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古往今來民衆之嘴是最難堵的,也早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實際上是隻要是當君王的别荒淫過度,當臣子的不做事還找事,都别隻光享福不盡義務,别激起滔天的民憤,讓群起而攻之,一般情況下上位者的倒下也隻是政系派别之間的勝敗之争,跟民衆沒有太大的關系,被說也隻是被說而已,被說了出事,不過是民衆當了一回别人手中的刀子,到底還是自身本身腳跟有沒有站穩與否之事。
國公府現在的腳跟還是穩的,遂隻是被人說說嘴,隻要不扯到正事上傷及國公府的根本,她也當是無視的。
她也做好了幫居家母女一把的準備,她也是想到了跟居家族人那邊通氣,讓他們跟居家母女和緩下來,她好處都給人準備好了,沒想到居家母女早做了,也是着實驚訝了一把,回頭說給國公爺一聽,國公爺還颔了下首。
見他點了頭,謝慧齊也是舒了口氣。
國公爺這個人可不是個一視同仁的,當年她無父無母,與他來說是恰恰好,現在居家姑娘無父,與他而言是家底薄了,配不上他聰慧至極的三子了,這心偏得她都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雖然家事是她的事,媳婦嫁進來天天見的人也是她,丈夫也不會怎麽管,但謝慧齊還是覺得一碗水盡量端平點好——長媳就因她是林元帥之女之因,丈夫對她一開始皆是點頭的,去給林府下聘,還張口讓她給了兩件國公府的寶貝。
輪到次媳,他不張口給點重要的也是正常,國公府從一開始就長次分明,次媳當然與長媳不同,但他老挺不滿居家姑娘的,這就有點過了。
居家姑娘也是及笄半年了,謝慧齊想着今年完成納征,請期把日子定在明年三月,她這邊請了休王出馬做媒人,怕休王名頭太大,居家母女那邊在他上門請期之時不答應也會答應,還私下派人去過問了一句,居夫人那邊也是應得極快,管事婆子回來報說居夫人當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老休王前去了居家請期,居家那邊得知他要來,族長也是帶了人來請安,場面也甚是其樂融融。
有了休王當媒人,居家那邊的心思也是定得妥妥,更是自行維護起居家母女的名聲來了。
居家先前出了居修本是喜事,可是居修從小埋于學海,是個書呆子,隻知道念書連族人都認不全,與族人并不親近,後來他少時就一舉得中,官途坦蕩,可族人連見他一眼都難,說是忙碌,不過倒是每年要給族中送不少書,居修在族中還是有些名望的,隻是他一死,膝下又隻有一女,他身後那些東西都是實在的,居家族人覺得那是他們居家的東西,遂也跟居家母女争了好多年的你死我活,但也沒在這母女下讨着什麽便宜,可今昔不同往日了,居家族中現在最有出息的大官目前爲止也隻是個從三品大員,還是個實權不是太大的散官通奉大夫,跟居家祖上曾出過的手掌大權的一品大員差得甚遠去了,有了國公府這棵大樹,他們居家再往上走一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一個家族爲同一件事擰成一股神來,一心想往上走,這力量也是可怕,居家也是舉全族人之力,以那通奉大夫爲首定策,全族人也是不動聲色地給居家母女按上了衆多的美名,居家老族長更是自己退了一步,跟居夫人道了謙,說是他爲老迂腐,爲難了她們母女許多年……
居家老族長也是下得了狠心,把過錯攬到了他這個老頭子的人身上,也是讓人無言。
居家定策的定策,攬錯的攬錯,在外美言的美言,這舉動大得連齊國公那都知道了,回頭跟國公夫提了一句。
“他們家倒是齊心。”
謝慧齊見他略有所思,也是笑道,“這下不嫌家底薄了罷?”
這身後也是有人的。
“呵。”見夫人這般說道,齊國公也是笑了一聲,挑眉看向她,見她也笑意吟吟看着他不動,他也是有些無奈了,“到底是誰偏心?”
謝慧齊反過手來握住了他捏着她的手,雙手握了他的手,十指與他五指交叉,把他包得嚴嚴密密的,嘴裏道,“是騾子是馬,要溜了才知道,我也不是偏心,但我們對她也不能太失偏頗了。”
日子都請了,迎親的時間已定,聘禮也是下了,國公府給的聘禮與京中提親的富貴人家相比那自是不低,但與長媳相比,差别甚大。
謝慧齊給居家的聘禮規格定的都是一等人家給次子娶媳的規格,沒超出什麽來,原本想多加兩樣也因丈夫的不以爲然沒加了。
當年娶長媳,是高于别人家娶長媳的。
謝慧齊也不是覺得給次媳實際上的東西少了,少不少的其實無關緊要,等她進了門,三子手裏的那就是他們兩口子的,那是别人家想比都比不了的,三子手裏的東西可不少,她在意的是丈夫對次媳的态度反而更苛于長媳。
“怎麽就有失偏頗了?”齊君昀看着他們的手,有點心不在焉。
謝慧齊隻笑着看他,不說話。
齊君昀被她看得也是失笑,最終還是不以爲然道,“長媳是璞兒自己的事,當年我們也是與他說了,我們給了他身份和他要的小國公爺的權利,他立不起我們給的國公府,那就是他的無能,我們已做了我們能做的,他成敗如何是他的事,他有國公府,但也隻有國公府是他的,他的弟弟妹妹不是,望兒有他自己的成敗,有他自己的家,當年你把家業一分爲幾,不也是這般想的?”
“他們是兄弟,”見她不語,齊君昀垂首親了親她的發,淡道,“他們以後的功績就像他們的長幼有别一樣,誰高誰低,現下是說不清的……”
說到這,他突然頓了下來,謝慧齊卻在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
她家國公爺對三子是一直也是寄予了厚望的,但什麽時候對他寄予的厚望不比他的長兄少,甚至超過他的長兄了?以至于他對三媳這麽苛刻?
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他明明最重長幼之分。
謝慧齊擡起頭直視着他,臉上眼睛都再也找不到上一刻的笑意了。
齊君昀幹脆抽出了手,攔了她的眼睛。
謝慧齊的心此時猛地爲長子抽疼了一下。
“你沒跟他說過罷?”她閉着眼睛問,聲音都啞了。
“未。”
“他還小。”謝慧齊忍不住爲兒子說了一句。
“不小了。”齊君昀淡淡道,對妻子的話更是不以爲然。
這麽多年來她還是足夠明白他,他不說她也總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對孩子們她還是心太軟了。
他對長子付出了衆多心血,但長子還是太多情了,還不如一個人在深宮中自己摸爬着長大的皇帝,他還是有一點失望的。
皇帝他對他們的女兒也情意不假,對國公府也是頗多鋪就,說是恩重如天也不爲過,但是國公府也确也爲他所用,連女兒都自己心甘情願地搭進去了。
現在的整個朝廷,就是沉弦在世時想要的朝廷,即使是他現在手握大權,最終也越不過皇帝一點半點去,這個天下,現在是皇帝一個人手中握着的朱筆說了算的,他現在也單單隻是爲他掌管百臣的一個首相。
不過幾年,沉弦年幼的兒子就替他做到了他生前未做到的——與現在的皇帝相比,齊君昀是覺得在他們夫婦手中的長子太弱了,弱得連他的半分也沒學去。
付諸多年心血,回頭突然一望,兒子竟不如他半分,有人卻遠遠領先于他,他心中是有了另一番思量的。
“你也知道他自來格外看重你是怎麽想的,别傷他。”謝慧齊苦笑了起來,他們日夜相伴,她這時候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也太後知後覺了一些。
“不傷他,”齊君昀見她都傷心了起來,伸開手把她的腦袋按到了胸前,抱着她淡道,“但你也不能再與以前一樣,什麽事都爲他做。”
“我未……”
“你有,”齊君昀沒讓她擡頭,死死按住她的腦袋道,“以後不要老回他的信,兒女情長過重對他不是好事。”
謝慧齊被他按着不能動,聽了這話心中着實不好過。
齊君昀抱着明顯傷心了的夫人還是無動于衷,頗有些冷酷地道,“我們爲他所做的夠多的了,我們不能再明則順實則害了,你還是還得聽我的,别什麽都給他們,老給他們留後路可退,那當我們死了,你讓你兒子們退到哪去?”
他當然會讓他們的長子立起來,次子也還是會另立門戶,要不然,他們沒頭腦的小兒子誰來護?他們的女兒最後還能不能回到他們身邊來了?
這些都是齊君昀不想與她明說的。
謝慧齊這時候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苦笑着歎了口氣。
她聽出了他的失望,也聽出了他對他自己的失望——兒子也是他親手教導的,不如他意,他心裏也不好受。
他沒怪她,也已是心疼她了。
聽到她的歎氣聲,齊君昀低下了頭,他的手松了松,懷裏的人也擡了起了頭來。
“我知道了,都聽你的。”謝慧齊點了頭,輕歎了口氣,“反正我都聽你的,隻是之前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一時之間突然知道吓着了。”
“嗯。”齊君昀臉色緩和了下來,摸着她的臉輕嗯了一聲。
她于他确實是好的,但最好的是她從始至終的不離不棄。
“也是好的,”知道了他想把三兒子立出府去的意思,謝慧齊驚吓過後心反而平了,問他,“望兒是早立還是晚立?怎麽個立法,你跟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