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後,王燕青的這句話,時常在李觀棋的腦海裏響起。
并且在多年後的将來,這句話也讓他正視了自己的本心,在已經抓住了某些東西之後,也主動抛棄了那些東西,隻做最初的自己。
可這些終究是後話。
那天晚上,月色很美。
而那晚的李觀棋,其實并沒有完全搞懂師姐爲什麽要跟他說這句話。
并且他的追問,王燕青也沒有給出答案。
但猜測當然有。
赤元安。
那個堪稱傳奇的“詩畫将軍”,本該有着很光明的未來,五行級絕對不是極限,七星級可能也不是,以他的修煉速度,極有可能走到赤家老祖宗都沒能走到的……武道第八境。
但,沒人能看見了。
由于大洛王朝内部的權利鬥争,他永遠戰死在了金晶城的城牆之外。
那個男人當然明白雲國柱、周玄武、魏國柱這些人的陰謀詭計。
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死戰。
爲了金晶城的金晶庫存,也爲了金晶城内的無數普通百姓。
如果赤元安沒有領軍,沒有投身軍伍,是不是就不會卷入這場權利漩渦,也就不會英年早逝?
“答應師姐,永遠别去參與朝堂之争……那些權利地位,咱們不去想好不好?”
這句話,就是王燕青對李觀棋的勸阻,是師姐對師弟的由衷之言。
權利,是毒藥。
但是那頭晚上,李觀棋并沒有給出“好”與“不好”的答複。
他隻是輕輕抱住王燕青,隻說了一句:
“我永遠是我。”
然後這對師姐弟就很默契地不再談及此事,開始了《四柱通天決》的修煉。
隻不過這門武道秘術的所有玄妙之處,都得等真正破境四象級之後才能體現。
對現在的李觀棋來說,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把左臂神脈的第一截脈絡開辟出來,達到四象級。
而李觀棋當然沒能成功。
各種理論上的開脈方法和技巧,他都在王燕青的教導下掌握得爐火純青,但開不出來就是開不出來。
“時候”未到。
破境契機,還沒有出現在李觀棋的眼前。
他并沒有急于求成。
武道突破,急不來。
接下來的幾天,李觀棋依舊是按部就班地修煉、嘗試開脈,等待着破境契機的到來。
當然,若是遲遲等不來的話,那就隻能去“争”來。
可是在此之前,率先到來的,是咒術三才級的破境機會。
蠱王争霸賽,開始!
……
……
“我是莫邪林!我代表莫邪家族,歡迎諸位的到來!”
驕陽高挂!
莫邪蠱寨的街市廣場,這片全寨占地最廣的空地,在這一天沒有任何商販擺攤,不過聚集在此的人數,卻是比平時多了數倍不已,将近五萬個人頭攢動之際,無數私語聲彙聚,形成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巨大音浪!
而街市廣場的結構,也和平時大不相同。
它不再是平地了。
而是變成了一座通往地底的地下階梯式結構,直接深入地底上百米,一排排階梯,形成了一排排座椅,無數觀衆坐在上面,歡呼雀躍着,等待比賽的開始。
最底端,一片方圓數百米的圓形擂台,用棕色的特殊岩石堆砌。
很快,所有參賽者的咒蟲們,就會集體進入這個擂台裏邊,混戰厮殺。
此時,莫邪家族的少族長,也是莫邪家族一切對外事務的負責人——莫邪林。
這個用一條白布蒙住雙眼的少年,正身穿一襲華貴紫袍,站在擂台旁邊,對着周圍的上萬觀衆,發表着賽前的最後一番演講。
他今年十六歲,才勉強夠着天生術式覺醒的平均年齡,還不曾覺醒自己的天生術式,也就不曾凝聚咒術之核。
區區一介不入品的學徒。
但周圍那些四象級的外地咒術師,也得對他客客氣氣。
因爲莫邪林在很多時候,并非“個人”,他代表着整個莫邪家族的聲音。
而即便是他個人,哪怕現在弱小,其實也代表着未來的一名五行級咒術師。
莫邪家族的少族長,在曆史上幾乎沒出過廢物。
“也許,在場的有些朋友,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參加這場盛會了。”
莫邪林右手掐訣,閃爍黑光,釋放着一個擴音咒術,将聲音傳遍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但是爲了照顧我們的一些新朋友,還請各位不要嫌我莫邪林啰嗦,再次重申一遍蠱王争霸賽的規則。
首先,能得到蠱王之稱的,不是一類咒蟲,而是一隻咒蟲。
所以本屆比賽,不支持群體咒蟲參賽,隻支持個體咒蟲參賽。
其次,按照我們莫邪家族曆年來的規矩,隻能是兩儀級咒蟲參賽。
還有,本屆比賽,選得是蠱王之蟲,而不是蠱王之蟲的主人,所以蟲咒師的輔助咒術是不允許使用的。
在比賽裏,一切對咒蟲厮殺幹擾的舉動,都會視爲作弊,視爲對我們莫邪家族的挑釁,還請諸位自重。
然後,本屆比賽是混戰淘汰制,一戰到底,沒有休息,也沒有三局兩勝,更沒有複活機制,一戰定生死,活到最後的那一隻咒蟲,就是本屆的莫邪蠱王!
真正的蠱王之蟲,本就應該在連續不斷的混戰厮殺之中誕生,而非打一輪,休息一輪。
現在。
讓我們歡迎本屆參賽者入場!”
“喔喔喔!!!”
整座會場,頓時響起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那些咒術師們自然不會大呼小叫,但是來此圍觀的人,又不隻有咒術師,還有大量來湊熱鬧的凡人百姓,作爲南疆人,他們最喜歡看的就是蟲類厮殺。
“桀……”
“呲呲……”
“簌簌……”
“叽呀……”
無數奇怪聲響傳出,擂台區域的下方,裂開了一個又一個入口,從中一隻接一隻地湧出咒蟲。
其中有普通蚊蠅大小的咒蟲,一看就是想以毒素取勝,也有虎豹大小的大型咒蟲,想要純粹的肉身厮殺。
形狀各異的咒蟲們聚在一起,約莫有一百來隻。
其中。
有幾隻品相極佳的兩儀級極品咒蟲,得到了許多咒術師的關注。
比如,一頭跟老虎差不多大,看上去就像一隻放大版的黑色螳螂,隻不過背後長着六隻略顯透明的綠色翅翼的兩儀級咒蟲,一出場就得到了許多人的目光與讨論聲。
這是屬于李觀棋的咒蟲。
是當初模拟器的結局獎勵。
按照模拟器一向以來的作風,這種咒蟲,應該就是當初他在模拟器裏,用蠱之城的冠軍獎杯,跟一位四象級的老咒術師,買的最貴的那一隻咒蟲。
“師弟,我看見你的蟲子了。”
最靠近擂台的第一排觀衆席,李觀棋和王燕青并肩而坐。
蠱王争霸賽,是屬于咒蟲的比賽,主人是不允許插手的,隻能下達“允許戰鬥”的指令,然後就不能做更多了。
所以參賽者坐在觀衆席,完全沒毛病。
“怎麽樣?好看麽?”
李觀棋看着自己那一隻巨大的螳螂蟲,笑着朝王燕青問道。
“……”
王燕青無言以對。
“你覺得什麽樣的女人,才會覺得這些惡心的蟲子好看?”
“噓噓噓!師姐!小聲點兒,這可是南疆,在他們南疆人的神話故事裏,蠱神都經常以蟲類形态遊走世間,可不能說惡心啊。”
……
……
觀衆席某處。
一位四象級的老咒術師,望着擂台裏的那一隻黑色螳螂蟲,滿臉詫異。
“大師,那隻咒蟲,怎麽這麽像你最新培育出來的‘螳螂牙’啊?”
老咒術師的身旁,一位富商打扮的南疆人詫異問道。
“老朽也搞不清楚……”
老咒術師看了眼擂台裏的螳螂蟲,接着又看了眼躺在自己空間戒指裏睡覺的那幾隻‘螳螂牙’,臉上神情愈發詫異了。
“真是奇了怪了。”
“可能這就是蟲類的奧妙吧,在世界上的另一個地方,和老朽素不相識的另一個人,居然培育出了和老朽傑作一模一樣的咒蟲,呵,也算緣分。”
……
……
“現在!”
“我以莫邪家族少族長的身份宣布,本屆蠱王争霸賽,正式開始!”
擂台之上,随着莫邪林的一聲令下與離開,那上百隻咒蟲的主人也發出了允許戰鬥的指令,于是一場席卷擂台數百米的咒蟲大混戰,終于拉開了帷幕!
有細不可查的小咒蟲,鑽入其它咒蟲體内,短短幾秒,就将這隻大型咒蟲毒死。
也有咒蟲嘶鳴一聲,爆發靈力,将周圍數隻咒蟲全部震死,也包括那隻藏身屍體裏的小毒蟲。
而幾隻大型咒蟲也開始了橫沖直撞,那些尖銳的口器與利刃肢體,就如同最恐怖的殺器,在擂台上掀起了一陣血肉旋風,無數甲殼和顔色各異的鮮血飛濺。
血腥慘烈的咒蟲混戰,節奏極快!
照這樣打下去,距離蠱王決勝而出,幾乎都用不了半刻鍾。
很快,上百隻咒蟲,就剩下了七十多隻,然後五十多隻,三十多隻,二十多隻……
直到現在的十幾隻。
“噗嗤!”
一頭黑色螳螂在場上無蟲可擋,那兩隻螳螂刀臂簡直就是最強大殺器,所有膽敢向它發起攻勢的咒蟲,全都被斬成了碎塊。
黑色螳螂現在也不是黑色了,身上甲殼沾滿了五顔六色的咒蟲血,猩紅色的眼瞳轉動着,似乎想要尋找下一個目标。
但是沒有了。
一時間,場上的咒蟲竟是沒有再敢靠近它的,全都另尋對手。
既然還有軟柿子可以捏,幹嘛非得碰硬茬子?
黑色螳螂蟲,就這麽站在角落裏,獲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
除了李觀棋的這一隻咒蟲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三隻咒蟲也獲得了這種待遇,它們就這麽站在擂台的四個角落,如同“四大天王”一般,彼此遙望,互相對峙。
“師弟,我感覺你赢不了啊?”
觀衆席上,王燕青看了眼身旁的李觀棋,遲疑道:“雖然我不懂咒蟲,但是從展示出來的能力來看,你的這隻咒蟲明顯不夠另外三個角落的蟲子打?還是說……你的那隻大黑螳螂,還有什麽特殊能力?”
李觀棋隻是笑而不語。
沒了。
螳螂蟲沒特殊能力。
但他這個主人有。
“噗嗤!”
很快,随着擂台中央,一個如同七星瓢蟲,卻足有山羊大小,長着兩條大刀前肢的咒蟲殺死眼前的咒蟲,場上,便徹底隻剩下五隻咒蟲。
蠱王争霸賽。
何爲蠱?
養蠱,就是混戰厮殺,在殺戮之中,選出活到最後的最強者!
而現在,這一屆蠱王争霸賽的蠱王,就要在這五隻咒蟲裏邊選出來了。
“噗嗤!”
然而下一刻,角落裏的“四大天王”好似心照不宣一般,竟是齊齊動身,朝中央的第五隻咒蟲發動攻擊。
聯手攻敵之下,那隻咒蟲瞬間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地碎塊。
“草!”
“它們四個怎麽還能聯手?!”
觀衆席的某處,忽然爆發出一陣怒罵聲……很顯然,絕對是死去咒蟲的主人。
“锵!”
“桀——”
在解決第五隻咒蟲之後,僅剩的四隻咒蟲幾乎在瞬間就挑好了自己的對手,捉對厮殺起來,分爲了兩個戰場。
李觀棋的螳螂蟲,對上了一隻類似的,也擁有兩條長刃肢體的怪異咒蟲,彼此間來回厮殺,長刃肢體碰撞間,直接炸起了金鐵相交之聲,以及陣陣火花!
二者你來我往,招招兇險。
不過螳螂蟲終究是棋差一着,漸漸落入下方,如果再怎麽下去,敗北是注定的。
觀衆席。
李觀棋坐在石階上,面無表情地望着這一幕。
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那隻長刃咒蟲的身上。
通幽天賦。
号令同階咒蟲!
停!
“噗嗤!”
忽然,長刃咒蟲的身軀一僵,雖然隻有刹那功夫,可這刹那時間,足以螳螂蟲抓住時機,螳螂刀臂連揮數下,直接将長刃咒蟲切成了幾十塊!
“草!這麽厲害?!”
“突然反殺啊!”
“是我看錯了,我怎麽感覺是對面那隻咒蟲忽然停了一下?”
“有嗎?”
“有……吧?”
“管它呢!”
觀衆席之上,見此一幕頓時議論紛紛。
而李觀棋則是坐在王燕青身旁,面帶微笑。
通幽天賦的發動,根本不會引起靈力和精神力的波動,任憑周圍人怎麽看,都看不出半點有外人動手腳的迹象。
“哈。”
王燕青也笑了笑。
他沒說。
她也沒問。
但她知道,這個小師弟肯定又搞鬼了。
“砰!”
這時,另一處戰場也分出了勝負。
一隻足有棕熊大小,看上去仿佛一隻直立大蟑螂的咒蟲,揮舞自己的“流星錘”右臂,直接将面前的咒蟲砸了個稀巴爛。
“就剩兩個了!”
“決賽!這就是決賽啊!”
“誰會赢?蠱王會是誰?!”
“我賭那隻大螳螂!”
“你搞笑呢吧?那隻大錘蟲那麽厲害,見誰都是一錘子,蠱王肯定是它!”
“是螳螂!”
“是錘子蟲!”
“螳螂!”
“錘子蟲!”
觀衆席的吵鬧聲越發響亮,随着咒蟲混戰迎來尾聲,觀衆們的情緒也被拉到了最巅峰。
“桀——”
錘子咒蟲發出一陣劇烈嘶鳴,揮舞着鐵錘右臂就朝螳螂蟲沖了過去!
觀衆席。
李觀棋見此一幕,再次發動通幽天賦。
其實最好的策略,是打到難舍難分的地步,然後再動個小手腳,讓他的螳螂蟲獲勝,這樣是最天衣無縫的,但是……
螳螂蟲不争氣啊!
内行人都能看出來,正常情況下,螳螂蟲絕對不是錘子蟲的對手,真要打起了,絕對達不到難舍難分的程度,基本一交手就得落入下風。
所以。
退而求其次,第二好的策略,就是兵出險招,讓人們以爲螳螂蟲是“賭”赢的!
“咻!”
螳螂蟲揮舞螳螂刀臂,不退反進,迎面朝壯碩的錘子蟲沖了過去!
“它要幹什麽?!”
“它想拼速度!”
“它是想賭!賭錘子蟲的流星錘還沒砸到它,它就能先用自己的刀臂,把錘子蟲的流星錘前肢給割下來!”
觀衆席上。
無數觀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擂台之上。
螳螂蟲,錘子蟲,互沖而來。
螳螂蟲的螳螂刀臂,高高舉起。
錘子蟲的流星錘前肢,已然揮舞而出。
“……”
李觀棋靜靜地望着這一幕。
通幽天賦,發動!
慢一點!
忽然,“不知怎的”,錘子蟲的流星錘揮舞速度,就那麽“無緣無故”地慢了一下。
而這一下,足夠緻命了。
“噗嗤!”
螳螂蟲瞬間沖到錘子蟲面前,在流星錘還沒砸到它身上的時候,就揮舞螳螂刀臂,切掉了錘子蟲的流星錘前肢!
綠色的血液飛濺。
一條流星錘前肢高高飛起!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沒了這個最具殺傷力的器官,錘子蟲就猶如任人宰割的魚肉,直接被螳螂蟲一通瘋狂輸出,給切成了一地碎肉!
“喔!!!”
“赢了!是螳螂蟲赢了!”
“兵出險招!好一記以命賭命!”
“赢啦!赢啦!赢啦!!!螳螂賭赢啦!!!老子也他媽的賭赢啦!!!發财啦!!!嗚呼!!!!”
觀衆席之上,頓時炸起震天撼地的歡呼聲!
而很快,這些截然不同的歡呼聲,就逐漸變成了富有節奏的一聲聲:“蠱王!蠱王!蠱王!”
整座擂台之上。
唯一還站着的咒蟲,就是那個渾身浴血的螳螂蟲!
“師姐,是我赢了。”
李觀棋調整了一下坐姿,準備上台領獎。
“嗯哼,是呀。”
王燕青似笑非笑,“是‘你’赢了。”
不是螳螂蟲赢了。
而是李觀棋他這個開挂的主人赢了。
“讓我們恭喜蠱王的誕生!!!”
一襲華貴紫袍的莫邪林,緩緩走上擂台,路過一地咒蟲殘骸,站在渾身浴血的螳螂蟲身旁,朗聲大喝!
“蠱王!”
“蠱王!!”
“蠱王!!!”
觀衆席上面的蠱寨百姓,全都歡呼大喊了起來。
“……”
莫邪林朝周圍壓了壓手,示意安靜,接着仰頭望向上方地面,大聲笑道: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大祭司,爲本屆蠱王冠軍的主人,頒發他應得的獎勵——煉靈蟲!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大家都知道的隐藏獎勵,讓我們期待吧!
期待他是否能得到大祭司的青睐!
也讓我們歡迎!
歡迎大祭司的降臨!”
“喔喔!!!”
在上萬百姓的歡呼聲之中。
地下會場的上空。
一位身穿華美祭祀服的絕美女子,左手握着根木杖,右手捧着一個精美的紅色盒子,緩緩從天而降,落到了螳螂蟲和莫邪林的身旁。
莫邪蠱寨的大祭司,司空薇!
此時,這位五行級咒術師的臉上,依舊戴着白色面紗,而身上,則是換成了一件由樹枝、樹葉、藤條構成的祭祀服,頭上戴着花圈,左邊耳垂戴着一枚好似由草藤編織的精緻小耳環……
“叮!”
“你已發現充能物品——時間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