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貞吉贊同,“不過還是先做好準備。”
你弱她則強,柳貞吉覺得這種事,還是别落下風的好。
皇帝皇後也不會因他們的退讓,覺得他們有什麽好。
長殳也明白他們王妃爲何有成全這位容家出來的夫人與三皇子的事,這事要是成了,容夫人也好,還是三皇子也好,名聲都會被毀。
廢太子妃再嫁,還是嫁給他兄弟,以後容夫人想擡起頭也難。
但這種人,要是有心,隻要身處皇家,就有得是她興風作浪的機會,還是别給她這機會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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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賈家,柳貞雯收到了妹妹的信,隔天,她送了帖子去章家,找章家小姐章婉約去柳家的莊子裏摘入冬後的最後一批桔子,冬桔。
大周朝盛産桔子,尤其這冬桔,就是晚秋初冬時摘最好吃,全然的甜,無一絲酸味。
柳貞雯的小妹妹,最是愛吃這個。
賈文彪一早起來,看平時會晚他一些起來的妻子也起來了,不由詫異,等到伺候的丫頭進來爲她更新洗漱,他不由有些奇怪,這才在丫環的嘴裏得知她要回娘家的桔園摘桔,給在西北的妹妹送去。
“怎地不告訴我?”賈文彪有些埋怨。
她老愛不跟他說這些個事。
尤其她娘家,妹妹那邊兒的。
他知道的,反而沒他娘知道的多。
“你忙。”柳貞雯坐在妝凳上,懶洋洋地道。
她容貌豔麗,此番懶态,另是别有一翻風情,引得賈文彪朝她看了看又看,朝她走近了些許,但他要進宮,有要事在身,到底不敢靠太近,忍了心底的騷癢假裝正常道,“我今日可能要見到獅王,我可能跟他說你要給妹妹送金桔去西北之事?”
柳貞雯無聲地哼笑了一聲,不知是嘲笑賈文彪恬不知恥叫她妹妹爲妹妹,還是爲别的。
賈文彪也看得不明白,但眼睛就是挪不開她的臉。
她此前懷孕那段,别人送了妾來,他猶豫着收了,也沒見她變臉,她沒怎麽着,反倒是他不痛快了。
直到她七月生完孩子,坐好月子,他也沒怎麽刻意讨好,她還是讓他睡回了屋,他生氣她也沒跟他置氣,要有多大度就有大度,但以前那些親熱勁,一丁點是沒剩了。
賈文彪這兩年也是弄明白了,有些事,她是真無所謂了。
無所謂得就像她之前的眼淚都沒流過一樣。
她越來越像個貴夫人,離他也越來越遠了。
賈文彪也不知道能再喜歡她幾年。
他是個俗人,得不到回應,隻會轉身去找捂得熱的人去抱。
大概他與她,最好的結果不過就像他父親與母親一樣,相敬如賓罷了。
“雯雯。”看着她嘴邊的笑,賈文彪暗啞叫了她一聲。
“說吧,我娘家那邊也還要送一些東西過去,我娘正好也想去王府問一聲,看有沒有馬車過去。”柳貞雯平靜地道。
獅王府經常運東西到西歧,他們有自己專門的馬隊馬道,快得很。
有他們幫着托着帶了去,再好不過了。
“那好。”得了她的話,賈文彪精神也爲之一振。
他是願意就此與獅王多聊聊的,哪怕沒見着,也可拿這個去見上一面。
獅王這幾天,見的都是朝中重臣,也不知道在商量個什麽事,賈文彪在翰林院呆了這麽久,也經常進出入宮裏,但歸根結底,一到真正有事了,他能打個下手,都因别人看在獅王與他父親的面子上,而這個時候他要是在宮裏多呆一會,能進入這些人中間,哪怕說不上話,多聽聽他們說的,也是他的福份。
權力中心,不是那麽好接近的,他有這麽個途徑,他父親也好,他也好,都想利用上。
柳貞雯哪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心裏明白歸明白,面上一點也沒顯,當什麽也不知道。
賈文彪急着去書房與他爹說話,但走之前,還是耐着性子爲柳貞雯畫了眉。
他走的時候,柳貞雯也沒端着,起身送了他到門口,給他整了整身上的披風,目送了他走。
賈文彪離開院門,回頭的時候,看到她還站在他們的房門口,他這次完全出自真心地笑了笑,心中一暖。
她确實是個好妻子。
哪怕沒有了妨性的她熱情不再,但她已經撐得住他在家裏的半邊天。
這就是有失,也必有得吧?
唉,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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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雯與章婉約定的是在南城的城門見面,他們要去的莊子,靠南城,出了南城再走十裏地就到了。
她昨天收到妹妹的信,就把要約章家小家到莊子裏摘桔的事說了,她母孔氏當天就出了城,先去了莊子打點去了。
京中南城這邊,沒近城門那一塊還挺熱鬧,但南城離京中太遠,京城中心地帶又繁華熱鬧,而且靠南城門這邊又大都是農田山林,來往的人少,這南城門也比其它城門要靜一些。
她跟人約的是辰時在城門見,柳貞雯提早出了門,早于辰時到了南城城門,卻見章家的小姐還早她到了。
她忙喚了婆子,“去問問章家小姐,願不願意到我這馬車上來。”
婆子下了地,去問了。
不一會,章婉約竟是跟着婆子來了。
“大姐姐……”章婉約笑着上了馬車。
自李相下了朝廷後,内閣之首雖然還是新相,但章閣老在内閣裏卻是位居新相之下的第一人,要說,賈家現在也還是無大作爲,這幾年京中血雨腥風的,他們賈家作爲獅王府的連襟,打眼的事不好做,但受牽連的事不少,她公爹更是帶着一府人收着尾巴做人,身份地位上,還真不如章家。
不過,她妹妹在,她還是當得起章婉約這聲大姐姐的,也還算是擡了章家的面子。
柳貞雯與章婉約親近,也是這半年的事。
也是章婉約先找的她。
柳貞雯去信問過妹妹後,才跟章婉約親熱起來的。
主要是爲了有事,熟了也好商量。
“這是起得多早?”柳貞雯忙拉了她的手,挪了挪身子,讓她坐到她身邊來。
“我覺少,一醒來洗漱打扮了一翻,就來了,就跟平時一樣。”章婉約笑着道。
她自然不可能說,她三更後就醒了,她母親跟她坐在床上對了小半天的話,又是穿衣打扮,這才工工整整到了城門邊等。
她雖然叫柳貞雯一聲大姐姐,但柳貞雯到底是獅王妃的親姐姐,可沒有讓人等她的份。
章婉約是出了名的會做人,柳貞雯之前有孩子生孩子,都受了她不少關心,章婉約的每樣關心都能送到人心坎裏頭上,老實說,放眼望去,柳貞雯還真找不出幾個世家小姐能比得上章婉約這份貼心的。
她太通透,看得明白,又做得出手。
将來,也了不得。
不像她家貞吉兒,就不太懂得與人客氣,知道怎麽做人。
要換了她此時此景,隻會握着小嘴笑着直點頭,說她是好不容易起來的,還會跟她說,姐姐下次可莫要讓我等。
柳貞雯想起了柳貞吉,笑得欣慰又懷念。
章婉約被她拍了拍手,看到她臉上的笑,略不好意思一笑,羞澀地低下了頭。
馬車裏,柳貞雯也沒與章婉約多說了,僅說了幾句家知。
等到了莊園,孔氏也沒出面,隻是讓下人帶了大小姐和章小姐去了庭園用膳,又帶了她們去摘桔子,方便她們一路說話。
章婉約也沒在柳家的莊子多呆,方不到一個多時辰,她就準備回了,柳家擡了兩筐桔子,幾筐地裏剛拔出來的菜蔬到了牛車上,尾随章家小姐的馬車,給章家送過去。
章婉約回家,她祖父不在家,但她父親在家,她先回了自己閨房換衣,這時候,章母已經在她房内等着了。
等章婉約換好了衣裳,章大夫人才輕聲道,“說的什麽?”
“是獅王爺的事。”章婉約含蓄地道。
章大夫人頓了一下,她盡管想知道,但還是按捺住了沖動,抿了抿嘴,與她道,“你父親在等你,你先去他去說。”
章婉約感激地朝母親一笑。
她知道,爲了她好,她母親甯願願意她與祖父與父親多親近一些。
沒母親的成全,她如何能有今時今日這地位?
“去吧。”見女兒捏着她的手不放,章大夫人欣慰一笑,摸了她的小臉,“娘的好女兒。”
得虧她善解人意,他們這大房跟着她爹的方向沒變,才走到了今時今日。
“是,孩兒這就去。”
章居潤早一個時辰前差不多的時候就呆在書房裏,女兒回了府,下人與他報的時候他看了看天色,見與他預料的不差,他心底也是松了口氣。
今天便是趕馬車的車把式,他用的都是家裏的一等家丁,生怕路上有個什麽差池。
還好,沒出什麽意外。
“爹。”
“進。”
“您喝口茶,娘給您泡的。”章婉約端了參茶進來。
章居潤臉色一暖,接過茶喝了幾口才放下,看向女兒。
“賈五夫人給我送了好多的金桔和蔬菜,牛車走得慢一些,怕是還有好一會才到,女兒親手摘的那些呀,倒是帶回來了,等祖父回來了,等他和祖母挑剩下的,孩兒就給您送來。”章婉約調皮地笑。
“你啊。”章居潤失笑,點了點她鼻子,“還是全孝敬了你祖父祖母去吧,替爹的那份也孝敬上。”
“好呢。”章婉約挽了他的手臂,親熱地靠着他的肩。
“乖女兒。”章居潤拍拍她的頭。
章婉約甜甜一笑。
“爹……”
“嗯?”
章婉約說話的聲音輕了,“賈五夫人說,獅王妃的意思是,還需要我們替王爺多做點事。”
章居潤看着女兒。
“獅王妃說,宮裏的事,王府是沒問題的,但這外面的風氣,可能就于王爺不利,王妃說,需要我們章家把獅王現在這風頭蓋過去,讓人别老想着王爺的威名。”章婉約說得頗爲含蓄。
威名?
不是什麽威名吧。
章居潤心裏歎了口氣。
現在京裏這氣氛,不比當年衆皇子們聯手逼位那時好多少。
尤其大理寺殺了好幾個人後,人人自危。
而獅王這兇名,是徹底洗脫不了了。
獅王妃這顧忌的是,從短時日來看,獅王爺這“威名”還是行得通的,可這種威名要是一日盛過一日,就成暴名了……
自古,暴君易出暴民,不是什麽好事。
“把這風頭蓋過去?”章居潤喃喃自語,“怎麽蓋?”
“找比王爺更威風的蓋過去?”章婉約看着父親,淡道。
“去哪找比王爺更威風的?”章居潤好笑。
“怎麽沒有?”章婉約淡淡道,“殺廢太子的,豈不是天大的威風,才能幹得出這事來?”
章居潤看向這番說話的女兒。
這次,章婉約靠近他的耳朵,以細得必須仔細聽才能聽明白音量道,“李家,這次,王府要滅李家。”
章居潤點了頭,摸了摸她的頭發。
滅李家?
想想,沒什麽意外。
李家那樣老奸巨滑的人家,不滅了,誰能安心。
“這事,王爺倒沒與你祖父說。”
“可能是不好與祖父說罷。”
“你有功。”
章婉約紅着臉搖了搖頭。
“我讨人喜歡的好閨女……”章居潤少年青年有劫,爹不喜歡,母不受寵,他舉步維艱,後來生了他這個女兒,他這運道才好起來,女兒也争氣,讨祖父喜歡,圓緩了他們父子關系不說,她也人見人喜,誰都願意與她多說兩句。
不像家裏的有些小閨女,貓狗見了都厭,不願意與之多呆,人見人厭,看見了都覺得心煩。
章居潤語帶憐愛,被父親這麽誇贊,章婉約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她是被寵着長大的,也願意,爲着這份寵,爲家裏多做點什麽。
而她得到的,一直要比她付出的多。
“爹,我願意的。”面對父親的疼愛,章婉約摸了摸紅得發燙的耳朵,不好意思地道。
“好孩子。”
章居潤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沒再留她,等章婉約一走,他就去了章閣老的書房,去那候着他父親回府去了。
**
“王爺。”
周容浚一從内務府出來,蘇公公就立馬跟上。
“王爺,皇後娘娘有請。”
周容浚腳後跟一個打彎,往鳳宮那邊去。
一聲也未曾多言語。
跟在他身邊的武将,個個面無表情,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的手,看得出青筋。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雙練刀的手,手長而粗,手背青筋突出。
周容浚帶着這群人去了鳳宮。
到了鳳宮也沒他們止步,直接帶了他們進宮裏。
“王爺。”翩虹看到人全部進來了,一刹那有些傻眼。
“姑姑。”周容浚這時止了步,也開了聲,“好些了?”
“好多了。”翩虹笑了起來,然後看着神情冷酷倨傲的獅王大步邁向殿中,嘴邊輕微地歎了口氣。
到底,還是把他給得罪了。
“兒臣見過母後。”
到了殿門前,周容浚總算擡眼吩咐那些帶刀武将站開殿口,他則進了内殿。
但裏面的萬皇後,已經聽到了那陣整齊的步伐聲。
她不傻,就知道那些邁着肅殺步伐進來的人是誰帶進來的。
這天下,就也她眼前這個人,有這個膽子,帶着他手持利器的武将,進他母後的宮殿。
即便是禁衛軍,尋常時候,也沒這個膽。
萬皇後靜默了好一會才出聲,“起。”
“謝母後。”
“我會把容敏送走,”萬皇後開了口,“在三尺白淩和離開京城間,她選了後者。”
周容浚笑了笑,接過了翩虹端過來的茶,沒喝,放在了桌子上。
“您接着說。”
好久,萬皇後才開口,“你父皇說,想封小寶爲常樂王,畢竟,他也不小了,該有個身份了……”
“是你想封還是父皇想卦?”周容浚打斷了她的話。
“大膽!”萬皇後這時猛地重拍了下桌子,氣得嘴唇都在抖,眼睛也紅了,“你該知道,我爲你做了多少,你以爲真是我想收着他們,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我不願意把我的裕渝和辰安給您,您何必如此?是嗎?”周容浚冷冷地看着她。
萬皇後竟啞口無言。
半晌,蠕動着嘴,勉強道,“你父皇想身邊有人陪着……”
“太子妃不是也生了?二皇兄往下數,你們不知有多少皇孫皇孫女可以抱,就是沒抱到我在這個西北爲王,手握重軍的兒子的孫子,你們哪個心裏都不舒坦,是吧?”周容浚替他們把話說了出來,一言一句,竟不帶絲毫火氣。
算計就是算計,何必太冠冕堂皇,他都替他們累得慌。
“如若我不答應,你們要如何?”
“我們要如何?”
“皇上駕到……”伴随着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周文帝的聲音進了内殿,人随之也到了。
“皇兒,你的話,再跟朕說一遍。”周文帝大步走到了皇後身邊坐下,擡眼,看向周容浚。
“如若兒臣不答應皇侄封王之事,不知父皇母後意下如何?”
“你不是怕你那小皇侄吧?”周文帝擡擡眼,眼睛略顯陰沉。
“呵。”周容浚笑了一聲。
“萬事不可能盡如你之意,”周文帝說到這頓了一下,“總得你給大皇兄個交待。”
“是麽。”周容浚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他的臉除了淡漠就是淡漠。
給他大皇兄一個交待?
那誰來給他差點被害死的王妃一個交待?
“這事就這麽定了。”她說要說商量,周文帝可跟他沒什麽好商量的。
周容浚看向他,周文帝也回視着他,兩人眼睛在空中相觸,以周容浚轉過眼而差開。
周文帝嘴角略翹,說話的聲音也緩和了一點,“你要是覺得朕偏心,也可把裕渝放到朕身邊養,朕親自教他。”
周容浚面無表情。
“舍不得,”周文帝淡淡道,“那就别恨舍得的了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這兒子,什麽都不想付出就妄圖得到一切,周文帝覺得他這父皇該教他的,還多得很。
“皇上……”萬皇後一直都在看着周容浚,見到兒子眼睛臉孔都恢複到了她曾見過的冷漠無情,她有些慌張地搭了搭身邊周文帝的手臂。
“嗯?”周文帝撇過頭看她,看到她慌張的神情,笑了,“朕也虧待不了他,朕已經吩咐下去了,親自審問那李家派來刺殺大皇兒的刺客……”
李家現在是他心頭大患,他便替他鏟除了就是。
但張家與錢保豐,他這兒子,暫時是不能動的。
他不可能樣樣好都沾着。
萬皇後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聽了周文帝的話,嘴唇動了動,半會,皮笑肉不笑地牽起嘴角,“父皇英明。”
“沒事,孩兒就先告退了。”周容浚已經起了身。
“……”萬皇後跟着起了身。
“由他去。”周文帝位住了她坐下。
“兒臣告退。”周容浚已彎了腰,在周文帝的點頭後,轉身離去。
萬皇後一臉死灰,看向周文帝,“何必逼他這麽緊。”
周文帝沉默了一下,決定把事情全背自個兒身上,便附和了她的話,淡道,“不逼緊點,他還當這天下是可以憑白得的。”
“他哪會這麽認爲。”萬皇後慘笑了一下。
“是嗎?”周文帝摸了摸她的嘴角。
這倒是,可他不是爲了附和她嗎?
當年,他以十三歲之幼齡去西北駐軍,前往屈奴打探敵情,也是九死一生。
那時候她都不心疼,這時候她到他面前這種程度的心疼,哪可能打動得了他。
還不如像他,一直無情來得好,她的虛情假意,反倒遭他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