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跟老鼠見貓似的,現在卻是要蹭着他往裏進,徐明觀也甚是好笑,少年心性也難免有些捉狹,“小國公爺,您就不怕國公爺訓你?”
齊璞止步,搭着他的肩,語重心長,“還沒去過我家罷?”
對他再好,也沒帶他去過國公府罷?雖說是收他爲徒了,但也沒行拜師之禮罷?
徐明觀悠悠道,“國公爺道我輩之人不必拘泥于門戶。”
齊璞不禁嗤笑出聲,拿扇子敲他的頭,戲谑道,“那你就信了?”
徐明觀摸着鼻子笑了起來。
他也不是個真書呆子,從三歲握筆寫論起學到如今,各大史書都已翻爛,他還真沒見過幾個孤寡之臣真得償所願的,光明哲克己,可成不了大器。
他知道小國公爺的意思,但也實話實說道,“這個我都聽國公爺的意思。”
能把他放到身邊帶着他處理政務,于他已是大恩。
“那個你跟我父親的管不着,我下個月就要走了,有個送别宴,徐師弟是要來還是不來?”齊璞笑意吟吟。
徐明觀又摸鼻子,笑歎了口氣,“小國公爺,你就說罷。”
“等會我進去,你要是見裏頭有什麽不雅的,替我把門守緊了,誰都不許進來。”
“不雅的?”徐明觀到底還是不了解這對父子,有些不解。
“你記着就好。”齊璞說罷,大步向前,先于他進了閣署。
徐明觀跟着進去,等到随小國公爺一同進了老師的官署,末了沒一會,就見其師兄被在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老師罰着倒立說話,結巴一字,茶杯就往他身上招呼,兇殘得徐明觀眼皮一跳一跳的,等到小國公爺臉上被潑了一臉墨後,他默默地把身體移到了門口,擋了外頭許多大人的眼神。
沒用半個時辰,徐明觀就明白平日對着他們這群學生耐心有禮的齊國公是有多溫文爾雅,如蘭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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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慧齊在國公府也聽到消息,知道長子到他阿父那裏讨嫌去了。
她兒子最近在戶部做事做的還算好,但也不是未出小纰漏,到底還是國公府的那群老臣子幫着收拾了,在他那個對他要求嚴格的父親那裏,他小罪都是大罪,又隔了這麽多天才去見人,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晚上齊璞回來,來跟她請安還是一片玉樹臨風,謝慧齊拿着手指戳他胸口,聽他唉唉地叫,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璞平時要是時辰晚了,也不來鶴心院見她,這日早些回來到鶴心院來請安也是獻寶來的,看她還笑,他也是無奈,把衣襟捋開了些給她看個仔細,“是真砸,你家國公爺對我也真是十年如一日。”
國公夫人又忍不住戳了他兩下,齊璞嘶嘶地抽聲,退後兩步,沒跟她坐一塊了,他拿着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又拉扯到了嘴邊被馬鞭抽腫了的傷痕,又是摸着嘴好一會都沒回過神來。
“舒坦了?”謝慧齊也不心疼他,笑着問。
這不管大錯小錯,當一頓抽了,也可安心了罷?
齊璞見她眼睛都是亮的,盡管他老大不小了也還是忍不住問,“我真是你給他生的?”
怎麽一個兩個都當他是撿回來的招呼?
謝慧齊忍不住笑出聲來,朝他揮手,“回青陽院讓你媳婦給你擦藥去。”
齊璞哼了一聲,忍着疼把果子吃完,丢了核,拿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手,這才起身。
離開前他跪到她面前,雙手握着她的手,擡目看着她的臉淡淡道,“最近要打點離去的事,應酬也多,也沒得什麽時間過來跟你說話了,阿父陪着你我是放心的,這麽多年來他也沒給你受過什麽氣,也沒什麽是我能爲你做的,想來隻有我真正繼承了你們的衣缽,不讓你們失望,才是你最想我做到的,你也放心,我就是不如阿父,也會撐着這個家,二妹三弟四弟還有小由他們我這輩子都會管到的,你信我。”
“嗯,信。”謝慧齊摸了摸他的臉,微微笑了起來,“老大……”
齊璞看着她。
“老大,娘能給你的都給你了,往後的路自己好好走,”謝慧齊摸了摸他那雙像極了他父親的眼睛,再說出口的話卻是再溫柔不過,“但要是走累了,疲了,就回娘身邊來,不管你在哪,成了什麽樣的人,娘都在咱們家等你,哪怕你一事無成呢,你也是我們的孩子。”
齊璞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低着頭看着手中握着的手,輕輕地點了頭。
這就是他的娘,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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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的長公子要就任外地,他交友廣闊,說來三教九流之人都有,也有人在自家爲他辦送别宴的,但國公府這邊發了話,說國公府會開三宴讓長公子辭友,讓接帖之人都來國公府喝薄酒一杯。
這也是謝慧齊在長子離開前最後爲他出把力了。
國公府一直門禁森嚴,一來他不是尋常人等能進門來的,二來國公府的宴會甚是稀少,除了國公府的重要門臣還算常出沒于國公府,其它皇親貴胄想得邀進門來都是不易,物以稀爲貴,更何況是國公府這等一等國公的門府,還有齊國公這個百官之首坐鎮府中,這次國公府大開門庭,多的是人想從長公子那得張帖子。
謝慧齊把前院和中院前半部花,三堂六院還有大半個園子都挪了出來讓他待客,也把前中院的仆人交到了兒媳手裏,錢也拔了三萬兩銀到她手裏,讓媳婦全權操辦這三次宴會的所有事情。
她什麽也不管。
要叫什麽人來,也是他們夫妻商量着辦。
那廂林夫人得了消息也甚是緊張,又來了國公府問女兒要不要幫忙,林玲這次婉拒了母親的幫忙。
她也是知道婆母的意思,婆母也是帶了她這麽久,給了她這般多的人,如果這還都要靠她娘家的母親幫忙,她這國公府的長公子夫人不當也罷。
扶不扶不起,即便就是齊璞還護着她,她對自己也會很失望。
林玲得了重任也不見得慌亂,頭天開始就井井有條,安排都很得當,很是大氣沉穩。
前院忙,後院也沒清閑太多,這時餘家也出了點事,餘小英父子把快要生子的谷芝堇送到了謝慧齊這裏來。
谷芝堇這也是被其小兒媳傷了心,其小兒媳也是谷芝堇挑的,本是家道中落的一個乖巧的閨女,這些年來在家教甚嚴的餘家當媳婦也是未受過什麽刁難,其夫也隻有她一妻,許是好日子過久了,加上她肚子裏也是有三個月的孩子有持無恐,竟在公婆背後說婆婆不要臉,這麽大年紀了還有孩子後被護母心切的小兒子聽見,嚴詞責怪了幾句,竟跳了家中水井,救上來後也是不思其過,反倒說是婆婆要逼死她,要令家族蒙羞……
話傳到谷芝堇耳裏,谷芝堇動了胎氣,要來見謝慧齊,餘小英父子也忙把她送過來了,跟謝慧齊說道好事後說過兩日處置好家中的事就來接她。
謝慧齊聽後也是匪夷所思,這當媳婦的,竟嚣張至此?
她看着面有愧色的餘家父子三人,未出一言,但一臉的荒謬。
這叫什麽事?
“姨母,家中有愚婦,怕驚了母親身子,”小弟羞愧得不敢言語,餘谷率先往前一步跪下沉聲道,“這兩日還請您幫我們看顧着母親一些,過兩日我跟小弟會過來跟母親請罪,接母親回去。”
餘小英在路上被谷芝堇打得臉都腫了,這時候見到對他冷着臉的謝慧齊也是滿臉的羞愧,他是虧欠他老妻的,當年他說不住谷家了,她就跟着他義無反顧地離開了谷家,他一生都怕驚着她擾着她,卻沒想當她一把年紀了連命都搭上要爲他生子卻還要爲他受委屈,他也是無顔見人,謝慧齊一朝他看過來,他蠕了蠕嘴,也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谷芝堇已被謝慧齊令人扶到了齊奚的院子去休歇,她不在,謝慧齊也發現她是對餘家父子沒什麽話可說。
到底也是餘家的家務,她也不想仗着身份多嘴,末了也隻是點點頭,“好。”
餘家父子又去齊奚的溪水院轉了一圈才走。
謝慧齊這頭手中的事忙到一半,被她派去侍候的婆子就來說餘夫人醒了,謝慧齊放了手頭的事就去了女兒的院子。
谷芝堇見到她不複剛進門時的眼紅,她喝了藥醒了一覺醒來已經恢複了平靜,那平時總是顯得有幾分孤傲的臉也看不出之前的悲恸來,她見謝慧齊一坐到身邊,就握了謝慧齊的手摸向肚子,半垂着頭淡淡道,“差點就沒了,就差一點點。”
謝慧齊輕柔地摸着她的肚子,沉默了半會,才道,“這麽大的膽子?”
“呵。”被寒了心的谷芝堇冷冷地動了動嘴角。
謝慧齊也知她外冷内熱,外表看着冷酷,但是個爲了家裏人什麽都做的,媳婦進了門,也是媳婦那是要什麽就給什麽。
怕是給的太多了,有人就覺得該她的了。
“你太會寵着人了,”謝慧齊也不屑于說道不在她眼裏的人的不是,僅對谷芝堇道,“以後莫要如此了。”
谷芝堇木然地點了頭。
也沒兩天,僅隔天的晚上餘小英就來接谷芝堇回去了。
那被休出門去的人肚中孩子已無,被送到了離京的镖車上,有生之年想來也是難以回京城了。
至于她娘家,因得了餘家的銀錢,也怕于家族名聲有礙,其母也與她寫了斷親書,一輩子不會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