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辰,皇帝還在上朝。
獅王向來大爺慣了,很多别人顧忌着的事在他這裏他從來不去想,大禮數他向來拿着,但小地方他從來不管,所以換别的王爺王妃會站在宮門前以示恭敬地等着傳召,他則拉了柳貞吉在馬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枕在他小王妃的腿上閉目養神。
柳貞吉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怎麽說來他們也是成親了,他是她男人,也是她戰友,他敬過茶還要往屈平跑,這時候她可一點也不想讓他去站宮門前去受罪。
反正那也不能爲他們博點什麽好名聲來。
宮裏的人也不會當他們孝順。
他躺着也沒睡,柳貞吉看他在想事的樣子,也沒說話,就是按着他頭上的穴位給他放松,也讓他好好休息會。
等到辰時末,宮裏才來了人,說他們可以進宮了。
半路睡過去的周容浚在宮門被打開的那刻就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裏頭沒有什麽感情。
他的手,這時捏緊了那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未放的小手,嘴裏沉聲道,“任何時候你都要記住,誰都不管你,你家王爺都會管你。”
柳貞吉本望着被半打開車窗的門外,聽到他的話,她收回眼神,低頭看着那還躺在她腿上不動的男人,淺淺地笑了一下。
她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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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帝與萬皇後在福昌宮見了他們。
福昌宮離太廟甚近,是自古皇帝皇後見皇族新婚夫婦的地方,柳貞吉一路随周容浚走去,周容浚走得甚快,她亦步亦趨跟着,等到了福昌宮,她已出了一身汗。
周文帝與萬皇後已坐在高高在上的寶座上,坐上的兩人看着快步而來的獅王夫婦,周文帝在等他們跪拜行過禮後,沒讓他們起來,而是看着那步履匆匆而來的四子,淡道,“何至于這麽匆忙?”
“孩兒收到信鴿的報,屈平那邊有消息了。”周容浚把确實是剛才才收到的信紙交給了一旁的太監。
太監禀上,周文帝一看,眼色微動,随即把紙一合,扔在了盤子裏,淡道,“那你們敬完茶,你就先回去審你的案吧。”
萬皇後在旁朝他微傾了下身,輕聲道,“皇上,屈平案有線索了?”
“嗯。”周文帝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恭喜皇上了。”萬皇後坐直了身,欣慰地朝周容浚看去,“皇兒果真能幹。”
說罷,眼睛望向了他身後跪着的柳貞吉,嘴裏淡淡道,“皇上,還是趕緊讓浚兒起身吧,您說呢?”
“平身。”周文帝道。
而一平身,也就周容浚起來了。
皇後口中隻讓他一個起了身,柳貞吉在後面聽得清楚,自然就沒起。
周容浚起了後,看向了他母後。
萬皇後看着他一臉微笑,從她高貴溫婉的笑容中,周容浚看不出一點不滿和厭惡出來,她的眼睛平靜無波,對他身後的人視若不見。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轉頭向周文帝看去,而這時萬皇後看向他的眼睛變了,變得有那麽一點點冷漠了起來。
那是一道充滿着威脅的眼神,就好像周容浚要是爲他媳婦開口求話,她就能讓他後悔出口……
周容浚若無其事地别過臉,朝周文帝開了口,淡道,“多謝父皇,孩兒敬完茶就走。”
“上茶。”周文帝率先開了口。
直等太監把茶奉上後,皇後也未開口讓柳貞吉起來。
周文帝也樂于讓他這四子知道他母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也順了皇後的心,讓她作勢,一直不開口。
遂,夫妻兩人敬茶,竟不是兩人一起敬的,而是直等獅王敬完後,萬皇後才微笑開了口,和善讓了柳貞吉起來敬茶。
她語氣溫和,柳貞吉敬茶到她面前後,她端過也碰了下嘴,也賞了柳貞吉幾樣聽來體面不已的賞賜。
隻是末了,在柳貞吉躬着身要退下的時候,她朝柳貞吉開口淡道,“你們這親成得匆忙,本宮還是昨天才聽聞入耳,本宮不知浚兒爲何這麽匆忙娶你,忙到連宮裏一點準備也沒有……”
說着就看柳貞吉的肚子一眼,嘴邊揚起了點淡笑,接道,“府裏的喜娘帶來了沒有?等會讓她去本宮宮裏頭一趟,本宮問點你們昨天成親的事,也好彌補你們一些。”
周容浚這時開了口,用比萬皇後更淡漠的語氣道,“如果母後問的是我們有沒有圓房,還沒圓,這事等我查好了屈平案回來再說,這次我回來求旨娶她,不過是因我聽我一不在京就有人想背着我毀了她的名聲,母後知我脾氣,我向來要做什麽就會去做什麽,一想有人拿她作梗我就回來娶她了,省得天天有人在我們背後說三道四,不過父皇也拿這個罰了我,三年之内不許我王府再興喜事,母親覺得我的獅王府有什麽不對的,回頭孩兒辦完案再來與您請罪。”
萬皇後看着他淡道,“是嗎?”
周容浚低着頭拱手,“是。”
萬皇後的嘴便冷冷地翹了起來,嘴裏道,“那本宮也就不管你們的事了,都亂了套,本宮也管不到了,這事,想來你父皇心中也有數就好。”
周文帝聽她話下帶刺,臉色不變,“那還能如何,本來屈平之事解決後,朕還想讓你去戶部坐堂的,你們這次鬧這麽大的事,别說你獅王府三年不能再興喜事,就是三年内,這朝廷裏,也沒什麽你的什麽位置,以儆效尤。”
周文帝此話一出,臉色驟變的不是底下站着的小夫妻,而是他身邊的萬皇後。
這時,周文帝轉過眼,朝皇後望去,“皇後覺得朕這罰,罰得該不該?”
“萬事自是皇上說了的算。”萬皇後勾起了嘴,露出了一抹沒有溫度的笑。
周文帝朝她颔首,轉過頭也沒再問周容浚什麽話,朝他便道,“隻管去就是。”
“是。”
萬皇後在一邊又開了口,“正事要緊,至于你的王妃,皇兒不必擔心,你不在京的日子,母後會代你暫看一段時日的。”
周容浚片刻也沒有猶豫就擡起頭,眼睛鋒利地向他的母後看去,“不必了,娶都娶了,就讓她在獅王府老實呆着吧,省得她到宮裏礙母後的眼。”
“哦?”萬皇後略挑了眉,嘴裏的話下一刻就對着柳貞吉去了,語氣中甚至帶着親切的笑意,“本宮的小兒媳,看來也是不想與我這個母後多親近親近了?”
“母後……”
“由兒媳答我的話罷。”萬皇後阻了周容浚的開口。
柳貞吉聽他們話底下暗潮洶湧了好一會,見終于扯到她身上,她擡起了滿是膽怯的臉,站在周容浚的身後怯生生地道,“我都聽獅王哥哥的。”
萬皇後聽了,嘴角一翹,“還叫獅王哥哥?”
她人是笑的,眼裏也有笑,但整個人卻是冷的。
柳貞吉害怕得低下了頭來。
“還是不通禮數。”萬皇後朝身邊的周文帝淡道,“還是好好教教不可,我看,還是放到我身邊再好好調教幾日吧,等浚兒回來再讓她回府去,您看行不行?”
這時周容浚的嘴緊緊地抿了起來……
周文帝遲疑了一下,望着他的四皇子,嘴裏道,“算了,就依浚兒所言吧。”
他見他四皇子暗中捏着的拳頭又緩緩地松了下來,周文帝嘴邊也有點笑,語氣輕快了一點,“就讓他們小夫妻折騰去吧,都成親了,朕也狠狠罰了他,朝廷上下誰還敢說他們的不是?若有那麽多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朕倒想見識見識。”
周文帝這一說,周容浚的臉色好瞧了下來,而皇後的臉,這次是實打實地冷了下來。
她心灰意冷地看了周容浚一眼,眼裏有說不盡的失望,嘴裏道,“那就是了,聽您的,也聽浚兒的,想來也是,浚兒都出去之麽多年了,哪是我現在想親近就能親近的。”
這天下哪有父母的不是,言下之意,是周容浚的不是,不親近她罷了。
周容浚倒坦然,直視着周文帝,一言不發。
“敬過茶,那就帶着你的王妃回吧,好不容易總算娶上了,朕日後就等着看你們什麽時候替你們母後生個大胖孫子抱了,到時候讓她爲你們滿意一回了。”相比萬皇後棉中帶着刺的話,周文帝這時口氣裏帶着的笑語,還算有着幾分笑意。
“是,孩兒知道了。”周容浚也不噜嗦,再告了禮,轉身帶了柳貞吉就走。
他好好帶了她進來,就會好好帶她出去。
柳貞吉就又一路着跟着他急出宮門,路上又出了一身汗,就如被趕着跑的笨綿羊,有說不出的呆拙又狼狽。
隐約着,她看到了宮裏無數的眼睛在暗中在打量她。
而周容浚直等到了馬車上,等馬車飛奔了一段路後,他才沒隐了口中的火氣,與柳貞吉道,“我們本該要去太廟燒完香才回。”
太廟離福昌宮才三步遠,他們誰也沒開口說要讓他和他的王妃去,一個一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柳貞吉知道,她也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媳婦,雖然沒有在太廟成婚的資格,但今天還是要去太廟告一下祖宗的,之前二皇子娶王妃的時候就去了。
柳貞吉聽着他語氣中忍不住的火氣也是半晌無話,在他重重地拿手往前一劈,把前門的車扇也給扇壞一半後,一直也以爲要去趟太皇告列祖列宗的她咬着嘴唇把心裏想了一路的話說了出來,“獅王哥哥,不說皇上,不過你到底是娘娘的兒子,而我是她的兒媳,不帶我們去太廟明顯丢的是她的人,這是讓外人看笑話的事,她爲何不帶我們去?看起來,不像是娘娘所做之事呀。”
周容浚一聽,冷冷地挑起嘴角,“爲何?不過是等着我向她再服個輸罷了,到時候她再風光領了我們去,自然有得是法子堵得住别人的嘴。”
隻要他們想風風光光地去趟太廟,他可少不得要去她的跟前去請罪,他早知道她從不會無緣無故給甜頭給他吃,但他還是想不到,她連去太廟的事,也想從他這得到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