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貞吉低頭看了看殘廢得不能動彈的自己,她倒是想操心,可就她這樣,能操心得起來嗎?
不過就是如此,身殘志堅的獅王妃還是對杏雨說,“那你們盯着些,我還是覺得那個趙夫人沒外表看起來那麽簡單,怪怪的。”
她一想起這事她還沒來得及與周容浚說,就讓杏雨去找長殳,把趙童氏的怪異之處說一遍,讓他去傳給王爺。
杏雨領命去了。
一想起趙童氏,柳貞吉也就沒有了自艾自怨之心,眉毛也微皺了起來。
“王妃……”跪坐在床邊看着她的如花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柳貞吉見她一進來就跪到現在也有不少時辰了,讓她去搬小闆凳過來,“陪我聊會。”
“是。”如花搬了矮凳過來坐着。
“你昨天呆在芙蓉園?”芙蓉園就是安置趙童氏的院子。
“是。”如花是今早才被召回來。
“看出什麽來沒?”
“就是,”如花偏頭想了想,“跟王妃說的一樣,趙夫人看小公子的眼睛不是很親切……”
“唉。”柳貞吉聽了歎了口氣。
這眼神親切不親切,其實都不好說,每個人看東西都唯心,而且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隻要沒辦法鑽進人的心底去瞧一瞧那人到底是怎麽想,光看外表還真不能說能百分百看全。
見她們王妃歎氣,知道她是不知該不該信她的判斷,如花忍不住安慰道,“我看确實是不像相依爲命,還幫兒子上京找爹的母子,那趙夫人看她家小公子的眼神,還不如您看王爺來得溫柔……”
柳貞吉聽了不禁一哂,半晌才道,“誰說得準。”
說罷,她不禁擡手摸了摸自己眼睛,不知道自己看周容浚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以至于丫環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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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浚再去群芳院,群芳院全啞巴了,也沒誰撲到他跟前哭哭啼啼,算省了他不少事。
路上,他與長殳閑聊,“那她到底什麽時候來這院?”
長殳笑道,“王妃說還要晾晾,等您辦的案子一好,她有了那閑心再說。”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聲。
随即又自語道,“算了,她有那個心就好。”
晚點就晚點。
長殳笑。
周容浚橫了他一眼,撇撇嘴,道,“逼也沒用,比誰都能哭。”
長殳忍俊不禁,道,“她還是好的,心裏有您。”
周容浚這次沒再出聲,不過手提起了腰間的荷包慢慢抛着,拇指偶爾劃過荷包上那錯落有緻的針腳。
她算來也不是一無是處,長得還不錯,繡工也還行,很多時候看起來很怕他,實則私底下她未必喜歡他讓她做的那些,但還是會爲他去做,去容忍。
就像這針線活,她也練了許久,才把獅子繡得栩栩如生,宮裏最好的繡娘,也未必及得上她一半。
他知道她花了很多功夫與心思,練這些的初頭,她往往都是清晨起身,邊打哈欠邊練着,一坐就是一個上午。
如若無心,怎會數月如一日就如清修一樣,一個懶覺也未曾睡過,隻爲把他囑咐的練好。
但她不說,他也就假裝不知道。
“王爺,到了。”見他一路不吭聲,快到湘香庭時,長殳開了口。
周容浚“嗯”了一聲,停了腳,放下手中的荷包,偏頭漫不經心與長殳道,“你說,爲什麽就沒人像她那樣能拿好分寸?”
長殳但笑不語,這事怎麽說?在王爺眼裏,王妃哪怕哭得讓他厭煩他都覺得是好的,而别的女人哪怕是爲他死了,他都會覺得死得不是地方,髒了他的眼。
在他心裏,一個天上,一群地下,怎麽能比?
想起群芳院那群庸脂俗粉,周容浚心中厭煩至極,冷然地勾起嘴角,這次大腳一邁,快步進了湘香庭。
湘香庭住的美人是皇上賜的,在宮裏被人叫香美人,到了獅王府,就成了香姑娘。
想想,她進這王府也三年了。
所以她想提提身份,長殳也想得通。
隻是她用的方法太不對現在的王爺的心思了。
周容浚一進去,李含香就已經驚喜地朝他福了禮,那帶着風情的眉眼一動,妩媚動人至極,“賤妾見過王爺,王爺您來了。”
“見過王爺。”她身後的丫環也福了禮。
周容浚看向她肚子。
李含香順着他的視線往下,嬌羞得臉都紅了,低聲道,“本來,前段時日就該告訴您的,可是,那個時候,您在外面,好不容易候到您回來,王妃就進門了,我……我……”
周浴浚沒等她“我”個沒完,回頭主對長殳說,“你來。”
他昨天進門殺的人,看來對她們這些女人沒一點用。
長殳看着千嬌百媚的香美人,揮手讓後面跟着的平大夫上前。
平大夫上前欲要搭脈,李含香猶豫,看向周容浚,臉色暗了下來,“王爺不進屋?”
“就這麽着吧。”長殳開了口,讓平大夫探脈。
李含香皺起了眉,正要說話,卻被平大夫溫和出言打斷,“香姑娘,請。”
李含香眼睛裏有了淚。
靜寂一會,平大夫朝向遠處遠眺的周容浚道,“王爺,是有了,應在三個月日子左右。”
“确是?”
“是。”
“三個月?”周容浚朝李含香問去。
“王爺……”李含香已經哭了起來,“有什麽不對的嗎?賤妾懷了您的孩子,有什麽不對的嗎?”
“是挺不對的。”周容浚點點頭,對長殳道,“叫内務府的人過來,給本王查,本王也想知道,在本王的獅王府,還有誰能給我戴這綠帽子。”
“王爺,”李含香呆了,“您說的什麽話?那是您的……”
“那是本王的孩子?”周容浚聽了挑高了眉,好笑,“本王會讓個賤奴生我的長子?”
“王府,那确是您的孩子。”李含香凄美地流着眼淚,“您忘了那夜……”
“香姑娘,有話,還是與内務府的人說吧,這事,王府會交至内務府。”長殳溫和地打斷了她的話。
“好,”李含香閉了閉眼,一臉倔強地忍住了臉上的淚,“可如若是王爺的孩子,到時候還望長殳總管與我說句公道話,而不是……而不是在我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說着,到底還是掩面痛哭了起來。
周容浚難掩厭惡地皺了眉,回身就走了。
長殳見狀搖了搖頭,緊跟其上。
半路,長殳猶豫了一下道,“王爺,日子是套得上的,若是……”
“沒什麽是與不是,查出人來就是。”
“王爺……”長殳看他,看到周容浚完全冷靜的眼神,他突然了悟了過來,“那夜您,您沒碰?”
“這事你就交内務府,順便也讓宮裏的人知道,我父皇母後給我賜的人,在我王府裏有多作威作福,還有,那晚與我一道喝酒的除了江,白,上官三位大人外,後面還來了幾個,這事你去問江大人……”周容浚淡道,走得一會,他又接道,“在王妃動手之前,我先與她清一道。”
說到底,他今天親自走這一趟來震脅,又讓内務府的人過來而不是王府自己查,還是爲了她,長殳略搖了下頭,“那這事查起來,就沒完了。”
群芳院侍寝的女子,一進門來就食了百日紅,個個皆終生不孕,這事是他們的大夫親自端了藥讓她們喝下去的,絕不會有誤,先不論她懷的孩子是誰的,依她這身子是怎麽懷上的,這還是個問題。
而且,王府給侍寝女子食百日紅之事傳出去,雖說是避免賤奴懷上長子,但對子嗣之事都如此冷酷,且裏頭還有皇上皇後賜的人,就更坐實他們王府殘暴,王爺目中無人的名聲了。
獅王府的群芳院也有左右兩院之分,右院的侍妾可以随便給人侍寝,端看王爺的吩咐,她們一道擠在右邊樂閣的一角,與王府的樂師擠在一塊住着,左院的則是王爺自己收的侍妾,隻侍候王爺一人,這侍候王爺的,也分貴賤,但再分貴賤,都是不能與外人私通,更何況,湘香院的還是皇上賜的,湘美人是選秀進的宮,其父是太肅一帶的知州,賜給獅王爺擺明了是以後要擡姨娘,當貴妾的。
周朝王爺,自古以來雖然隻能娶一正妃,但大小貴妾可納四位,像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兩位貴妾皆是長者所賜,所以柳貞吉知道群芳院在她嫁進來的這幾日裏動靜不少,尤其皇上皇後的人動得厲害,她也不奇怪。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都是避免不了的規律,也怪不得人家。
但自下午她知道是其中的香姑娘有了身孕,她還是不自禁地皺起了眉,一直到了晚上周容浚回來,她臉上也沒個笑。
周容浚回來就得了她的丫環的暗示,見她闆着張小臉在那繡花,他挑了挑眉走過去坐她身邊,問她,“沒等我用晚膳?”
柳貞吉扁嘴。
“我還餓着。”
柳貞吉鄙夷地斜刮了他肚子一道。
“能坐起來了?”
柳貞吉不快地偏過頭,有點不願意聽他講話。
“那趙童氏确實有點問題……”
這次,柳貞吉沉默了好一會,不甘不願地道,“什麽問題?”
“她出現的時機剛剛好,線索來得太及時,現在想想,太順了。”周容浚伸過手去摟她,卻發現她的手是冷的,連他碰到的臉也是。
他本想再逗逗她,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沉聲與她解釋了起來,“群芳院的女人該走的會走,要進來的會進來,那裏頭的人少不了……”
柳貞吉幹幹地“哦”了一聲,心情暗沉。
“不過,”周容浚低頭吻了吻她的發,淡道,“你不喜歡的事以後不會有了。”
她的小心思,他是知道的,以前他哪天要是不小心身上帶了别的女人的味去找她,那天就算把她逗得哭昏,她也不會與他多講一句話。
後來他小心了些,就沒見她那麽發過脾氣了。
周容浚的話讓柳貞吉扭起了手,好一會,她别扭地道,“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什麽事……”
“嗯,我知道。”周容浚淡淡道,“你身上無論什麽我都知道,我看着你很多年了,能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柳貞吉知道柳府有他的人,她一直在猜她娘身邊的桃紅可能就是他的人,她身邊的杏雨也是他的人……
雖然不确定,但她知道她的事瞞不過他太多,但這是第一次聽他說得這麽明白,她在他懷裏沉默了良久,随後,她窩在他懷裏有些難受地道,“你以後别了,我受不了那個。”
有多喜歡,就有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