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帝王,還是一個對這個大兒子并不怎麽喜歡的帝王。
他這大兒既然知道他的心是偏的,可做事又做不全,想殺了他那皇弟,他又殺不了,反倒拿婦孺不斷下手。
周文帝都懶得對他失望。
從一開始,他就對他這個兒子沒什麽指望。
他這兒子還真是說得對,如果不是仗着那個生他的人,他哪還能活到如今。
周文帝扳了扳手指,嘴角微翹,漫不經心地道,“你确實是朕最愛的皇後生的兒子,如若不是,鴻漸,朕早把你送進皇陵了。”
他話太狠,廢太子臉色蒼白。
周文帝向來是個殘忍的人,寵在懷裏千嬌百媚的美人,他轉臉就能忘,甚至那真心想扶持的四皇子,在他眼裏,也是個不适合帝位,也可犧牲的皇子,除了江山帝位,還有那個一同與他長大的皇後,他什麽也沒真正在乎過。
他其實也不覺得他那四皇子的癡情有什麽,他最不喜他那四子的是,他不靠姻親維持朝廷勢力的平衡,給他自個兒帶來了衆多麻煩,但,如他失去皇後他還會是個好皇帝一樣,他不覺得,失去了柳氏的四子,會敗給他這個皇兄。
他這大兒,其實并不配給他的皇弟當對手。
他那些利用婦孺的後宮伎倆,周文帝一萬個看不上。
“父皇說什麽,便是什麽。”周文帝的話讓周鴻漸挺直地背,但他陡然蒼白的臉色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他想爲他那皇弟出頭?
周文帝輕笑出聲。
“朕不收拾你,”周文帝看着額上冒汗冒個不頭的大兒,嘴角勾起,“朕等着你皇弟來。”
他那四皇子逼着他們的母後,要借她的手親自收拾她的兒子,他的皇兄,可她現在都這麽老了了,周文帝不允許有人這麽欺負她……
他想收拾,那就得他親自來。
就如他想要這個位子,他想要,就得自己來争,自己來搶。
他已經給夠了他足夠的權勢地位和機會了,該到他親自上陣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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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消息已經沒有以前那麽好打聽,大内總管恒常以前還給獅王透露一些模棱兩可的話,但自從有次被周文帝冷冰冰的盯視過一次後,這位總管已經不再跟任何獅王中人說任何消息。
尤其這時,除了他,宮中走了一個戶公公不說,另兩個主事公公,也被周文帝調去了另辦他事,不在宮中。
除去這幾個大頭,獅王在宮中的内應,也就所剩無幾了。
現太子對這事,欣喜若狂。
但恒常卻覺山雨欲來風滿樓。
章家卻在這時,朝西北王府送了消息過去——言王被軟禁了起來。
而這時的西北王府,宋濤找出了柳貞吉的病因,她中了一種叫曼陀羅草的毒。
毒不深,卻非常重,雖以烈藥排毒。
而且這毒根本不是舊毒,而是新毒,而且那毒,是伴在這段時日内給王妃喝的藥中才讓王妃中招的,所以,除了查出來的秦順,府裏還是有人在下毒。
王妃的藥,除了宋濤,隻有她的丫環過手。
王妃甚至已經不喝萬花宮裏的一口茶。
戶公公心中有懷疑之人,就是那一直留在府裏沒走的呂梁。
他當天調了人過去查,宋濤所執守的藥廬裏,被查出有兩樣味道較重的藥裏藏有曼陀羅粉末,曼陀羅本身無聲無味,如若不是樣樣都挑出來細查,是發現不了異常之處……
而呂梁身爲王妃的大夫,确實與宋濤一起挑起爲她治療的藥,這兩樣藥,也經呂梁過手過。
宋濤是周容浚的忠奴,是當着祖宗師尊賣身爲奴的獅王府奴婢,又被周容浚重用,前次之事,更是讓他對周容浚不可能有二心,這點,周容浚也是明白的,在他及時發現毒之後,他并無大礙,倒是呂梁,當天就被戶公公帶到了周容浚特地爲他騰出來的審訊房去了。
柳貞吉這還沒好上兩天,就又吃上了解毒的苦藥。
藥不僅苦,還腥,喝一碗下去,不一會就滿身的臭味。
折騰兩天,她連萬皇後的安都沒請。
這邊,宋濤在這天爲她把過脈後,又去找了周容浚。
周容浚在書房與人說話,他在外面候了一會,才得已進去。
宋濤進去後,不敢看他的臉,一直都是低着頭,哪怕請完安也如此。
周容浚見此臉色淡淡。
站一邊的蘇公公見此神情卻凝重了起來。
宋大夫這樣,怕不是來說什麽好事的。
果不其然,不敢隐瞞獅王的宋濤帶來了獅王最不想聽的消息,隻見他跪下磕了個頭,對着地面無奈道,“王爺,王妃的藥再吃下去,以後怕是不易有孕。”
蘇公公迅速看向他們王爺。
周容浚一直挺直着腰坐着,他面相英俊,早年的戾氣化爲深不可測的沉穩,他給人的感覺總是有股猜不透琢磨不明白的冷淡後,他身上尊貴氣息反而濃了。
如此,沒有了戾氣的獅王,卻讓人更忌憚了。
讓人以前對他的駭怕,變成了敬畏。
宋濤對他是這麽感覺的,蘇公公也是……
他代替老總管和果管家日夜跟在獅王的身邊後,并沒有因爲與王爺的熟斂從而敢在王爺面前掉以輕心過。
蘇公公一眼看過去,沒有看到周容浚的表情有什麽變化,他依舊神情冷淡。
但書房裏的氣息,卻無端地讓人越來越喘不過氣來。
饒是蘇公公曾經見到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過,但這時,他還是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腳,嘴唇蠕動了好幾下,才張口輕聲道,“宋大夫,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這一問,并沒的打破書房裏的冷凝,但宋濤卻不敢不答話,隻好擡起頭來,硬着頭皮道,“王妃的毒要以寒性最烈的腥草入藥才能驅毒,這種事,即便是男子長期喝了,也會身虛十年五載才能得以緩過來,女子長期喝的話,這子宮怕是……怕是……”
“怕是什麽?”周容浚總算開了口,他聲音輕淺,甚至沒有一絲波瀾起伏,卻聽得宋濤與蘇公公心口皆是一窒。
“怕是毀了。”宋濤再低下頭去,聲如蚊吟。
書房裏頓時出現了一陣可怕的沉默。
良久,周容浚開了口,“嗯,本王知道了……”
見他口氣還是平靜,宋濤不敢置信地擡起了臉,對上了周容浚深不可測的眼。
“還要喝多久才能完全解毒?”周容浚依舊平靜。
“至少還要半個月。”這也是哪怕一死,宋濤也不得不前來禀報的原因。
這半個月下去,王妃以後再怎麽調理,要是再想有孕,也是難了。
“那就繼續喝,”周容浚淡淡道,說到這,他語調依舊未變,“不過,宋濤,本王不希望事情再有什麽變化。”
“老奴知道了,這次再有事,老奴以死謝罪。”
宋濤的話讓周容浚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嘴邊那抹淡笑,有着說不出的譏俏。
以死謝罪?
宋濤這話也真夠有意思的。
他以爲他的命,替得了他王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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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浚決定回趟京,不止爲了他那個七皇弟,而是想回去見見周文帝,還有他那個親皇兄。
決定這事,他花了不過片刻的思忖,然後就平靜地讓下面的人去準備各項事宜去了。
直到晚上,躺到床上,他才與她說了此事。
他王妃這幾天身臭,她當美人習慣了,哪怕是前陣子昏睡醒來,第一要緊的還是她的臉,爲了氣色好些,再苦的藥她也能喝得面不改色,隻要有用的藥,她都喝,所以,别人下她的毒也好下,這幾天她吃的藥再烈,她也還是照樣有一碗就喝一碗,隻是喝了藥身上不幹淨,她不想見他,隻是這白天還好,他畢竟諸事纏身,不可能與她厮磨在一處,但等到了晚上,他也不可能睡别處,她就止了晚上那碗藥,便不喝了,他每次回來抱上她,她也是渾身的清清爽爽。
問過一天少喝一碗也沒事,隻是喝藥的時間要延長些,沒打算再要孩子的周容浚自然願意縱容她。
不過,周容浚沒打算告訴她,以後她可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他是知道她的,她很想再爲他多生幾個孩子,辰安回來後的那晚她就與他說過,想再生個小郡主,陪辰安,她覺得辰安會是個好姐姐,會像她的姐姐一樣愛護她。
姐妹之間,也有個扶持。
周容浚知道他的王妃說這話的時候有多認真。
之前,她生病昏迷,在京的柳貞雯帶了她們母親趕來西歧的路上差點小産,後來不能再前來,也是隔三差五地送東西來,也因她,賈文彪也朝他遞過幾次有用的消息。
她有個好姐姐,她也是個好妹妹。
所以她也希望辰安和他們以後的小郡主也能如此。
但她不可能再有了。
周容浚決定要瞞她一輩子。
這時的柳貞吉并不知道她身體的事,隻是聽到丈夫淡淡地說要回趟京與文帝請安,半晌有些不開心地道,“那要去多久?”
她沒法攔他。
打了這麽久的勝仗,他還沒回過京一趟,她沒法攔。
“幾天,”周容浚摸了摸她這幾日因喝藥又清瘦下去了的臉,淡道,“順便把母後帶回去。”
“帶回去?”柳貞吉這次微訝,“你過兩天就走,可母後這還不是還沒祭祖嗎?”
時間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