮的交|配對象,住的地方寬敞,它還有一條幹淨的小溪,供它每日洗漱,它已經是這深林裏過得最好的蛇了。
蛇蛻皮前會失明,蛇大爺連着打了兩日的獵,終于眼前一黑,它跌跌撞撞地遊回巢穴,找了塊幹淨的空地盤起來。
妲己知道是要蛻皮了,也不再打攪它,蛇大爺一動不動良久,到了後半夜,忽然開始使勁用蛇臉蹭地面,妲己沒去看,她以前也見過,怪滲人的,就像把自己從一層老皮裏撕出來似的,V384禁不住好奇,把煙掐了去看。
巨蟒血口大張,光亮的新皮疊着老皮,在地面上來回蹭動,乍看上去,跟被人按着剝皮一樣,V384吓得一抖,立馬别開了視線,顫抖着給自己把煙點上,假裝自己隻是沒興趣看了。
這一回蛻皮蛻了整整一夜,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巨蟒才算是把自己從那一層老皮裏撕了出來,原本失明的眼睛變得清澈溫潤,身上沒有什麽光澤的蛇皮也煥然一新,銀白華美,猶如陽光下的冰雪。
巨蟒似乎很累,隻撐着對妲己嘶嘶兩聲過後,就不再動彈了,妲己瞥了一眼地上沾染着泥土的蛇皮,這層蛇皮其實是好東西,等閑刀兵不可傷,比趙雪尋拿出來的任務獎勵好了不知道多少,隻可惜不能帶走。
到不了手的東西就不值得關注,妲己的目光落在休憩的巨蟒身上,這一眼,饒是她也有些愣了,靜靜盤旋着的巨蟒頭頂,兩根銀白似鹿的角立着,靠近下腹處,四隻似鷹的爪子有力地撐着地面。
雖然還隻是個雛形,但已然能看出真身。
V384呆了呆,數了一下巨蟒的爪子:【一,二,三,四,五……五爪爲……】
它話沒說完,巨蟒已經微微擡起了腦袋,似乎是在詢問妲己有什麽事情,妲己擡手,摸了摸巨蟒的臉,蛻皮過後,巨蟒的臉上就不再是那副髒髒的滿是翹起來的細鱗的模樣了,光潔透亮,就像質地最好的純銀。
巨蟒由得妲己摸自己的臉,甚至一隻手落在了新長出的角上,它也沒吭氣,反而微微低着腦袋,妲己摸過巨蟒腹背上的鱗片,數了數,比V384更确定,這真的是一條龍。
對自己身上的變化,巨蟒并沒有太多的驚訝,它的傳承記憶是一段段解鎖的,更何況這個世上沒有龍,它隻覺得這是一種進化的方向,比如頭上的角,可以給交|配對象晾曬洗幹淨的衣物,長出來的爪子很靈活,可以不必那麽費力地爲交|配對象撕下獵物身上最嫩的一塊肉。
巨蟒想着,越發覺得自己是一條強大體貼的雄性,它也不休息了,嘶嘶兩聲,格外興奮地蹭着妲己的身體,把她壓在地上。
若是一條蛇纏弄着狼狽的少女,場面隻能說獵奇又可怕,可換成威風又漂亮的銀龍,龍爪按着少女肩膀,身子盤旋起來,下腹急迫地拍打着少女腰身,一副急色模樣,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少女似乎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眨着眼睛,抓着龍角研究着什麽,銀龍更加興奮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少女的臉頰,龍爪向下,撕開衣物,露出一片白如凝脂的肌膚來。
V384張着嘴,煙燒着手了都不知道,它覺得自己可能要去做個程序清理,不然這一幕有可能會成爲它統生的巨大陰影,以往它跟着一些厲害的宿主,不是沒見過龍這種生物,無論是什麽世界,無論是什麽種類的龍,都是高高在上的代名詞,然而眼前……它可能見到了一頭假龍。
清越的龍吟響徹深林上空,林中稍微開了靈智的妖獸都瑟瑟發抖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敢擡頭,然而不多時,龍吟再起,妖獸們再度瑟縮,剛緩了一陣,龍吟聲不要錢地又響了起來,帶着一股歡愉的氣息。
守在林外的一衆白氏子弟面面相觑,尤其是幾個人皇,面上的糾結簡直要滿溢出來,從氣息分辨,自家城主應該已經蛻皮了,而且那股龐大而古老的威壓,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進一步覺醒了血脈,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這個聲音,他們該去打攪嗎?
林中的龍吟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候在林外的白氏子弟連嚴肅的面色都維持不住了,一個個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晉階了,肯定是晉階了,威壓好重!”
“已經三天了,城主這是遇到什麽坎了嗎?我們就這麽在外面等着?”
“叫聲好奇怪,但是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威懾力……”
“我養的那隻蛐蛐……發情的時候……” 一個白氏子弟猶豫着小聲說道,一句話沒說完,已經引發衆怒,被無數的眼刀子瞪得再也不敢做聲了。
失了光澤的蛇皮勉強遮蓋住少女遍體鱗傷的身子,白傾起身,他身上銀光湛湛,漸漸地化爲一襲白衣,想起這些天的事情,他頭疼欲裂,俊美地仿佛發光的眉眼微蹙,但還是用蛇皮将少女裹好,抱了起來。
懷裏的少女面無人色,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他知道,兩天前她就時暈時醒,偶爾睜開眼睛,也是喊疼。隻是他的蛇性無法自控,不但沒停,甚至到後來還不受控制地變大了一些……地上碎裂的少女衣裳還沾染着一點血迹,若非他及時清醒替她治傷,人就沒了。
即便知道蛇身的意識和他不相幹,但心底還是湧上一股陌生的感覺,讓他無法再用從前的态度對她,他……到底是做得過了些。
這次蛻皮讓他一舉從天階四層晉階到天階兩層,踏破虛空隻差一線,隔着一層結界,他也能察覺出林外有多少人在候着,這個時候出去,實在是說不清……
白傾歎了一口氣,還是抱着妲己走了出去,是他的錯,他不會不認。
才走沒幾步,懷裏卻忽然有了動靜,白傾雪白長睫垂下,藍眸清澈溫潤,微微低眼看向懷裏的少女,少女張了張口,聲音微啞道:“放,我下去……我不要,被人看見……這副樣子。”
白傾忽然覺得心裏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地方軟了一塊,塌陷下去,他輕聲道:“你想如何,那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