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她在當初決定出賣大皇子的時候就該想明白了,廢太子不再是太子,她也不再是太子妃。
她不是早已想好她的出路?
爲何徘徊,柳貞吉也知道這事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她現在完全不想知道。
“回去吧。”柳貞吉若無其事地擡起頭,看着微笑着,眼睛中有淚的容敏。
她不想爲難眼前這個沒有得到什麽好處,其實一直都在付出的女人。
對那兩個孩子而言,她其實是個再好不過的好人。
可她的好意無人領情,再好又如何。
她背棄那麽多,無人心疼她,等到她付出的人再來領會她的好,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都不知道那個時候她還會不會活着。
這就是人生。
柳貞吉慶幸她的路就算不好走,但一直走在對的路上。
丈夫,兒女,都在她身邊。
她就算同情容敏又如何?她又不能幫她一輩子,更不可能替她活。
幫了這一次,下次她跌得更慘的時候,誰來幫她?
人還是靠自己的好。
也隻有她知道隻有自己能靠的時候,行動才會更爲謹慎。
自救才是真谛。
“呵……”容敏這時輕笑了一聲。
柳貞吉看能透她笑容後的酸苦,但她還是一言不發。
“好,那我暫且告退。”容敏到底是世家女子,站起身後,不改姿态,不卑不亢地朝柳貞吉颔了一下首,這才離去。
兩人間沒說幾句話,但因兩人都自持身份,到底是沒鬧出什麽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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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的侍從裏,除了暗衛,周容浚隻帶蘇公公這一拔人走,留下長殳和剩下的。
戶公公也被他留了下來。
戶公公戶苗本要回京,但被獅王一句淡淡的“你還要幫我着看兩個小的一點”就留了下來。
王府确實不太平。
而京中那邊,周文帝确實還需要他回去。
但戶公公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獅王一走,靠王妃支撐着這偌大的西北王府,哪怕還有長殳,可戶公公還是并不看好。
不看好,那就留下來。
得知戶公公要留下來,小世子受母令,領着妹妹過來看戶公公。
周裕渝與周辰安與家裏來的兩個堂姐堂兄并不親熱,可能是因爲皇次孫與淑儀郡主并不看得上他們,又因他們父王與他們父王有仇,還有些欺負他們。
來者是客,這是父母教周裕渝的,所以他還是讓着那兩個的,但怎麽說都還是不喜歡,也就不讓妹妹也跟他們玩,而且在見過戶公公怎麽對待妹妹後,知道戶公公是高人,能保護妹妹,他便讓辰安多跟戶公公。
父親母親有府外府中的要事在身,他要念書,長殳要操持内務,梨雲他們更是忙得團團轉,知道戶公公能那麽盡力照顧妹妹,周裕渝别提有高興,每天傍晚放學回來去接辰安,都要跟戶公公好好打個揖,道聲謝。
柳貞吉常告訴周裕渝妹妹是歸他保護的,周裕渝把辰安看得很重,自然樂意在他不在的時候,有高人能代他保護她,如此也沒幾天下來,他早把戶公公當成了自家人,盡管沒有與長殳那樣親近,但戶公公好歹是排在了長殳後面的果子之後。
“公公,多謝你能留下來,再替我代管一下妹妹,等我以後長大做事了,我會好好待你的。”周裕渝做事已經一闆一眼,說話也如是,有些像他那書呆子先生許太湖。
戶公公不會說話,聽了也隻點了下頭。
妹妹辰安郡主早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就自動自發地伸出手,讓戶公公抱到她到腿上坐着了。
她等她哥哥說完,把手裏抓着的一根芝麻糖放到她哥哥嘴裏,讓他咬了一口後,她又咬了一口,剩下的塞進戶公公嘴裏,就又招手讓她的小丫環過來,把針線拿到手,安安靜靜地繡起她的花來了。
她早慧,不愛說話也不愛粘人,父母兄長把她交給誰照顧,她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誰身邊,這段時日跟戶公公跟得久,她也就把從她母妃那讨來的活,也當着他的面做了。
當然,這些也因父母兄長都說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因要走,一連幾天,周容浚都在重布王府上下的布防,這些事情一吩咐幹将下去辦,隔天,他還要親自去走一遍,重查一次。
回頭與柳貞吉說起,自然每個暗樁,每處明道,都會詳細地說給他的王妃聽。
柳貞吉知道他認真,但卻是頭一次,面對他對她的這般認真,每每聽到半途,險些要掉淚。
她一直都知道感情的事都是風雲密布,不可猝防的,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現,更不是有付出就必定有回報,但到了她這裏,卻一直都是良性循環,她愛他多少,他回過來的更深更濃,她豈能不感動?
“我過幾天就回來,等我回來。”就要走前晚,周容浚半夜才回來,回來剛躺下一會,就又要起了。
在她與他穿衣裳的時候,他很是淡然說道。
“好。”柳貞吉點頭。
周容浚看她臉上無笑,他反而笑了笑,神情中有少年時調弄她的戲谑之意,“舍不得我?”
“舍不得。”柳貞吉還是點頭。
她很坦承,周容浚原本想再調笑幾句的心歇了,反手包了她,道,“我總舍不得你,這不是什麽好事。”
“對我卻是好事,”柳貞吉說到這歎了口氣,“讓你知道我還等着你回來呢。”
他要是個平民百姓,真出去個三五天的,爲家裏謀生計,她可能會安心些。
可他不是,她要是真的能安心,那才是有鬼了。
“哼……”周容浚聞言哼笑了一聲。
他這些年雖然變得柔軟了些,但究竟不是什麽柔情百千的男兒,摸摸她的臉,就當是安撫了。
等到上了馬,他看了突然馬下擡頭看着他,突然流了淚的王妃,再看看他的孩子們,周容浚俯下身,再道,“就幾天。”
就幾天,他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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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是周容浚送萬皇後入京。
進京時,禦林軍封了街道,一行人一路安然入了京。
萬皇後與周容浚身份非尋常人,于皇宮正宮天宣門進的宮。
周文帝在天宣門的天壇前,迎了萬皇後。
這是自很多年前,他第二次給萬皇後這種榮耀。
第一次是他迎萬皇後當皇後,入朝爲後。
這是第二次。
萬皇後神色有些疲憊,對周文帝的大章旗鼓沒什麽反應,隻是在周文帝溫熱的手握上她的手後,她一愣,這才擡眼,認真地看向這個男人。
她冷心冷肺這麽久,以爲他再度襲來的熱情,也不過僅供他用上一年半載,沒想,他還真是有閑心,一直都如此。
“一路累了?”周文帝見她正眼看她,露了個笑。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的好壞,他早了然。
隻是,她的壞,他已經不像當年那麽計較了。
他們之間,如果需要有個退步的,那就讓他來罷。
他們沒什麽時間可以蹉跎了。
不僅是她,他也快沒了,他也老了。
這次,他那四皇子能送她回來,周文帝欣慰樂見,他心情好,脾氣更是要好些,全身上下哪有一點病重急需皇後回京照顧的樣子。
“還好。”萬皇後愣了一下之後也自然了起來,很是随意地點了下頭。
這時她回過頭去,見小兒子随意地四處打量,根本沒向他們看來,她心中輕籲了一口氣。
這一路,她并不痛快,而他早晚兩趟安請過後,别的時間也不來見她。
自從貞吉兒表現得不那麽喜歡她後,她這兒子,又好像不樂意見她了一般。
她知道他是在爲他的王妃出頭。
他對她,一直都像有根針藏在他袖中一般,她若是做了他不喜的,他立馬就能拿出針來紮她,紮得她痛,也紮得她根本不敢忘卻前塵舊事。
“小寶他們呢?”見後面沒有皇次孫他們,周文帝帶着她往宮裏走的時候随口問了一句。
“我讓他們呆到樂道觀去了,靜待你發落。”萬皇後淡道。
樂道觀是皇家寺廟,專留皇家有罪,還沒治罪之人之地。
就算不發落他們,容敏和那兩個孩子,哪怕她再不甘心,也不适合再進皇宮了。
要保他們,萬皇後也知不易,怕是又得她與文帝虛與蛇委一番才成,而且她還不知文帝在國家大事上,會不會再賣她個面子。
萬皇後也知她最近所做之事,其實并不值文帝給她好臉。
“私自逃離皇宮之罪,确實得好好審審。”周文帝淡道。
萬皇後沒吭聲。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他們挨得很近,近得他能看清楚她眼角的細紋。
其實皇後不知道,他更喜歡她這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不像過去,她字字都能截他的心,她所說的每句話他深夜細思起來,能壓得他骨頭都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