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在柳家生活了這麽久,她都被同化的有些變态了,雖然覺得在娘親孔氏手底下混生活喘不過氣來,但更多時候,她又覺得好死不如賴活。
反正讓她現在死,她還是有些舍不得死了。
不爲别的,就爲孔氏心情好之下對她的慷慨,二哥哥給她帶的外頭那些新鮮東西,還有爲她那哭過的大姐姐,靠着她的肩膀時讓她覺出的那些于心不忍。
對,别看柳貞吉對她這近年來往潑婦發展的大姐姐有點瞠目結舌,但姐妹倆感情一直不是那麽糟糕,有時甚至稱得上非常好。
柳貞雯跟孔氏一樣,心情不好見誰都不順眼,心情好就格外慷慨,而她性格雖然潑辣,不怎麽喜歡講理,但對柳貞吉,她就如孔氏對柳貞吉的一樣,在家裏,柳貞吉有做不對的地方,她又打又罵,兇悍得很,但她那裏有什麽好東西,她會留柳貞吉一份,外頭有誰說柳貞吉的不是,她比孔氏還擊得還恐怖,那些庶子庶女要是誰敢小瞧柳貞吉一眼了,那簡直就跟不要他們自己命了一樣,柳貞雯會讓他們在家财萬貫的柳家過得比乞丐還不如。
柳貞吉怕她,服了她,但也愛她。
她很喜歡她這個姐姐,哪怕她這個姐姐從不把她的話當話聽。
“大姐姐,你忍忍,”明知道柳貞雯不會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裏,柳貞吉還是忍不住勸,“我聽說夫妻之間吵得多了,距離也會遠。”
“你又從哪聽說的?”柳貞雯果然不以爲然,她擦了擦紅通通的眼角,靠着妹妹孱弱的小肩膀擦着鼻涕懶懶地道,“少聽那些愛嚼舌根的老婆子亂說,她們懂什麽。”
唉……
柳貞吉在心裏歎了口氣。
“聽說心情不好,也不容易有小娃娃的。”柳貞吉小聲地道,她知道她說肯定遭罵,但不說她心裏也過不去。
“你從哪聽的胡說八道?”柳貞雯一聽,柳眉立馬倒豎,“上次我不是告訴過你,少跟家裏那些賤奴賤婢說話嗎?你也不怕髒了自己的耳朵,我告訴你,你姐姐脾氣好得很。”
柳貞吉苦了臉,瞧瞧吧,她還僅就說了這麽一兩句,就被她這個大姐姐吼得耳朵都快聾了,要是再說幾句她姐姐不愛聽的,她能煽她的耳光。
這暴脾氣,她可真是不敢得罪。
“那我下個月随娘去送子娘娘廟,再爲姐姐求一求。”柳貞吉沒法了,跟這年代的女人一樣,隻能寄希望于神佛。
柳貞雯一聽,臉色好了點,又靠回了柳貞吉的肩,默不作聲地沉默了一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她哪是願意吵啊,妹妹不知道,賈家不好呆,妯娌之間的龌龊已經讓她疲于應對了,眼睛淺的賈文彪是個女人就要,豈不知這些别有用心的女人進來隻會把他們五房的渾水攪得更亂,賈文彪仗着得婆婆喜歡,不潛心學問本就不遭賈太師喜歡,而她肚子不争氣,在太師面前更是矮了一截,五房在家裏看着風光,實際上,真正得好的都是别的房,要知這次本來大理寺有個差事可以落到他們這房身上,可是因賈文彪非要弄這個女人進門,太師那邊就沒了消息,最後這大好的差事竟然落在了那個大庶子身上,她氣不過埋怨了幾句,賈文彪當她吃醋,她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
“沒孩子,就什麽都沒有。”柳貞雯想到這,鼻子酸楚地落了句感慨。
沒孩子就沒底氣,做什麽,誰人都當她是拈酸吃醋,殊不知她早爲這個吵累了,現在就隻想着五房得點好,她好好當她的官夫人當她的主母再生幾個孩子陪在左右,就像她娘一樣治她的小家,她管賈文彪有幾個小妾,隻要這些小妾别肖想爬到她頭上就好,爬到頂上就弄死就是。
柳貞吉聽了也是心裏不好受,忍不住把柳貞雯的手抱到了懷裏,黯然地道,“就沒有什麽好法子了嗎?”
姐姐這脾氣,勸不聽更說不聽,哪天要是連家裏人都留不住她了,她娘家都不好回,她該怎麽辦?
柳貞吉知道,父親那邊,已經很不喜她這個大姐姐了,剛才有她交好的下人來告訴她,父親知道大姐姐又鬧回家了,今晚他不打算回來了。
到了晚上母親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頓鬧。
一想這個,柳貞吉頭都大了。
在這個家裏,她真沒過上個幾天安甯日子。
“呃……”說到這,柳貞雯轉過頭,朝柳貞吉看來。
被她盯住的柳貞吉愣了一下,随後連忙擡手摸自己的頭,生怕自己頭發有哪絲亂了,要得姐姐的罵……
“沒事。”看得柳貞雯不禁搖頭,她拉下妹妹的手,與她道,“倒有一事,吉兒能幫得上姐姐。”
“啊?”柳貞吉傻傻地張着嘴。
她能幫上什麽忙?她這挨罵包能幫上什麽忙?當塊有素質的石頭讓她罵一頓消消氣?
“我聽說太子妃又有孕了,你聽說了沒有?”
“聽……聽說了吧……”
“你結巴什麽?”柳貞雯皺眉看着結巴的親妹妹。
“沒聽說。”柳貞吉立馬搖了頭,剛才她姐姐那臉上的神情,一臉“你肯定聽說了”,沒聽說的她覺得要是說沒聽說,肯定會被說“你怎麽連這個也沒聽說過?”
結果說聽說了,還是被說。
柳大小姐,從小到大,就是這麽的難伺候。
“你怎麽連這個也沒聽說過?”柳貞雯立馬斥責地看着妹妹,“你就要過獅王的門了,怎麽連太子妃有孕的事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你親嫂子……”
柳貞吉幹脆閉嘴了。
反正她說什麽,她這大姐跟她們娘一樣,總是有辦法說她的不是。
“好了,不說這個了,”見柳貞吉可憐巴巴地垂下了頭,柳貞雯怕再說下去她心情更壞,她臉色難看地接了先前的話,“我聽說太子妃身邊的那個女官極會調理,太子妃再度有孕就是她的功勞,獅王這個月來看過你沒?”
“還沒。”柳貞吉的臉都快皺成個帶着無數褶子的小包子了。
她的惡夢可千萬别來。
永世都别來的好。
就是嫁,她也無比樂意嫁給他的牌位,隻要不嫁給他本人就好。
“上個月來了?”
“沒有。”柳貞吉說到這,心裏暗暗祈禱她的好運這個月一定要繼續。
“那這個月應該會來了……”柳貞雯喃喃道。
柳貞吉的頭便低得更低了。
“頭擡起來,這小家子氣你哪學來的?”柳貞雯一看過去,見柳貞吉低下了頭,忍不住斥責起柳貞吉來,那口氣,跟孔氏訓柳貞吉的時候完全一模一樣。
柳貞吉隻得擡起頭來,朝柳貞雯露了個乖巧讨好的笑。
“你啊……”柳貞雯皺眉,忍不住揉了揉賣乖的小妹妹的頭,“好了,姐姐不說你了,等獅王來,你跟獅王說說,把那個女官請到家裏來一趟,幫姐姐看看身體,你說好不好?”
“好。”柳貞吉覺得這是個苦差事,她未必完成得了,但她心中再有所顧忌,光沖着她這個姐姐在外對她的那些維護,她也不想拒絕她。
見妹妹連想都未想就點了頭,柳貞雯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她伸出手替妹妹整理起她揉亂的頭發來,嘴裏歎着氣說道,“姐姐沒你的命好,不過,那種家裏,也該姐姐去,要是由你去,沒兩天,你就要被人吃了。”
“我沒那麽弱,”柳貞吉忍不住小聲道,“姐姐不用爲我擔心。”
她說的是真話,她真沒那麽弱,她比誰都再明白不過适者生存的話。
她要是真弱,早在他們這個柳家死了,哪還能呆得今日。
她要是弱,早之前,不是被柳貞雯的又打又罵給吓死,就是被吓得離她遠遠的,哪能得到霸道潑辣的姐姐如今面下的這一點點溫情。
“唉,你還小,不懂得外邊的難處。”柳貞雯看着天真可人的妹妹,把她攬到懷裏拍了拍,“我的傻妹妹,娘教你的,你要用心學,以後對你有好處,這天下隻有她是真心爲你好的,别看她對你兇,可她跟姐姐一樣,最讨厭别人欺負你,也最害怕别人欺負你。”
雖然說這十年,欺負她最兇的就是她娘跟她姐姐,柳貞雯聽得還是有點小感動,然後她轉念樂觀一想,如果她在她娘和她姐姐的魔掌下都能好好地活了下來,别的還不是小菜一碟?
一想,柳貞吉怪高興得很,連連在她姐姐溫暖的懷裏點頭,“知道了,姐姐放心。”
認爲她弱就弱吧,反正她又不會因此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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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王這個月總算抽了點空去柳府探望他的小未婚妻。
聽說她愛吃塞外那個小國進貢的奶果子得很,他還特地跑去中宮,把他母後得的那點貢品給搜刮了來。
看到她含着奶果子一口一個的樣,獅王擦了擦大掌,半靠着椅子,笑嘻嘻地看着他那美貌勝仙的小未婚妻。
這看在柳貞吉眼裏,他就像一隻看着一條可憐的小肥羊繼續長胖的邪惡獅子,還在邊上難捺地摩擦着要吃大餐的大掌,瞧得小羊心慌慌。
柳貞吉心裏無奈,可她現在身負重責,不好像平時那樣低着頭裝死,她吞了好幾個奶果子,用甜美的味道安慰了一下被吓怕了的小心靈,小聲小氣地與周容浚道,“獅王哥哥,貞吉兒要求您個事……”
“哦?”獅王一聽,奇異地挑了挑眉,“你還有事要求我?”
“是呢。”柳貞吉嬌聲嬌氣,心裏被自己的聲音都惡寒得發抖。
但周容浚最愛吃這套,有求于人的她隻得按需配套。
“貞吉兒要太子妃身邊那個會讓人生小娃娃的女官給姐姐瞧病,獅王哥哥你看好不好?”柳貞吉說完,又往嘴裏塞了個奶果子,安慰了一下自己顫顫悠悠的小心肝。
她覺得她嗲到她的極限了。
獅王要是不吃這一套,她也沒辦法了。
獅王一聽,笑容更深遂了,他如石斧一樣劈出來的深刻五官因笑容變得更是咄咄逼人,眼睛更是因此亮得閃閃發光,看得柳貞吉剛因奶果子好受了一丁點的小心肝又變得顫顫抖抖了起來……
她的親娘啊,這獅王哪是在看人,這分明是要吃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