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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是從戶部的小主薄一路升到戶部尚書這個位置的。

一直都是皇上還是獅王時的門客之一,他是獅王養着的人。

他走到這一步,靠的是忠心,也靠的是真材實學。

要說朝廷爲官清廉者,朝廷這麽多官員,一隻手掌也數得過來,王淦也不敢說自己有多幹淨。

但戶部案比造假,哪怕是太*祖那一代的,王淦幾眼就能看出真假來。

這也是承武皇看重他的原因,哪怕是有人栽髒陷禍他,皇帝絕不會先動他,而是先查清楚真假。

王淦是能臣,秦家的案比造假不可謂不高明,幾乎可以假亂真,但在王淦這個對所有假卷都了然于心,知之甚祥的人眼裏,不過是幾翻查證的事。

一查,竟發現造假之人的手筆,竟還是舊時故人,正住京中。

王淦盡快找到了人,在一翻糾問下,在故人的神情中覺察出了不對勁,王淦最會看人,就知那輕易不變臉色的人一臉爲難,就知此事非同小可——而這非同小可的事他如果欺瞞,要是哪天被皇帝知道他們知情不報,兩家三族都少不了被滅。

一翻權衡之後,那人交待,王淦問清楚後,片刻也不敢耽擱,找上了和王。

和王豈是不知厲害的,不過片刻,就領了他進宮。

他們進宮已是晌午過後,承武皇本應在德宏宮勤政,但被皇後娘娘叫回永安宮午憩去了,内侍去通報,兩人還是等了小半個時辰,承武皇才到。

周容浚被皇後叫醒後還用了點清粥才來,睡了好覺肚子也是飽的,心情難得的好,見到兩人跪安還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比平時的懶得說不知要好上多少。

兩人聽得出來他心情好,對視一眼,雖然不想打擾他的好心情,但和王還是硬着頭皮道,“臣和王大人有事要禀。”

“說吧。”

“啓禀皇上,王大人在查皇商清冊時,發現其中一戶富商奉上來的案比内有蹊跷……”

和王說到這,見承武皇懶懶地靠在皇座看着他們不發一語,緊接着道,“王大人根據他查到的線索往下查,發現那人……那人是司家之子。”

他知道他這皇帝弟弟不喜歡廢話,直接把話說了出來,他見到王淦的禀告時大吃了一驚,這時朝皇帝看去,見他臉色變都沒變一樣,心中歎然。

果然比以前還要讓人看不透。

“王大人,此事是真?”承武皇拿着毛筆在手中轉了一圈,看着半空,依舊漫不經心得很。

“禀皇上,是真。”

“司家哪個的兒子?”承武皇收回了眼神,筆也擱在了硯台上,嘴角一勾,但沒有笑意。

他的眼也是冷的。

看得和王和王淦皆低下了眼。

“司菲菲堂兄外室所生之子,之前本不是京中人,跟随了他外祖那邊的秦姓,此人叫秦安平,皇上,臣能拿項上人頭保證,此事确屬是真。”王淦沉聲道,他那故人進京,是因他得了嬌孫,這個當口,萬萬不會拿自家一家性命作賭。

“秦安平?”承武皇也是想起來,之前查的那家擋他皇後道的當家人,也叫這個名字來着。

這還真是再巧不過了。

“是的,皇上,此人就叫秦安平,位列江南五大富商之四。”

“朕聽說過他,他跟屈奴那邊,也有生意往來……”承武皇點了下頭。

他已經讓人把那秦安平的底細查出來了,隻是查得沒王大人的深,還不知這人是司家外室所生。

他打下屈奴之後,就讓人開放屈奴與内陸的交易,江南那邊的商人往來屈奴的,沒有上百,也有數十,這秦家之人在這些人裏算不得拔尖,他也就沒怎麽注意過。

之前探子也來說了,秦家是靠與屈奴的木材起家的。

秦家從屈奴得的稀木打的家俱,一套桌凳,能賣上幾萬兩。

但稀木這種東西,是他手下人在打理,秦安平能從他手下那得稀木,可還真是有點本事才成。

不知他那遁世的七皇弟言王,在其中起了什麽重要。

他在西北行軍那麽多年,總有些舊将,要說幫秦家的忙,也是舉手之勞。

承武皇是一點也不想知道,他那七皇弟,瞞了他這麽大的事……

“那,皇上,這事要如何處置?”王淦躬身問。

“皇商朕要到十月才公布人員,現在,你們是怎麽辦别的上報者的,照着那些人辦就是,還有,”周容浚輕敲了下桌子,問王淦,“誰茬秦安平來的?”

每個上報戶部申皇商之人,雖州府以上官員的引薦。

“此人持的是蒲江州知府薩枋得薩大人的薦書。”

“把薩枋得的案宗給朕拿來。”周容浚朝王淦颔首。

“臣這就去内書省調。”皇上這是要親查了,王淦領命,先行告退了。

“皇上……”沒走的和王朝他看去,臉上有些憂慮。

這事,連一州之長都被牽涉在内了,也是非同小可吧?

“三皇兄,坐。”周容浚淡道。

蘇公公把凳子幫得離寶座近了點,和王坐下,“多謝皇上賜座。”

說罷垂首等着周容浚說話。

周容浚看着和王,和王這人吧,不是沒犯過錯,但最後還是在他身邊留了下來。

言王比起他,功勞其實要更大些,但最後還是沒能在他身邊留下來。

他一直覺得言王要比和王要對他忠心些,畢竟,他救過言王好幾次命,從皇宮到戰場,他那七皇弟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哪怕他避走他鄉,永不進京,連他們父皇死了,他也沒進京奔喪,他都以爲是他想遠離這個他從小就不喜的皇宮。

但現在看來,怕是他想錯了。

他把他的那位七皇弟,想得太好了。

“三皇兄……”

“臣在。”

“你現今可好?”

和王錯愣擡頭,見皇帝神色淡淡,緩了緩神,想了一下自己,現在家中和睦,長子是在其皇祖父駕崩前完的大婚,當時的太子給了面子,大婚那天,帶了太子妃過來觀禮,現長子在戶部當主薄,春澇夏旱讓他這一年忙得腳不沾地,但也不忘隔一日來與他請安,陪他下棋,與他品茗……

在家中的兒子女兒們也是與他親近,即便是對待庶弟庶妹,也是照顧有加,長子待他們也是盡心幫忙,更是帶了一個願意跟着他忙的庶弟到身邊調*教。

來往的官員,與宗族中人,都對他恭敬有禮。

他現在是大周朝皇帝唯一活着的皇兄。

這算不算好?

當然算好。

但皇帝問他這話,應該不是單純問字面上的意思吧?

和王細細思索了一下,道,“好,比過去好。”

他這四皇弟不說這話,他都已經很久沒想過那個眼中總是淚花點點,卻也總是好像哭也哭不出的女人了。

明明場合不對,和王還是因此有些惘然。

他曾以爲,隻要她不再那麽傷心,他可以爲她付出一切。

哪想,她死去也不過兩三年,他卻已經不再想起她來了……

曾經以爲要記一輩子的刻骨銘心,轉眼就好似不曾發生過,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喜愛過她,她不曾從他的生命中出現過。

他明明那般憐惜過她。

和王的臉一閃過片刻蕭瑟,周容浚看着他的怔仲,嘴角一翹,“還跟容家的人來往?”

和王還沒回過神來,茫然地搖了搖頭。

容家的人?

從來沒來往過啊……

不過,皇上怎麽這麽問?

和王頓時清明,看向承武皇,“皇上……”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皇後跟朕有一次說起過,說我們這些兄弟都是有些像父皇的……”承武皇悠悠地說。

“呃?”和王不解,輕語,“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我們周家盡出癡情種,像父皇衷愛朕母後,像朕珍愛她,像你……”承武皇嘴角一勾,笑得和王心驚了一下。

“臣不敢。”容敏之事,自她被打入水牢,她其後是生是死,他再也沒過問過,他自問擔當不起皇上嘴裏出來的那份所謂深情。

“嗯,你是不敢……”但言王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縱容給他的膽子!

周容浚臉色徒地一厲,和王不明所以,見此背後繃緊,抿嘴垂眼……

周容浚看他那等着發落的樣子,擡頭往椅背一靠,想起他那七皇弟,哼笑了一聲。

最好是别讓他查出什麽來,要是讓他查出來他扶持司家的人,他倒是真要好好問問,他這七皇弟是怎麽想的……

“江南,江南。”承武皇看着半空喃喃,突然有點明白爲何山高皇帝遠,離卞京幾千裏的江南,怎麽有關于他的那些風言風語了,他自代先皇執政到現在的這兩年多來,加恩科免賦稅開耕地通商路,每次執行的新政,都是爲百姓謀福祉,也夜奔數百裏,爲先皇送終,哪點不仁不義得需老天罰他了?

皇後還一直替他委屈着,一直想知道是誰在起的風。

看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知道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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