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王府帶去西北的東西有些多,各種都備了一些,不能與人說道的都是柳貞吉親自帶着長殳與蘇公公,領着一衆死衛備好,但剩下的也不少,還好孔氏與柳貞雯都是治家能手,有她們盯着,柳貞吉還能松一口氣。
這日上午忙完,柳貞吉又托了母親姐姐清點箱子,她則帶着周裕渝和周辰安去了宮中。
離他們離開的時間隻有三天了,她打算把小世子和周辰安交給萬皇後帶兩天。
這一次她沒有任何目的,僅僅是想讓喜歡她的孩子的祖母,最後跟孩子們相處兩天。
萬皇後接到孩子,抱着的辰安乖乖看着她,黑眼睛小眨一下,安靜又清明,小世子在她母親問她是不是要好好伺候皇祖母兩天的話下點了頭,她頓了一下,朝柳貞吉道,“過兩天我把他們送到王府。”
柳貞吉愣了一下,然後朝萬皇後感激地笑,“多謝您。”
萬皇後點了點頭。
柳貞吉這時又讓三德子去德宏宮請周容浚來鳳宮一趟吃藥,用膳。
“怎麽了?”萬皇後這才注意她帶進宮裏的食盒,先前她還以爲是她帶進來給她吃的。
“他上火,牙疼。”柳貞吉與她道,“這陣子也沒怎麽睡,光忙了。”
“到了西北安置好了就好了。”
柳貞吉笑着點頭,把帶來的食盒擺了一桌,剛擺好,周容浚就來了,與萬皇後一揖,就坐了下來,柳貞吉給什麽就吃什麽,末了小世子爬到他腿上望着他的時候,他也隻抽了個空低下頭,額頭碰了小世子的額頭一下。
小世子被母親叮囑父親很忙,這時也不擾人,有這麽一個接觸他就心滿意足了,依偎在他父王的懷裏,偶爾張口小嘴,讓他父王喂他一口吃的。
周容浚吃好飯,用好藥,就又匆匆走了。
柳貞吉也是趕着回府。
他們各自走後,萬皇後想了想,帶着孩子們去了書房,叫翩虹寫了張清單,讓她去内務府太醫院拿齊,回頭送到獅王府去。
柳貞吉這日晚間,也就收到了宮裏送來的東西,幾箱子奇珍異寶,還有些難尋的藥材,都是些宮中也難得一見的稀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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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叫孔氏與柳貞雯來,也是私下要給她們一些東西。
她給的有些多,孔氏與柳貞雯皆吓了一大跳。
“每樣我都是給王爺說了的,”柳貞吉是母親與姐姐給的都是一樣,給兩個哥哥的就要份量輕點,在她心裏,主要護着的,其實還是這兩個女人,“王爺也答應了。”
“可這太重了,現在是答應了,要是日後想起來,少不得說是你的不是。”柳貞雯搖了頭,男人比起女人來,更會出爾反爾。
喜歡你的時候,自然什麽都給,不喜歡了,給過的每一樣都成了她的貪心。
見姐姐毫不猶豫就搖頭,柳貞吉笑了起來。
她姐姐在外頭是再厲害不過的人,誰也休想欺她一分,但在她這,她這姐姐總是不由自主要爲她多着想一點,與母親一樣,生怕她的以後有什麽變故,從而小心翼翼,都快謹慎過頭了。
“聽你姐姐的。”孔氏也道。
“這是我留給你們傍身的。”柳貞吉想了想,換了種方式說服她們,“你們看我天天在王府這樣忙上忙下,操持内外,先别論我是王妃,就當我是個管家,王爺給我的工錢加上打賞,夠不夠我給你們的這些?”
“怎麽能這麽算?”柳貞雯搖頭,“多貴的管家,誰家請得起?”
柳貞吉哈哈笑了起來。
其實她這麽一說,孔氏與柳貞雯也明了了她的意思。
她們家貞吉兒拿的這些,王府不冤。
這幾天她們見她們家小姑娘打起算盤來的那個手,就是帳房裏做了二十年活的老帳薄,那速度怕也是及不上她一半。
任何時代,金錢與權力都是好用的東西,其實孔氏與柳貞雯不缺銀錢,但是,不缺的是小錢,日子無風無波的時候,那些小錢其實還是大錢,比起一般人家的來還是要好上許多,但一出事,那幾萬十來萬的銀兩,就不是銀錢了,柳貞吉這也是未雨綢缪,怕自己身在西北,而西北與京城雖然隔得不是很遠,但也有距離,怕時間來不及顧不到她們,就多給她們留點銀錢器物在身邊,也許能解解燃眉之急。
背後的事,柳貞吉也與她們打點了,讓她們有個難以解決什麽事,送信到京城的一處宅子裏去就是,那裏住的是他們王府的人,隻要不是抄家滅族的大事,他也能幫上她們一些。
柳貞吉說得淡然,孔氏卻紅了眼,“你顧你自己就是了,别老操心我們。”
“我也就你們可以操心下了。”柳貞吉不以爲然,感情都是你挂心我,我挂心你才能一直維持的,如果她不這樣在乎她們一些,她所說的報答她們,對她們好,也不過就是信口胡說騙騙人罷了。
那樣沒格調的事,柳貞吉兩輩子都沒怎麽做過。
她說出的每句話,都是用來做到的。
“這次我走,沒個幾年就回來了,你們别哭,歡歡喜喜地送我走,回頭我歡歡喜喜地回來,若是想我了,我就派人來接你去去西北住住……”柳貞吉說到這頓了一下,略想了想道,“隻要想着,總是會很快再見的。”
柳貞雯抿着嘴唇點了下頭。
孔氏沉默颔首,不過當晚睡下,還是流了半夜的淚。
女人的心都是由幾塊零碎拼湊在一塊的,丈夫,兒女,家人等等構成了一個物件,現在,這些東西一塊塊掉了,哪怕知道以後會有新的人彌補空地,但卻不可能再是原來的大小,原來的樣子。
孔氏直到看到精明能幹,能獨擋一面的小女兒,才明白,那總依偎在她懷裏的那笨拙天真的小女兒,已經不可能再跟她回到往日時光裏了。
也隻有到現在,她才知那些嫌棄擔心小女兒的日子,才如此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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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這晚,周文帝帶着萬皇後悄然到了獅王府,送回了小世子與小郡主。
北閣裏,周文帝不忘與周容浚再糾纏,問他能不能把小郡主留下給他母後帶,前幾次周容浚都是一句話也不想答,聽要走了,他父皇還不忘是問,他很客氣地回道,“可以帶,母後可以跟我走。”
一句話,把周文帝堵得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萬皇後一直坐一邊淡漠不語,聽到這話,臉色都松動了一些,恰巧被周文帝看到,周文帝刹那就皺眉,左找右找也沒找到打人的家夥,隻好嘴裏火道,“滾,滾去你的西北。”
周容浚淡道,“那孩兒還能去哪?”
周文帝轉臉,問恒常,“朕怎麽還沒弄死他?”
恒常低着頭看着地,一句話也不敢答。
帝王父子倆吵過嘴,就又半字一句地搭上了話,說起了朝政來,萬皇後見此,起身出了案堂,去找了柳貞吉。
柳貞吉正與孔氏和柳貞雯最後打點小孩兒們的衣物,見到萬皇後來,孔氏與柳貞雯立馬磕頭行禮,萬皇後免了她們的禮後,站一邊一會,見她們沒動,淡道,“本宮也爲安兒疊疊衣物,有哪些是本宮幫得上忙的?”
見母親與姐姐都不敢動,柳貞吉扶了萬皇後去坐下,拿過了辰安的衣物,讓她幫忙。
二十五日這天一大清早,柳家兄弟與賈家的人也都過來了,朝中也來了不少官員相送西北王。
這天,周文帝也是爲了他的就任,休朝了一天,事先沒幾人知道皇帝會來,所以見到西北王帶着妻兒與帝後磕頭辭行的時候,見到又再出現在獅王府的帝後兩人,不少人心中也是一驚,也就明了,這對父子就算打斷骨也還是連着筋,隻要有個萬皇後在,這個能力超群的西北王,就不僅僅會是西北王這麽簡單。
要離開卞京,可能因爲一切都是提前做好了準備,萬事都安排妥當了,柳貞吉也沒有太多不舍,另外她也不想有太多離愁别緒,人一生不長不短,有分離,也有重聚,多想着點好的,未來也就明朗些。
小世子和小郡主都小,呆在讓他們安心的人身邊,也沒有哭鬧,相反小世子因爲能見到母妃,在回家後,一直都挺高興的,要離家他以爲是父王母妃要帶他去西北玩,一直在咧着嘴笑,再歡喜不過。
等到禮部尚書領着一幹人等做足了場面,祭天祭祖等禮數都行過後,吉時一到,柳貞吉帶着兒女上馬車,西北王上馬,起程。
定康十八年,西北王周容浚前往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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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主城西歧有小卞京之稱,據說其繁榮程度僅與京城相差無幾,柳貞吉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當一進入主城,看到整潔的石闆路兩邊沒人,店鋪更是無一門在開的時候,她不由砸舌,跟身邊的小世子講,“以後可莫要學你父王這般霸道。”
今天他們入主城裏的王府,他不止是封道,連城都封了,她還以爲她還會被百姓沿路圍觀,結果小貓都沒看到一隻,難爲她這滿腔來西北而起的豪情了。
小世子也是學她偷偷摸摸做賊一樣掀開了點簾子往外瞧了瞧,看罷,又學他母妃無味地砸了下舌,大力點頭,還“啧”了一聲。
柳貞吉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她這兒子不可靠,現在他跟着她一起唾棄他父王,回頭他就猴兒一樣爬他父王身上,還不是他父王說什麽就是什麽。
小叛徒是個兩面派。
西岐的西北王府是去年周容浚被封爲西北王才開始修繕,西北王府的前身是建立在山上的元帥府,周容浚封西北王後,周文帝又下了道折子,把元帥府邊上的都将軍府和後面的青水湖劃在了西北王府内,一道修成西北王府。
元帥府因是打仗時候元帥住的地方,地方不小,但也不大,加上比其小的都鐵将軍府和青水湖,還是要比獅王府要小上一些。
修整後的西北王府整齊嶄新,整座山都是西北王府,看起來倒是大氣,就是前面台階衆多,要是步行上山,爬到最後的西北王寝宮,得爬一千三百個台階。
柳貞吉是從前門進的門,看着高高在上的西北王府腿都軟,最後還是上了轎子進的王府。
随身行李,則是從後面的車道進的。
周容浚讓她先上去,他則下了馬,在王府的第一道門前看着西北城來迎他的官員……
他今天封城進的門,所以這些人想在主城門口迎他,也沒地方讓他們站,現在看着烏泱泱堵住了他王府門的人,等他們嚷嚷過後,他讓他們起來,直接問西岐知府,“墨家,錢家的人在哪?”
隐在人群中的墨家,錢家兩位當家人在心裏暗罵了一聲賊老天,一個比一個不情願地出來了。
“成河墨守成見過西北王。”
“巍山錢良多見過西北王。”
兩家一出列,不愧爲武夫,聲音震天響,跟他們舍不得出來的樣子截然不同。
周容浚不爲所動,他是見過這兩個人的,兩個人的家,他也是去過的。
他指指上頭的西北王府,與他們道,“我還以爲你們沒來呢,看看我這我父皇賜的府,與你們兩家的比如何?”
比?怎麽比?
兩家的将軍心裏暗暗叫苦,心道要是早知道你這個小心眼的會被封爲西北王,早當初你來我們那旮旯的時候,絕不讓你進我們家的領地……
墨家,錢家兩家的家府,自然要比西北王府氣派得多,不僅氣派,還要大上一倍有餘,隻還隻是光算他們一家的住處,不能算他們整個家族的。
但,總不能爲了襯托西北王府的雄偉,把自個兒的家拆了吧?
修西北王府的這段時日,其實他們已經盡了力了,皇上出旨修王府,但出錢出力的是他們,連打台階的石頭都是從他們兩家的山上擡來的,裏頭的東西也是由他們兩家出的,可西北王這還沒進府,就朝他們發難了,兩家人真是拿他沒什麽辦法。
想想,這獅王先前來西北的時候,他們實在太掉以輕心了,以爲他像之前的兩個皇子一樣好打發,可事實是,會咬人的狗從來不叫,當初那默不吭聲,一聲不發的獅王,比起那兩個什麽都享用的皇子可棘手萬倍有餘了。
“王爺,您進府看看,看看再說。”錢家的将軍比較圓滑,幹笑了數聲又瞧了瞧地上,指着石闆路與台階與周容浚道,“您看,您王府一進山門的台階都是白玉石打成,我們兩家的哪能與您的比,我們那是山上随便扒拉出來的石頭打磨成的,一百個石階,都比不得王府一個台階的好。”
墨家将軍趕緊跟上,“錢将軍說得極是,王爺你進裏面看看,您就會發現,裏頭就是棵小樹,比起我們兩家的來,那也要名貴百倍……”
周容浚挑起眉,“我記得墨将軍家裏有不少紅杉樹,我王府裏居然有比你家還名貴百倍的樹?本王倒要進去好好瞧瞧了。”
墨家将軍一聽,心裏一蹬,心道賊老天怎麽讓這人當西北王了?老子家的好日子難道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