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棋緩緩睜開雙眸,還沒來得及觀察周圍環境,身旁便有一道男子嗓音響起,語氣裏是顯而易見的惋惜。
他連忙查看現狀。
隻見此時自己身穿一套灰色的粗布便裝,身處一間營帳之中,坐着個小馬紮。
營帳的簾子處站着兩名高大壯碩的銀甲士兵,皆是三才級的異血武夫……看門的都是三才級?
除了站崗的士兵之外,營帳裏邊還擺着幾個兵器架,上面挂滿了刀槍劍戟等神兵利器,以及一個盔甲架,挂着一副銀白色的威武重铠。
營帳最後方,還有一個類似将軍案之類的書案,上面有衆多軍報奏折,以及一方……印玺?
将印?!
這裏是一位六合級大洛将軍的将軍帳!
李觀棋連忙看向身旁這個剛剛出聲的漢子。
隻見此人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滿頭白發,體型壯碩,足有一米九多,同樣坐着個小馬紮,身披銀白重铠,帶着白纓的頭盔則是夾在腋下,胡子拉碴的臉上滿是惋惜。
【五行級異血武夫!】
李觀棋頓時心底一顫。
“哦對了,你好像都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白發大漢看向李觀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雲浩,是這支浮雲軍的一個統領,和你的赤元安統領、王燕青統領,都是老相識了。”
李觀棋當場愣住。
白發……雲浩……
大洛八國柱之一,雲家。
雲家人的特征,就是生來便有的白雲般發色。
雲浩。
浮雲軍。
雲家,雲國柱,雲家軍!
師姐和一萬赤血軍,就是被雲國柱給設計害死的,而他身爲赤血軍唯一的幸存者,此刻居然……到了雲家軍的地盤?!
草!
這踏馬什麽神奇操作?!
危!危!危!
李觀棋的渾身汗毛幾乎瞬間炸起。
“唉,小兄弟,節哀吧。”
雲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歎道:“十幾萬南疆軍隊突然潛入赤血堡壘附近,王妹子就一萬人,怎麽可能擋得住?将軍要你來賬裏等他,應該是軍部給你的追賞到了,他要轉交給你吧。”
“???”
李觀棋看着此人眼中的傷感,一時間分不清這家夥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
赤家站隊魏國柱,那就是站在雲國柱的對立面。
等浮雲軍的将軍回來,還會給他這個赤血軍的“餘孽”好果子吃?!
“嗡——”
想着想着,李觀棋腦海裏忽然湧上一大串信息。
【模拟器能量充足,自動模拟一部分開頭事件,直接進入重要劇情轉折點。】
【你在戰場上活下來之後,跑到了最近的城池,借城主密令,溝通京城軍部,将赤血軍和忽然潛入的南疆軍隊之事,全都上報給了中央。】
【幾天後,軍部信息傳達,你由于上報了重要軍情,被授予軍功,赤血軍方面,更是将你升任爲什長,命你即刻回歸北境長城的赤血軍總部。】
【然而沿途路上,一支路過的浮雲軍發現了你,由于雲将軍的“盛情相邀”,你不得不跟着浮雲軍,和他們一起趕了三天路。】
草……
接受完這股信息之後,李觀棋面色難看。
這不是完球?
這群姓雲的一看就是要殺人滅口啊!
額,可是沒道理啊?
爲什麽發現之後不秘密宰掉?還大張旗鼓地把他拉進來軍營?這不是人多口雜麽?
哦。
李觀棋很快就想通了原因。
這群姓雲的不僅要殺人,還想污名!
赤血軍向來以紀律嚴明聞名大洛,戰力雖然算不上頂尖,可名聲一直是頂呱呱,逃兵什麽的,赤血軍從建軍起至今上百年,還從未發生過一次。
而現在……雲國柱殺人還不夠,他還要誅心!
“把這個逃兵抓起來!”
就在這時,營帳外邊傳來一聲爆喝,緊接着便有陣陣甲胄碰撞的聲音響起,衆多銀甲士兵沖過簾子,一股腦兒地湧了進來。
幾柄銀白長劍,瞬間就架在了李觀棋的脖子上面。
他當然沒有反抗。
因爲……
李觀棋冷眼看向簾帳。
昏黃的夕陽餘晖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掀開簾帳,緩緩走進營帳。
這支浮雲軍的将軍!
【六合級異血武夫!】
這個雲家的男人并未束發,長長的如雪發絲一直垂到腰間,路過李觀棋面前,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淡漠道:“赤血軍逃兵李觀棋,你的事情已經被軍部核實。
這是第二輪的秘密核實。
能騙過第一輪的核實,算你有點本事了,但你逃不過第二輪!
南部長城那邊,根本不可能有那麽多的南疆軍隊偷偷潛入,十幾萬軍隊潛入?你當周玄武大将軍的部隊防線是開玩笑嗎!
而且在赤血軍遇襲之前,你作爲赤血軍的正規在編軍人,就已經無故私自逃離赤血堡壘。
你此前所言,字字皆是謊報軍情,隻是聽說赤血軍全軍覆沒之事,然後順水推舟,以此來掩飾你的逃兵之舉罷了。
這是軍部已經蓋棺定論的事情!
而且軍部有令,命我們浮雲軍代替赤血軍執刑,以正我大洛軍律嚴明!
來人!
把這個懦弱的逃兵給我下去,明日午時,就地正法!”
“呵。”
被衆多銀甲士兵鎖住雙手的李觀棋沒什麽反應,隻是笑了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話說,軍部的一部分官員居然都被雲國柱收買了麽……
看來這一場博弈,是魏國柱輸了。
赤血軍投靠魏家,結果下場如此悲慘,損兵折将又被污了名聲,接下來還有誰敢投靠他魏國柱?
……
……
入夜。
李觀棋被關在一個鐵籠裏,背靠籠子的欄杆,渾身上下沒有任何束縛,甚至連象征性的繩索都沒有,就這麽坐在裏面。
鐵籠也是普通的鐵,不入品武夫都能掰開。
爲什麽呢?
因爲守在鐵籠外邊的,是一位五行級武夫……沒有什麽限制手段,能比這麽一尊足以開山斷河的強者還要有效了。
“……”
李觀棋看着外邊的軍營,望着那無數營帳之間,來來回回,巡邏軍營的銀甲士兵,然後收回目光,看向籠子外邊那道五行級武夫的壯碩背影。
就這樣死了?
沒道理這樣。
六合級将軍的軍營,五行級武夫的看守。
這是完全超規格的情況,現階段沒有任何一個超凡者能從這樣的環境脫身。
轉機,應該很快就要出現了。
李觀棋并不着急,就這麽背靠鐵籠,閉眼假寐。
時間一點點流逝。
直至深夜。
“大浩,我知道你以前和赤元安的關系,可你想怎麽救這個赤血兵?”
“我自有辦法。”
鐵籠外邊,五行級的看守,突然和另一個壯碩漢子交流了起來。
李觀棋循聲望去,頓時一愣。
雲浩?
“行吧,随你。”
出乎意料的,那個五行級看守并未阻攔,就這麽放任雲浩走進鐵籠之中。
“莫問。”
雲浩并未多言,隻是走到李觀棋身旁蹲下,低聲輕歎:“元安兄弟于我有恩,我沒能在他身上報恩,也沒能在弟媳身上報恩,而他也并無子嗣或弟子留下。
你是元安那支赤血軍唯一的幸存者。
今日救你一命,權當還了這個恩,也算是我自己給自己找的一個釋懷借口吧。
我會找個死囚替你去死的,你不用管其它。
大洛越來越亂了,朝堂的水太深,以後,隐姓埋名,永遠不要再參軍。
你還年輕,修爲也很不錯,這裏是青州,大洛九州之地,就屬這裏的江湖風氣最是潇灑自由,去青州的江湖走一遭吧,别再死磕一萬赤血軍的死因了。”
“砰!”
話音剛落,雲浩一記手刀,重重斬在李觀棋後頸處。
李觀棋兩眼一黑,直接昏死了過去。
……
……
“爹爹,那裏是不是躺着一個人啊?”
“亂世人命,賤如野草,别看了。”
“可他好像還活着呢,爹爹你看,胸口都還有起伏。”
“閉嘴!莫要招惹是非!”
“……”
夜色深沉,李觀棋躺在草地裏,眼睫微顫,緩緩蘇醒。
他眼神茫然。
過了幾秒,才從草堆裏坐起身來。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擡起右手,摸着隐隐作痛的後頸,遙望前邊官道上那一架漸行漸遠的馬車背影,神情複雜。
額,怎麽說呢?
他還以爲就是會出現那種……嗯,就是那種在路邊暈倒,然後富貴人家的大小姐見到他,一時心善,不顧父親阻攔,将他硬生生帶回家治療的戲碼。
然而。
沒有。
父親阻攔了一下,那位大小姐就沒說話了。
所以李觀棋就隻是單純地被吵醒了而已……
“嘶——”
李觀棋摸了摸還有痛感的後頸,倒吸一口涼氣,徹底從草地裏站起身來。
那個雲浩和赤元安、師姐有關系,所以才救了他這個赤血軍幸存者?
所以……這個【雷城第一】副本的劇情,現在才是真正開始?
“怎麽還這麽疼?”
李觀棋右手捂着後頸,疼得龇牙咧嘴。
那個雲浩到底是怎麽發力打人的?爲什麽他兩儀級巅峰的肉身,到現在脖子還疼?
“砰!”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還傳來一陣馬匹的哀嚎聲……但下一刻就戛然而止,似乎徹底無了。
“爹爹?!”
“依……呃!”
“噗嗤!”
陣陣男女哭嚎聲此起彼伏,伴随着利刃入肉的聲音。
李觀棋光是聽着這股聲音,就能想象出“一抹寒光在夜裏閃過,白色的長刀刺入身體,再拔出時,刀身已然沾滿鮮血”的場景。
“嗯……”
李觀棋遙望聲音傳來的地方,眼神微寒。
從出手弄倒馬車,再到下刀殺人,從頭到尾隻花了不到兩秒,幾乎可稱“瞬間”就将所有人斬盡殺絕,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他想救都沒得救。
“嗯?”
李觀棋耳朵微動,聽見了一道壓低的男子嗓音。
“那邊草地上怎麽還有人?六子,過去滅口。”
“是!”
“……”
李觀棋語塞。
六子?
我才真是服了你們這群老六了。
“刷——”
深夜之中,一道身影疾馳而來,迅速沖到李觀棋身後,手中長刀劃破夜空,泛起一抹寒光。
“噗嗤!”
長刀入肉,鮮血飚濺。
不過這把刀,當然是刺進了刀客自己的心髒。
剛剛李觀棋連頭也沒回,将手伸到背後,反手抓住刀客的手腕,直接掰碎手腕骨,調轉長刀,反過來刺死了刀客自己。
哦不……這刀客是一元級武夫,刺穿心髒有可能還死不了。
“砰!”
李觀棋轉過身來,一拳将刀客的頭顱轟成血霧。
心髒被刺穿,頭顱炸開,這下基本算是穩了。
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李觀棋一樣,非但沒有心髒,而且還必須把渾身血肉碾碎才能徹底殺死——關于“掠奪”術式帶給他的特殊能力,這一點也是絕對不可忽視的。
這個世界的常識就是這樣:
五行級以下的異血武士,打碎頭顱和心髒,就能百分百緻死。
而李觀棋這個反常識的體質,絕對可以陰死不少人。
事實上,那個四象級的赤山河就是這麽被他陰死的。
“咻咻咻!”
這時,接連十餘道身影從夜色裏襲來,直接将李觀棋團團圍住,皆是身穿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罩,握着長刀。
“上!”
刀客首領沉聲低喝。
“砰砰砰砰砰!”
話音剛落,包括他自己在内,這十幾個一元級刀客的頭顱和心髒全都轟然爆裂,鮮血飛濺,将夜色下的草地染成一片血紅!
遍地屍體的正中央,李觀棋無奈輕歎,左手還掐着一個咒術手印。
三才級咒術:重力天引。
咒術師在面對低級敵人時,幾乎不用費什麽吹灰之力,可以很“優雅”地輕松殺戮。
“所以……你們特麽的到底誰啊?”
李觀棋看着周圍這些刀客屍體,左手食指輕輕勾動,這些人的夜行衣就全都“自動”脫落,身上的所有東西全都浮到半空。
他想要在其中找到能夠代表身份的物件兒。
然而什麽也沒有。
這些人是很專業的殺手,除了刀和一條命,什麽都沒帶。
“咻!”
李觀棋激射而出,在官道上飛速狂奔,很快就看見了前方那一片馬車的破碎殘骸。
他路過一塊塊破裂的車廂木闆,将周圍那三具屍體全都翻了出來。
從衣着服飾上可以很輕松地判斷出三人的身份。
中年男車夫,富家老爺,大小姐。
李觀棋翻遍了周圍散落的東西,以及三人身上的物品,最終除了金銀細軟之外,也就在富家老爺衣服的夾層裏,翻到了一個特殊的東西。
——令牌。
這令牌的構造有些奇怪,共由四個顔色組成,青、白、紅、藍,在正中間則是刻着一個龍飛鳳舞的“武”字。
“難道這就是【雷城第一】副本的劇情物品?”
李觀棋拿起這枚四色令牌,在夜光下仔細端詳着。
“但也不對啊。”
“這十幾個一元級的刀客,也就是我才能輕松秒殺,現階段的九成九超凡者都隻是一元級而已,一個打十幾個,那不是直接死球了?”
“嗯?”
想到這裏,李觀棋忽然愣了愣。
不。
他忽視了一點。
他是兩儀巅峰的武夫,此前被雲浩敲暈了,憑借兩儀巅峰的體質,才會在深夜就提前蘇醒……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在同一天的深夜。
但他絕對比其他一元級的超凡者,是要更早醒來的。
也就是說……換做别的超凡者,壓根就不會遇到這波刀客,醒來之後,直接就能看見這富商三人的屍體了。
然後細心點的超凡者直接就能撿漏,拿到四色令牌。
可是爲什麽呢?
爲什麽刀客殺人之後,并沒有取走令牌?
雖然令牌藏在富商老爺的衣服夾層裏,好像是有點隐秘,可作爲職業殺手,不可能連這種事都發現不了。
那就隻能有一種解釋了。
——刀客的目标不是令牌,隻是殺人,他們隻是爲了不讓富商把令牌帶到某個地方,僅此而已。
“嗯……”
李觀棋手裏把玩着四色令牌,仔細想了想。
不對。
可能也有另一種解釋。
比如,這枚四色令牌,刀客們其實是可以發現并拿走的,但是因爲他的突然出現,導緻刀客們還來不及搜身就趕過來滅口……然後被他反滅口了。
那麽,對于大部分超凡者來說。
他們遇見的情況,可能就是一覺醒來,發現不遠處躺着三具被搜刮幹淨的屍體。
路遇死屍的一幕,隻是爲了給“放假”四十天的超凡者們醒醒腦,這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可這麽解釋的話,其他超凡者又該怎麽獲取四色令牌呢?
“一定還有别的獲取方法。”
李觀棋将四色令牌收入空間戒指之中。
什麽獲取方法?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獲取的地點,一定和四色令牌的使用地點,在同一個地方。
這個地點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武夫路線,【雷城第一】副本。
——雷城!
“嗯?原來都到了。”
想到這裏,李觀棋本來還在想着找誰去打聽雷城的位置。
然而他微微轉頭,就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之上,一座巍峨巨城的輪廓在夜色裏若隐若現。
雖然距離遙遠,但憑李觀棋的目力,也足以望見城門上那一個碩大的紫色字體。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