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吉兒夠聰明,但,卻還不是她對手。
光身份這一項,她就能時時刻刻壓着她,尤其他走後。
“浚哥哥……”她顯得很是憂慮。
周容浚看着她那還顯嬌嫩的模樣,心裏到底還是有幾許舒坦的。
她嫁給他後,日子不好過,但好在,她從無真的抱怨過,就算前期有所保留躲閃,但後來她的好,每一樣他都看在眼裏。
她一直就是一朵綻放在他心坎裏的花,從未憔悴過,就連狂風暴雨都未催壞她的姿容,而時日一久,他也是容不得她在他身邊頹敗。
他願意一輩子都看着她無論在嬌陽烈日,狂風暴雨之下,一直展露着她自己獨特的風骨……
這是她的姿态,也是該她得的,她想怎麽過,他就讓她怎麽過,她想成爲什麽樣子,他也讓她去長成她想要成爲的樣子……
“别擔心,我會好好與她商量。”怎麽處理皇後,周容浚早已想到,所以說出來的話也是淡定。
柳貞吉不比他,她對萬皇後萬般的好,其中真要計較起來,哪是什麽孝心善心,不過是不想讓他再多添一個敵人罷了。
他的處境,不允許他還得萬皇後的不喜。
“怎麽商量?”柳貞吉雙手抱着他的脖子,神情裏有哀求。
她是個擅于向周容浚撒嬌的女人,往往這個時候,周容浚再不願意說的話,也會絞盡腦汁想出些能讓她聽的話來,而不是一字不答。
他想了一下,便道,“如果她這次做得好,由你我頤養天年。”
柳貞吉刹那瞪大了眼睛。
“怎麽,不願意?”周容浚挑眉。
柳貞吉連忙搖頭,穩了穩,乖乖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麽說。”
但想想,這确實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他表面對皇後恭敬孝順,實際上,他其實真沒那麽喜愛萬皇後,以前那些與萬皇後的接近,不過也是因爲戰略所緻,不想讓周文帝認爲他是憎惡皇後的。
但他确實是算不上憎惡皇後,但柳貞吉與他同床共忱這麽久,豈不明白,他對萬皇後沒那麽多的愛恨情仇,不過是因爲不在意。
他比誰都想得要來得豁達堅強,他早些年,就已經不再對童年舊時耿耿于懷了——如若他懷揣着那麽大的私恨,他也成不了獅王。
隻有能理智,能把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上人的,才會出人頭地。
若不然,他早在他那群每個手段其實還真不弱的兄弟之間屍骨無存了。
“你無須怕煩,到時候,我會找人伺候她。”周容浚也沒想着委屈她,皇後由他們頤養,隻是暫時是這麽一個說法。
皇後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是個問題。
他說得淡然,柳貞吉心裏也是輕歎了口氣,心道,還好他還有她,還好,她也回來了。
要不然,她真放手了,放這樣的一個人在踽踽獨行,她是真怕他孤單。
他活到現在,性子早已成形,很多時候他極端的行事手法能催他進入巅峰,但也很容易跌入泥底,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安靜下來,母後實際上是一個很容易相處的人……”見他還有話要說,她攔了他的嘴,輕歎道,“我知道她厲害,但要争要搶的時候,誰不厲害?我不也是?浚哥哥,到了厲害處,誰都會是惡魔,我也是,你看我,再不想去跟人去掙去搶的人,還不是會爲了你什麽心思都用得上?像現在我厭煩她,不過也是因爲我覺得她對我們有益無害?每個人都一樣,你就别老是怪罪她了,如果她真能由我們好好養老送終,我其實是願意的。”
他真不真心,萬皇後豈會看不出來?
但他不真心,就由她來真心罷。
反正他的真心放在她這,她的真心就是他的真心,皇後也是明白的。
她要是不那麽計較,也會想明白。
“你願意?”周容浚碰了碰她的眼睫毛,說着這話都笑了。
“嗯,”柳貞吉用臉緊緊貼着他的臉,感受着他臉上的溫度,“爲你我願意。”
說穿了,這人世任何事都是有制衡的,像她因他受皇後制衡,而他反而過來,他也會被她的柔情所困。
哪怕他身邊美人環繞,任何女人都唾手可得,但她還是會用他對她的感情把他牢牢地困在她的身邊,再無人能近他的身,進他的心。
因爲不會有女人比她懂得更愛他,也不會有哪個女人,會像她這樣愛他。
習慣了她的愛,他又去哪找比她更好的人?
她的話讓周容浚緊了緊她腰上的手,另一隻手在她赤*裸的背上遊移,半晌他把她的臉扳到眼前,親了親她的眼睑,道,“你要知道,你是我的。”
是他的,他就會給她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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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西北王是怎麽跟萬皇後說的,萬皇後答應了他與他一道回京。
當然,祭祖的事還沒完,怎麽能祖宗都還沒拜,就可離去?
但這事,還是上面的人怎麽說就怎麽說。
皇宮那邊,周文帝說急病,讓萬皇後回去,萬皇後當然可以就回去了。
有皇帝出頭,一點髒水也潑不到萬皇後和西北王府身上來。
柳貞吉其實也有些奇怪周文帝爲何這麽配合,但一想,周文帝連讓萬皇後來西北這種事都做得出,又爲她找借口讓她回去,這事也沒那麽奇怪。
摸着良心說,柳貞吉真覺得這一家子人挺像的,性格也好,爲人處世也罷,都基本上是有些相似的。
像當初他不管不顧娶她,一直記恨未給足她體面,其中性情何嘗不是像足了這對帝後?
他另外的那些兄弟,性格上其實也不是沒有相似之處,就像廢太子,決絕起來,也是像帝後的,隻可惜,廢太子太狡詐,心也太急,隻占便宜不記好,不給别人活路,才好好的好牌打成了爛牌……
最重要的是,他的真心不知道該給相對應的女人,當初寵妾滅妻,才是他真正敗落的原因,要不然,依容家女人的性子,就是死了,也會事先替他踏平一條康莊大道出來。
萬皇後要離開西北,同時還要走帶容敏。
容敏請求要見她,這一次,柳貞吉不好拒絕,她在她寝宮的外殿春秋宮見了她。
春秋宮的字,是柳貞吉親筆所題,由巧匠分毫不差謄刻上去的,柔美中帶着寫意,沒有剛勁之力,卻分外灑脫溫柔……
容敏站于宮前,看着那三字許久,才重提步子。
柳貞吉站在屋檐下迎了她。
容敏上了最後一步台階,她嘴裏沒有言語,腳跟往後退了半步,朝柳貞吉福了一禮。
柳貞吉伸出雙手,上前扶了她,又朝她輕施半禮,“大嫂,請。”
“多謝。”
“不客氣。”
等兩人坐下,容敏看向樣貌勝如當年出色的柳貞吉,她老得并不快,但還是不如眼前這一介老是重病在身的人。
她看起來,精神比她還好。
這就是有人疼,和沒人疼的區别?
容敏想到這,自嘲地笑了笑。
“我要回去了,”她淡淡道,“不知道,還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柳貞吉擡頭看她,神情平靜。
容敏看她不答話,哪從她臉上看得出一絲心軟和良善出來。
她從來不認爲柳貞吉是個善的,但柳貞吉老表示出她是個有恻隐之心之人,久而久之,她都有些當真了。
皇後說得對,她若是個善的,在這根本就不曾平靜過片刻過的皇家中,她早就屍骨無存了……
不能談感情,那就隻能談人情了。
“你知道,我曾出賣過大皇子一次……”容敏很是平淡地道,“如若可行,我不介意再出賣他一次,隻要有人給得出價錢就好。”
“容夫人,”柳貞吉開了口,她的頭略略偏着,明亮靈氣的眼睛眨了眨,往日少女的嬌俏靈動依舊在她身上清晰可見,隻是,她的聲音不複以往甜美,清亮得不帶絲毫感情,“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麽話。”
容敏笑了。
她笑了好幾下,才與眼前這個已經完全不打算掩飾真面目的獅王妃道,“那,我懂你說的話就行,你說呢?”
看了一眼這個時候,身上也還是沒有弱者之态,淡定冷靜的容敏,柳貞吉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帕子,嘴裏淡道,“我說的不算數的,容夫人,就如你說的,也不算數一樣。”
可惜了,人是個聰明人,可聰明人再聰明又如何,她沒有相對應的身份,她的話就全是屁話。
她就算還是容夫人,但她早已沒有那個資格,能與她這個西北王府的王妃談判。
她的出賣,她自認爲還有價值,但早已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