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浚轉過臉,“我還不知道,這家裏,還有人能踩到你頭上的?”
柳貞吉搖搖頭,對着蒼白一張臉的姐夫姐姐,還有二哥輕語道,“他是鐵了心是吧?”
一定要仗着柳家長子的身份胡作非爲了?
柳之平和柳貞雯他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們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
“怎麽,你們也跟那東西一樣?”承武皇的很是漫不經心,還帶着幾許血腥味。
柳之平已經跪下,頭發中都冒出了汗,額上的汗水掉進了他的眼睛,模糊了雙眼也不敢眨一下,“臣不敢,回皇後娘娘,大哥他,他确是鐵了心了。”
柳貞吉輕輕地歎了口氣,那聲音裏,透着無窮的疲憊。
這就是她娘的大兒子啊。
“他要什麽?”周容浚出了口,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那氣勢卻比他冷着臉還冷酷。
柳之平曾親眼見過百官在金銮殿議政的時候,隻要哪個臣子挑起了他的怒火,皇上不容人分說,哪怕寶座離下面隔得遠,他也會拿起沉甸甸的金錠子金珠子往人身上砸,那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以至于到現在,哪怕是言官,也不敢在朝廷上随意張口。
柳之平是真怕他,他已經無心管柳之程的死活,頭低得越發地低,嘴裏恭敬道,“回皇上,臣大哥說,他要官複二品,充内閣學士。”
以前他的戶部侍郎算戶部四侍郎之尾,隻算四品,如果轉爲二品,那就是王尚書之下的第一侍郎官,戶部除王尚書,以他爲最,充内閣學士,那也是二品之位,那是進入内閣的第二步,等位于内閣大學士幾年後,那就是大周朝堂堂正正,最爲風光不過的内閣閣老。
那是妹夫在外爲官的目标,而現在,他大哥卻想靠着威脅小妹上位,這已不是荒唐二字可言的了,柳之平都萬萬不敢與他的皇後妹妹說道,無奈卻不敢欺瞞張口詢問的承武皇,一字不落地複述了出來。
“我看你這大哥心大得很,是不是下一步,得朕把天下拱手讓給他,他才甘願?”承武皇淡淡地道。
這話一落,在屋子裏的所有人,除承皇後,都落了跪,所有人被承武皇的話吓得忘了言語。
即便是葉蘇公公等宮中的人,也跪在地上冒着冷汗。
冰塊的涼氣,冒似都沖進了這些人的骨頭裏,讓他們冷得不停地打冷擺子。
柳貞吉被也是被他的話驚得眼睛不停地跳,好一會,她啞着嗓着開口道,“您别吓着人了,他們哪敢。”
“不敢?朕看他們敢得很……”
他說着時,被她幽幽看過來的眼睛看得定住,這話就沒往下說了,撇嘴不屑道,“那種丢人現眼的東西,你以後就别見了,省得髒了眼睛。”
“知道了。”她伸過手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承武皇瞄了瞄她的蔥蔥玉手,哼了一聲,到底是賣了她面子,對着下面的人喝道,“還不趕緊起來,朕獨寵皇後,可不是連你們這群東西也一并寵了,以後那腦子放明白點,别以爲朕礙着她的面子不收拾你們。”
可憐的柳之平跟柳貞雯,賈文彪被他這一聲喝道吓得臉色更是慘白,手軟腳軟,哪敢起來。
柳貞吉被他說得腦袋也是一陣的蒙,手僵了好幾下,才回過無奈地再扯他的袖子。
周容浚總算收回了眼神,看向她。
這時柳貞吉輕咳了一聲,他語氣也柔了,“好了,沒事就回宮吧,回去朕喂你藥喝。”
“您呐。”柳貞吉實在拿他沒辦法,有時候她怕他太過于心住性子,心中不痛快,可他真發作了,又怕他不管不顧的,太失人心……
唉,她也是越發的被事情磨得成了個不幹脆的人。
可能因此郁結于心,一個小小的熱寒,咳了這麽久,也不見有好的一天。
還是心太重了。
“我還有點事跟兄姐說,您再等等我吧。”到底不是專程來收拾柳之程的,是處理柳家事來的,回了豈不是白來這一遭了。
“趕緊。”老實說承武後不喜歡這柳家的人,便是連孔氏,也就一般的觀感,無非是她說她娘對她有多好,他看孔氏對她确實不錯,所以給孔氏的情份也就深了點。
像柳貞雯,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提拔了賈文彪,要不按賈文彪的資質,宗族世家裏像他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換一個比他聰明識相些的使用,也不是什麽難事。
至于柳家這兄弟,他隻能說柳之平還算勉強對得起他的栽培。
柳家這一幫人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頂多不過是在他在西北的時候被他的人管着老實了一陣,這算得上件功勞,要不然沒法找個像樣的理由給他們升官。
她身邊的婢女,爲她所做的事,也比他們這些兄姐爲她做的強。
從出嫁之日起,她撐過了獅王府,挺過了西北王府,一路走來這麽多事,都是她一個人在頂着一路的風波,她的娘家人何時給過一點幫助?
她連出嫁都是爲了柳家,現在當了皇後,這群人還是在壓榨她,連看她的臉色都不會。
獅王不喜歡弱者,柳家這樣平庸之輩,是他一直不喜的。
不管她與這些人的感情有多深,承武皇也隻能勉強給他們一條路走,給了他們機會,他們要是不抓住,就休怪他無情了。
他最厭惡的,就是朝廷那些專浪費他銀子不幹人事的蛀蟲。
而柳之程,恰恰做了他最厭惡之事,蠢得他連句訓斥也不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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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冷臉也知他不想呆在此地,柳貞吉也隻好速戰速決。
“跟我說說渭明柳家的事吧。”知道他在,兄姐他們也不可能把話敢說得明白,又不能先讓他回宮,柳貞吉幹脆把手中的玉珠給扯斷了,讓宮人找來線,讓他幫她串去,她剛帶了兄姐來了另一處屋子。
柳貞吉之舉,也沒避着柳家兄姐,她明顯扯斷了珠子,承武皇自然而然的應下,妹妹也是淡淡然然,不覺得這事有多驚奇,柳之平跟柳貞雯看着她對待承武皇的方式也是暗暗心驚,但卻不敢多想。
誠如承武皇所說,他就是寵愛她,也隻寵愛她一人,而不是整個柳家——這話過去了好一會,一想,還是震得他們腦袋發悶,胸口生疼。
“坐吧,别多禮了,有話趕緊說,我時辰不多。”見一進屋,兄姐規規矩矩地要給她行禮,柳貞吉搖頭道,“當着他的面,該如何就如何,私下來,我們兄妹無需多禮,情份還是跟過去一樣。”
說着她拉了柳貞雯過來,坐到了身邊。
柳貞雯朝妹妹苦笑,剛才她确實吓蒙了,所謂雷霆大怒,就是如此了?她算是親身體會了一次,卻恨不得沒有發生過。
妹妹也許不覺得有什麽,但承武皇身上的威壓,可不是她這種在内宅裏陰謀慣了的婦人受得住的。
“别招他,要是過火了,即便是我,他都訓,我和他還是少年夫妻,他素日恨不能把我捧手心上都如此,何況外人?二哥應該也知道,就是丞相在朝廷上不如他意,他也是敢抄起案闆砸人的。”柳貞吉想緩和下氣氛,多說了幾句。
“豈是案闆,備了專門的金錠子,一個足有半斤,一砸就是章閣老他們也得躲。”見妹妹都起了話,柳之平不敢不出聲,連忙接話道,說完也是後怕,忍不住摸了摸額頭。
剛才沒被砸死,也是運氣了。
再怎麽說,皇上也還是看妹妹的面子的。
這也算是他們柳家的福氣了。
沒他,他們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那麽凋落了。
落難的世家不如狗,現在京城外那些被抄沒了家世家,世代不能參加科舉,兒孫肩不能挑,腳不能動,端慣了世家的架子又舍不下臉面出外讨生活,餓死在茅草屋裏的不是沒有。
那時候他們柳家要是沒被保住,渭明柳家也好,他們這個柳家也好,抄家之後,就是人沒有全被抄宰,這活下來的,怕也會過得豬狗不如。
柳之平比他大哥看得明白,之前他也是如此跟他大哥講明過的,可惜,萬般的道理聽到耳裏,沒一句聽到心裏的,他已經盡了全力,又能如何?
聽了柳之平的話,柳貞吉也是不禁宛爾。
他是變得更收得住了,但這能動手的時候絕不動嘴的脾氣倒還是一直在。
也幸好在。
總不能他當皇帝了,比當王爺還要憋屈。
“唉,”她歎了口氣,“所以說了,忌諱着他點,我都是要避着他的。”
不管是她大哥的,還是她二哥的,就算是她姐姐,還有底下的人那些小心思,他有哪個不明白的?
他坐上這皇位,把朝廷把守得唯他命是從,豈能不懂人心?
要是貪得太過了,柳家就是有她替他們擋在前面,也阻礙不了他動他們。
現在柳家的情況還好,還在她可以控制的範圍内,就是不知以後了……
柳貞吉想了想,琢磨着把這話怎麽跟她兄姐說明的好。
現在有她大哥的前車之鑒,這時機,想來這話也好說,當是她提前警示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