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的人,即便是蘭公主她們,也禁止進宮。
孔氏的出殡,也定在了十一月的下旬。
柳貞吉覺得在言王沒定罪前,她是休想有什麽外出了。
這雖然造成了衆多不便,但還在尚可忍耐的範圍之内。
十月底,逍陽侯進宮。
言王手段不俗,逍陽侯盡了全力,也還是沒在言王手裏讨着好,他的妹妹,竟與言王舊将有關系,且珠胎暗結,逍陽侯這是進宮來請罪的。
回頭周容浚回了後宮,說逍陽侯這也眼高手低了,沒那麽大的本事,胃口卻比本事還大,結果在言王面前鬧了個笑話,倒把皇帝這邊的臉面丢光了,言王還不指定怎麽高興。
隊友不給力,柳貞吉也是有些好笑。
好在,宗族這邊的人,什麽能力,他們心裏都是有個數的——他們這皇帝皇後當得不輕閑,光了解每個臣子的那點能力就夠費心神的了,何況連他們家裏的那些個破事都要知曉,更是費勁。
逍陽侯乃周容浚看中的青年才俊,其父乃周朝皇族長老,幾年前死後,逍陽侯帶着他那一支投奔了當時的獅王,也确爲獅王遊說過各派人員,算得上是功臣。
但逍陽侯到底小小年紀就成爲了一家之長,外面的事管周到了,家裏沒顧到,就出了禍起蕭牆的事了。
不過好在他再明了承武王不過,知情當天就來報,毫無隐瞞。
皇帝便連罰都未罰他。
開王也随即進了宮,帶着子文侯來了。
這事他皇兄已經令他不要管了,按皇上的話說就是他都當上皇帝了,省得兄弟之間還要相互殘殺——說白了其實就是承武皇覺得言王還不需要皇家的人親自動手。
子文侯乃易國公的庶子,他不是承襲的嫡子,但靠自己的本事,在承武皇裏得了個侯位,就足可見他真正的本事了。
前兩年廢太子英謀反,是他派在廢太子身邊的人最先得的消息,最先把消息透到當時的獅王耳邊的人。
他最爲沉得住氣。
這次逍陽侯搶先把事情搶到手上,他依舊不急不燥,等着開王上門帶他進宮。
等到開王來,他也沒覺得這盡如他意料的事有多值得他激動——他沉穩地随着開王來,領了皇帝的命出了宮,就開始一點一滴地動起手來。
因事先他已有謀劃布局,不出三日,他踏過兩具言王替身的屍首,找到了真正的言王。
周行言見到子文侯的時候,他看着他這宗族中的堂弟,笑了,“子期,沒想到,你已出息。”
周子期曾跟周行言來往過一段時日,算不上親近,也算不上陌生,聞言他想了想,道,“你是想說,我怎麽還在當皇上的走狗?”
周行言但笑不語。
周子期拿着繩索走近,也不多語,親自把被手下壓制住的言王繃住。
言王一直微笑不語,不見反抗,很是淡定自如。
子文侯繃好繩索,退後兩步,看着他道,“别這麽笑,你學得再像,也不是皇上。”
他的布局。他的走棋,他的笑容,和他的說話,都學了皇上,可是,再像,他也不是承武皇。
言王的笑沒了,但神色還是淡然,擡眼看向周子期的眼很是冷厲。
周子期搖搖頭,失笑走了。
回頭與皇帝請安問過相見的時間後,子文侯也老實禀道,“皇上,言王這段時日的行事作風,頗有點像了您以前帶兵打仗的手法。”
這次是他舉了幾百的兵力,封了十來他巷子,才成功找到言王,如若不是他大膽,也未必找得着這人。
言王很明白京中官兵行事的軟肋,如礙于律法不能大肆擾民,不能坊市追殺等,幾次借百姓跟地勢,聲東擊西躲過了他們的捉拿。
“嗯,朕知道了,明天帶他來見朕。”
“臣遵令。”
他走後,周容浚依舊垂首公務。
傍晚回家,蘇公公輕聲問他,“皇上,這事要告訴娘娘嗎?”
“她要見。”
不知道是言王搞的亂時已經想見了,不能讓她失望。
“可是……”蘇公公怕萬一有危險。
他是真怕皇後娘娘再有個萬一,現在宮裏再好不過,萬不可缺了她。
“沒事,”周容浚拍了下這個擔心皇後娘娘的内侍的肩,“朕心裏有數。”
他對确确實實愛護她的人都有那麽點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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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見言王,柳貞吉一早去了德宏宮,忙過辰時,就聽蘇公公來請她。
“來了?”她問。
“來了。”
柳貞吉就起了身,起身後跟身邊梨雲道,“把宮務收拾好,送回萬安宮。”
梨雲領命去了,換鏡花跟在了她身邊。
“你跟我不少年了吧?”柳貞吉在往前走的時候跟鏡花道。
“是,娘娘,再過兩年,奴婢就跟您二十年了。”鏡花輕聲道。
柳貞吉轉身,微笑看了眼伺候她多年的奴婢的臉。
丫環是奴婢,但算來,她也未曾虧待過她們……
當然,她留着的這幾個人,也未曾對不起她過。
哪怕鏡花在宮外的兒女被人挾制了,也沒讓她再次遭到背叛。
“辛苦你了,”柳貞吉說完,這時候偏殿不遠,有守在門邊的暗衛走了過來,在她身邊淺言了一句,她又回頭對鏡花說,“别怕,你的大郎幺妹他們無事,已救出來了,不過,你現在隻能當作不知情。”
鏡花微笑點頭,神情不見絲毫端倪,“奴婢明白。”
柳貞吉朝她點頭,進了門。
“皇上。”她見到人,就叫了一聲。
“過來。”見到她,周容浚臉色柔和。
柳貞吉朝他笑笑,等靠得近了,才欠了欠身,等在他身邊坐下,看向了不遠處跪着的人。
偏殿寶座不高,讓下殿不過六步階梯,不像金銮殿的有十二步,現在這點距離,她能看清楚下首跪着的人的腦頂。
“這是七王爺?”她偏頭問向身邊的丈夫。
見她疑惑,周容浚哼笑了兩聲,朝下懶懶道,“七皇弟何不擡起頭讓你皇嫂看看你的模樣,你皇嫂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那底下跪着的人聞言慢慢擡起了頭。
柳貞吉看到他腫得不見原貌的臉,又偏了頭,“七王爺?”
“再真不過。”周容浚說着,招手讓蘇公公把他的披風拿來,蓋到了她的腿上。
十月底的天氣涼了,不過也沒冷到燒炭的時候,平時多注意點穿衣就是。
她的咳嗽費了近兩個月才好,萬萬不能再複發了。
“不是還有一個司家之後?”柳貞吉又道。
“死了。”周容浚淡道。
底下的周行言聽了吃吃地笑了,擡頭看向周容浚,語氣冷淡,“皇兄最喜五馬分屍不過了,沒想到,現在還喜歡,您那虐人的方式,還真是千年如一日。”
柳貞吉聽了奇怪地“哦”了一聲,看着他道,“你不是不管此事?不是不值得管?”
“子文侯擅自作的主。”
“這倒不怪了,”柳貞吉了然點頭,“子文侯最擅這個。”
怎麽讓人難受怎麽來。
柳貞吉覺得哪怕戶公公還在世,也是要對這位侯爺高看一眼。
“皇嫂……”
“嗯。”柳貞吉還算淡定。
“皇嫂看着臉色不錯。”
柳貞吉笑笑,“我聽說你想害我。”
“小七不敢。”
“哪……”柳貞吉搖搖頭,“你沒什麽不敢的。”
“呵。”言王輕笑了一聲,眼睛冰冷地盯着她,如嗜血的野獸盯着獵物,“皇嫂就沒哪覺得不适?”
“沒哪,”柳貞吉看向底下的鏡花,“你日夜侍侯我,覺得本宮哪有不對的?”
“奴婢沒覺得您哪有不對的。”鏡花恭敬地欠腰。
“本宮也是這般覺得的,鏡花你去門邊,把門邊的人傳進來。”
“奴婢遵令。”
鏡花剛應了聲,柳貞吉偏了下頭,又道,“算了,不帶小孩子進來了,把那位真的司公子帶進來就是……”
言王臉色陡然大變。
皇帝懶懶靠着寶座的椅臂,淡然不語。
皇後娘娘話倒是挺多,接着對言王道,“皇嫂失職,居然到今日才知你有四兒三女……”
可惜她自己,明明想多生一兩個,也還隻是一兒一女。
“皇後娘娘……”周行言開了口,“要殺要剮随您的便,隻是,稚子無辜,罪臣最小的那一個不過三個月,念皇後娘娘念在小兒還不通世事,連眼睛也沒睜全的份上,饒他一命。”
柳貞吉聽了失笑,喃喃,“稚子無辜?這麽多無辜的,就我是死是活都不無辜。”
承武皇聽了皺眉,拍了下她的手。
柳貞吉當沒看到,轉而對下面的周行言道,“你知道我非要見你,是爲的什麽嗎?”
周行言抿緊了嘴。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柳貞吉起身走下殿,站到言王面前,“你是覺得你是出錯了娘胎,才落到了如今一敗塗地的地步吧?”
“一步塗地?”周行言慢慢念了這四字,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看着柳貞吉滿眼的譏诮,“皇嫂,你認爲你再聰明不過吧?不過,如若我皇兄知道你跟錢保豐真的有染,不知道你這自以爲是的聰明還有沒有用!”
說罷,又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朝殿上的人大道,“皇兄,你英明一世,沒想到,你這個皇後不過也是蕩……”
他話至此,沒再說下去了,因爲周容浚已經下了殿階,一掌掐住了他的下巴,另一手,掐着他舌頭,用盡他全身力氣一點點往外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