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觀棋的魂軀變成千米怪物之後,整座幻境轟然炸開,如同一面摔落在地的鏡子般破碎開來,化作無數碎片。
……
……
“這到底……什麽情況?”
生死擂台之上,李觀棋緩緩睜開雙眸,滿臉愕然。
他的魂軀,爲什麽會是那副模樣?
“诶,她們好像死了?”
這時,秦鹿白的靈魂也已經歸位,搖了搖李觀棋的手臂,指着對面那兩個躺在地上的雙胞胎姐妹。
“砰砰砰砰!”
一邊說着,秦鹿白一邊就沖了過去,接連踩爆二人的頭顱和心髒……嗯,反正這下肯定是徹底死了。
李觀棋沒有在意這些,隻是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迷茫。
成年智慧生物的靈魂,和生物的成年體是一樣的。
他是成年人。
他的靈魂也應該是成年人類才對。
爲什麽……會是那副三頭六臂,渾身遍布骨刺,還長着一對龍翼的黑色怪物?
“勝負已分!”
“本屆生死擂的冠軍得主,已然出現!”
渾身塗滿鮮血的赤果女人上台,大笑着公布了這個消息。
但台下的觀衆有些……大失所望,意興闌珊的感覺。
他們想看的是生死厮殺,是你來我往,拳拳到肉的殺戮,而不是這種雙方原地站了半天,然後對面就挂了的場景。
發生了什麽都看不懂。
沒意思。
但不管台下的觀衆喜不喜歡,勝負就是勝負,李觀棋和秦鹿白是勝者,作爲本屆生死擂的冠軍得主,他們終于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獎品。
“砰!”
地窟穹頂挂着的那一顆透明圓球從天而降,穿過生死擂的鐵籠縫隙,掉在生死擂的擂台上面,被砸得四分五裂。
兩枚四象演武令,也出現在了一地碎片當中。
“終于到手了!”
秦鹿白連忙上前撿起,然後将兩枚四象演武令高高舉起。
仰頭看着在明黃火光下熠熠生輝的演武令,這位女子的眼裏也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異彩。
“……”
台下觀衆沒什麽呐喊聲,畢竟這個總決賽沒半點看頭,對于普通人來說,拳拳到肉的血腥殺戮,才是他們真正想看的畫面。
但誰會在乎觀衆的想法?
至少秦鹿白不在乎,她得到了四象演武令,現在正美滋滋的。
而李觀棋更是不在乎。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關于自身靈魂。
他的靈魂,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
……
靈魂的事情,在現階段注定得不到答案。
而李觀棋是樂天派,對于這種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他的決定向來隻有一個——那就不想了。
其實也不是不想。
主要是想了也沒用,想破腦瓜也想不出,那還想個蛋。
李觀棋決定等他到了咒術師副本,回了南疆總校,再去圖書館裏找找資料,再不行就去問問疑似秦鹿白養父的赤公明。
拿到四象演武令之後,李觀棋雖然有一枚四象演武令,但秦鹿白還是分了他一枚。
雙人生死擂,正式告一段落。
李觀棋和秦鹿白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無面區。
會有人來搶令牌麽?
李觀棋可以肯定。
不會。
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雖然是很常見的現象,但他每次想到,依舊會忍不住感歎世事的巧妙。
他和秦鹿白是兩儀級巅峰,并且很顯然,全程都沒有受傷,完全是全盛時期。
那麽,誰能來搶他們呢?
或者說,誰有能力擊敗兩個兩儀級巅峰的武夫呢?
有能力這麽做的家族和門派,不需要這麽做。
因爲這種級别的勢力,早就能夠通過各種手段得到令牌了——而四家會武,每個家族或門派,隻能派出一個人參加,令牌多了也用不上。
至于沒能力這麽搶的門派……他們也搶不到啊。
那多派合作?
一共就兩枚令牌,搶到了怎麽分?
這都是有血的教訓的,百年前,發生了很多次門派合作搶奪,結果最後自己一群人又打了起來,導緻損失慘重的情況。
當然,諸多原因說到底就一句話:
損失和收益不成正比。
演武令到底有什麽用?
演武令本身隻是一張門票,參加四家會武的門票。
拿到了演武令,還得在四家會武上面,打遍四大家族的年輕才俊,打入前三十名——這起碼得兩儀級修爲才能做到。
否則,這個令牌就屁用沒有。
而且四家會武,隻允許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參加。
也就是說,拿到了演武令,你的門派裏,還得有一個三十歲以下的兩儀級武夫,才能保證這個演武令有用。
說不定這個弟子,就是你視爲親傳,視爲門派未來掌門人的優秀弟子。
那再然後呢?
再然後四象家族就會向你的這個優秀弟子抛出橄榄枝……好,你的弟子很忠心,表示他決不會背叛門派,就是想跟着進入四象秘境。
那麽,進去了四象秘境然後呢?
隻有四象家族的人才能進入秘境内圍,通過福地來嘗試破境兩儀、破境三才啊。
外人不行的。
外人隻能待在外圍,采一采外圍的靈草靈藥……無數次的先例證明,這份收獲并不驚人。
至少這份收獲,不足以讓一些小門派,去耗費大量人手去跟兩個兩儀級巅峰的武夫搏殺。
損失和收益不成正比。
那這件事就沒有勢力會去做。
所以,綜上所述,注定了不會有人來搶李觀棋和秦鹿白……如果他倆身受重傷,可能會吸引很多勢力過來,可問題是他倆完全沒受半點傷。
這個現象在生活中很常見,但也是真的很有趣。
世間事,說到底,原來就是四個字。
——權衡利弊。
這也是李觀棋和秦鹿白兩人的行事動機。
如果不是秦鹿白有着偷偷潛入朱雀福地的方法,以他倆的修爲,也是看不上四象秘境外圍那些靈草靈果的,更懶得來生死擂争奪演武令。
現在。
四象演武令已經到手。
李觀棋和秦鹿白二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參加四家會武,然後雙雙打進前三十名,加入四大家族,跟着進入四象秘境。
最後,再次合作,偷偷潛入秘境内圍,進入火屬性的朱雀福地,借火煉體,嘗試破入三才級。
不過最需要注意的就是……
他倆别還沒打進前三十米就在擂台上碰一起了,那樂子可就鬧大了。
一天。
距離四家會武,還有一天。
回到井底安全屋之後,秦鹿白表示她準備在井底安全屋裏好好地睡一天,讓李觀棋哪涼快哪呆着去,别跟她擠一個屋子。
而雙人生死擂打完之後,時間本就差不多在淩晨4、5點的樣子。
等李觀棋再從井底安全屋裏走出來之後,天邊已經浮起了一抹魚肚白。
天光破曉。
距離四家會武召開的最後一天清晨。
李觀棋迎着朝霞,走向了雷城那繁華美麗的地上世界,穿過沿途的一家又一家商鋪,盡情欣賞着這個習武之風濃烈的城池。
他想看一下江湖。
這個【雷城第一】副本,很明顯就是爲了讓武夫路線的超凡者沙場轉江湖的。
沙場即軍隊,軍隊即朝堂,這裏邊的水太深了,根本不是弱者能參與的,進去就是炮灰,詭異世界很顯然也不想讓超凡者這麽早就參與其中。
所以【邊疆戰場】副本讓人看了眼戰争的冰山一角,然後就通過被陷害的方式,走進【雷城第一】的大洛江湖。
雷城,李觀棋是到了。
可快意恩仇的江湖他看過了嗎?
沒有。
無面區倒是去了兩個,全都是瘋子,特别是雙人生死擂的無面區,感覺全都磕了藥似的,瘋魔亂舞,根本不是正常人。
但……到底什麽才是江湖?
雷城有江湖嗎?
李觀棋想,應該是有的。
比如六十年前,白陽經曆、造就的那一個時代,那就是江湖。
那是白陽的江湖。
是白陽橫空出世,掀起風雲,力壓一代青年才俊,打遍雷城無敵手。
是白陽中年犯錯,錯殺青龍家主,害得全家亡故,自己也陷入癡傻。
是白陽最終醒悟,憑一己之力,越級轟殺五行級妖魔,挽救一城三十萬人,然後外出遊曆十年,回城之後,肅清整座雷城的習武風氣。
雷城。
白陽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在以後的未來,他也終将死在這裏。
白陽是屬于雷城的,所以他能在雷城看到、找到、擁有自己的江湖。
那李觀棋呢?
他能在雷城找到自己的江湖嗎?
恐怕答案,是一個“不”字。
李觀棋在雷城走了整整一日,走遍了雷城的每一個角落,看遍了雷城的每一處風光。
他看見武館裏,有少年在木人樁前揮汗如雨,少女在旁手捧清茶,笑顔如花。
他看見黃昏中,有少年向天揮拳,說要成爲最最厲害的大俠,用最最風光的方式,将少女娶回最最幸福的家,然後就被少女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師父揪着耳朵,疼得嗚哇亂叫。
他看見擂台上,有雙方門派的優秀弟子,帶着自家門派的榮譽,開始了你來我往的攻伐,最終勝者享受歡呼,敗者黯然離去。
他看見陰暗處,有故人之子前來尋仇,早已退隐的老邁殺手,則是回頭看了眼妻兒孫女,接着閉眼一笑,坦然赴死。
最後。
老邁殺手的孫女,抱着亡故爺爺的屍體,仰天哭嚎,發出“不報此仇誓不爲人”的誓言……就這樣,一段恩怨了,一段恩怨結。
冤冤相報,循環往複。
李觀棋沒有插手。
因爲别人有别人的恩怨,與他無關,他不能管,更不該管。
“不在這裏。”
深夜。
雷城的街上行人漸少。
李觀棋在一處地勢偏高的小巷裏,坐在石牆上,遙望半座雷城的夜景風光,手裏提着一壺雷城特産的桂花釀,喝了一口之後,感受着嘴裏回味的餘甘,低頭一笑。
不在這裏。
他不屬于雷城。
他的江湖,不在這裏。
這是【雷城第一】的副本。
而“雷城第一”是白虎家族白陽的,也隻能是那一個人的。
這個副本,隻是讓他來看看别人的江湖。
屬于他的江湖,還在後面,還在将來……
“白陽?白陽!嘿嘿嘿!”
忽然,一陣蒼老男人的嬉笑聲從後邊響起。
“嗯?”
李觀棋詫異地回過頭來,有些奇怪,更有些心驚,爲什麽有人靠近,他卻等對方出聲時才發現?
然而。
出現在他身後十米遠的,是一個蓬頭垢面,白發沾滿灰塵,渾身上下肮髒不堪的老乞丐,髒兮兮的臉上帶着癡傻笑容,此時正指着李觀棋不斷嬉笑。
【三才級異血武夫!】
三才?!
李觀棋愕然。
“白陽!白陽!”
老乞丐喊着白陽的名字,嬉笑着邁出一步,如同鬼魅般閃到了李觀棋所在的石牆上邊,湊在他身旁,癡傻笑道:“白陽,你嘛時候是雷城第一啊?”
“???”
李觀棋直接滿臉問号,“我不是白陽,我叫李觀棋……啊,我。”
他一時語塞。
用假名還是不習慣,不過算了,一個模拟副本,暴露真名其實也無傷大雅,而且這老乞丐雖然是三才級武夫,但看上去似乎是傻的。
不對。
這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這老乞丐爲什麽要叫他白陽啊?!
“喂,瘋子。”
忽然,夜色下的小巷盡頭,黑暗之中,有一道高大身影緩緩走來,傳來老邁沙啞的聲線。
李觀棋一愣。
隻見那位高大老人身穿一襲白衣,滿頭白發如霜,面容宛若刀雕,硬朗陽剛,蓄着白色的山羊胡,手上抓着一包dc區的桂花酥,跟桂花釀是同出一家鋪子。
此人……此人……
好像。
長得好像。
如果這位白發老人剃去胡子,隻怕面容能與李觀棋有八分形似。
最巧的是身高。
據李觀棋目測,這位老人的身高和他竟是一模一樣,也是1.98m,不高一寸,也不矮一分,完全的一緻。
如果穿着一樣的衣服,再從遠處看李觀棋和這位老人的話,絕對分不清誰是誰。
“嘿嘿!白陽!”
這時,李觀棋身旁的老乞丐癡傻嬉笑,轉頭看了眼李觀棋,嬉笑着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你不是白陽,白陽是那個!”
說着,老乞丐如同猿猴般縱身一躍,從小巷石牆上跳起,抓住一根柳樹的柳條就蕩了過去,跑到高大老人身旁,直接抓過對方手中的那一包桂花酥。
“好吃的,嘿嘿,好吃的!”
老乞丐用髒兮兮的手抓起桂花酥就吃了起來,蹲在牆角,吃得不亦樂乎,滿臉碎屑。
“慢點兒……算了,反正你也不可能被噎死。”
高大老人拍了拍老乞丐的肩膀,然後看向李觀棋所在的位置,朝他輕聲一笑,“抱歉,驚擾你了,小兄弟。”
“額,不,沒事。”
李觀棋面露遲疑之色。
無?
這個老人身上沒冒出來修爲提示。
普通人?
不!
絕不可能是普通人。
這種事早就有前車之鑒了,如果一個人故意通過某種手段隐藏了修爲,那系統是不會顯示修爲的。
這高大老人絕對是武夫!
而且修爲不低。
所以……白陽?
李觀棋從石牆上翻身跳下,朝老人拱手抱拳,遲疑道:“前輩……是白陽,白大俠?”
“老夫是白陽。”
高大老人眼神黯然,聲音沙啞,“可大俠一詞,還是免了吧。”
“嗯?”
李觀棋一怔。
原來如此。
這位老人哪怕在當年憑一己之力挽救雷城三十萬百姓,可實際上心裏還是沒有邁過那一道檻,隻是藏了起來而已。
他還沒有完成對自己的救贖。
“晚輩齊宣,見過白前輩。”
李觀棋抱拳行禮。
“不是李觀棋?”白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額……”
李觀棋表情一僵,略顯尴尬。
“你是外地人。”
白陽輕聲道:“從何而來,老夫不想查,老夫隻在乎你來雷城想幹什麽,你昨晚剛從雙人生死擂那裏,殺死了五輪對手,拿到了四象演武令,準備參加四家會武,進入四象秘境。”
“……正是。”李觀棋點了點頭。
“老夫不喜歡無面區。”
白陽轉過身,背對着李觀棋,看向牆角那個正在吃桂花酥的癡傻老乞丐,眼神黯淡,“習武爲殺者,終将付出應有的代價……老夫是,他亦如是。
他比我的歲數還要大。
從老夫小時候,他就在雷城裏遊蕩了。
他是三才級武夫……事實上,這應該是跌境之後的修爲。
他曾經是黑暗兄弟會的一名殺手,巅峰時期,約莫是五行級的武夫,修煉邪道武功,爲了錢财權勢,殺人無數。
然而。
他在某天夜裏走火入魔,失手殺了自己一家老小滿門,然後就瘋了,在雷城這麽一晃,就是上百年過去……”
說到這裏,白陽的一聲幽幽輕歎,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
李觀棋有些不知如何應答。
不過……這老瘋子至少也活了一百多年了啊。
異血武夫的壽命,不僅和境界挂鈎,甚至嚴格來講,異血帶來的影響還要更大些。
異血武夫的壽命從來沒有一個準确定數。
異血不同,壽命也不同。
有些三才級武夫隻能活百年就壽終正寝。
有些兩儀級的武夫,因爲體内異血特殊,反而長壽得很,可以活三四百年。
都是不确定的。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武夫壽命的極限,和咒術師的壽命極限,都是999年,破不開千年大關。
千年壽元的桎梏,仿佛就是壓在人類修行者頭上的詛咒。
“你很不錯。”
這時,白陽似乎從自己的情緒裏回過神來,看向李觀棋,微笑道:
“天資,筋骨,心氣,都很不錯,不必緊張,在明日的擂台上好好發揮,以你的修爲,進前三十名根本無需擔憂,若是發揮好些,前十有望,屆時随便選個家族,跟着進入四象秘境就是。”
“您呢?”
李觀棋忽然問道:“晚輩想加入您的白虎家族,可以麽?”
他的武道意象,最初是虎嘯山林,而白虎家族的成名武學,正是《白虎拳》!
“算了吧。”
白陽輕輕搖頭,“自老夫回歸雷城之後,白虎家族,就從來沒有收過任何一個從雙人生死擂裏走出來的武夫。
如果你能爲了四象演武令而上台殺人,那麽,有朝一日,假設有更大的利益擺在你面前,你又是否會爲了更大的利益,而去做出更大的惡事?”
“惡事?不是這麽個道理。”
李觀棋皺起眉頭,“生死擂上台與否,全憑自願,我自願上台,殺的,也都是些自願上台的對手,你情我願,何來惡事一說?”
“也許吧。”
出乎意料的,白陽居然并未反駁,這位老人隻是眼眸低垂,黯然道:“老夫承認自己的迂腐,但老夫确實……不願再看見殺戮了。”
李觀棋一怔。
“年輕人,你确實很不錯。”
半晌,白陽才擡起頭,看向李觀棋,微笑道:“不必糾結白虎家族,白虎家族并不是最優秀的,雷城之中,青龍家族底蘊最深,如果你想在雷城發展,他們才是最好的選擇。”
“别了,小友。”
說罷,白陽背着手,緩緩走入夜色,那位高大老人的寬厚背影,逐漸消失在李觀棋的視線裏。
“……”
李觀棋收回目光,仰起頭,遙望滿天星空與明月,眼神閃爍。
明日。
四家會武召開之日!
整座雷城的年輕武夫,四大家族的青年才俊,全都會聚集在那座擂台上面,以武會友,以武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