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成器,易老學士隻得爲外孫着想,靈王那已是不願再給他臉面,他也隻得從易家子弟那抽掉一個人,把機會給了靈王的長公子。
爲此,少掉一個機會的易家族人對這個一向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不無失望,易老學士也隻能厚着老臉,冒着喪失在族中一世英明的風險,硬把靈王長公子再次推到了齊國公面前。
還在從小天賦不一般的長公子沒讓他失望,過五關宰六将,在一衆博學多聞且實力超群的衆世家子弟中脫穎而出,成了十二月初十,第二批前去江南任官的世族子弟,且是乃正七品的安撫使司佥事,轄下能管土民土兵,是正正經經握有實權的武職外官。
這若是一步步升上來,就算不回京,也是前程遠大。
他父王靈王之王位是定始帝封的,可其子長哀帝在世時一個王爺也未封,現在長哀帝的獨子平哀帝看似年紀小小,但這幾年的當政也讓許多人都看得出來其人隻比他先帝理狠絕,不是與他親兄弟的王子想從他那裏求一個王位過來簡直比登天還難,更甚者是靈王與平哀帝連交情都沒有,靈王三次求進宮,平哀帝頂多能答應一次見他。
既然王位無望,還不如把握機會出去博一博,而且他畢竟出身不凡,若是真有本事,但凡立功,那功勞也要别人多加重幾分。
寶豐五年年末,齊國公唯大忻有才此舉被後人認爲是豐華天年盛世的奠基石,自此也在書院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唯忻有才的宣召,讀書人前仆後繼爲國盡忠,而齊國公也是在世時就被大忻史官所記,被當時的平哀帝在讓位聖旨當中親筆诏告天下,尊其爲齊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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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始五年的小年,謝慧齊給林家下了帖子,叫林家一家人過來與他們一道過小年。
長子跟她說讓她在恰當場合跟人說一下林家姑娘的身份,但孩子想的還是要與大人的不一樣的,在齊璞眼裏,自己定的媳婦當然要比誰都要重要一些,但在他的母親眼裏,媳婦的一家都是要與兒子往來一生的人,兒媳固然重要,他們這些老了的老家夥其實更重要,更值得被尊重與看重,而林家的長子更是林元帥唯一的獨子,感情處好了,妻舅其實比親兄弟不差。
謝慧齊下了此舉當天齊君昀并不是沒有驚訝的。
他夫人數十年如一日地按部就班,每一步都走得再符合常情常理不過,這請還未訂親的親家過來與他們一道過小年,這舉還是太駭俗了一些——尤其是在他們這種一舉一動皆被人盯着的人家裏。
隻是他夫人可能一輩子都做了太多被人稱道的事,如多年守孝,守着府門寸步不離,從不背後說道人的不是,就是不便見人也是對人恭敬有禮,禮數周到,這美譽在各家中有母老虎的士大夫中數年被傳爲美談,此舉一被人衆所皆知,哪怕與禮不合,衆人也許是騎虎難下,竟無一人出來說道不是。
遂林家人在小年當日全家人皆歡歡喜喜地來了。
忻京偏北,十二月已是極寒了,不過國公府究竟是與處别不一緻,林家人一進門就感到一陣熱氣襲來,沒一會,披了一襲再好看不過的白狐披的林家長媳也是受不住了,悄悄地望了她夫君一眼。
林少夫人膽子小,易受驚吓,現下且有孕在身,林杳比平常還要憐惜她幾分,親自動手把她的狐披解了下來,得來了少夫人一個再羞澀甜美不過的笑容。
林玲被母親挽着手臂帶在前面,這時候大家都感覺到熱了,隻有林夫人未曾感覺到,半垂着頭嘴唇輕啓,小聲,但滔滔不絕地跟女兒講那些她已經說道過無數遍的話,“不要多吃,坐的時候要直,跟人說話時眼睛要垂下,長輩沒開口讓你說話,你就是憋死了一個聲也不能出,國公夫人那個人是最講規矩的,你要是做錯了一點,你别看她笑,她心裏不定怎麽衡量你。”
親事沒有确切地訂下,京裏打主意想橫插一腳的卻有好多家,不談那不足爲患的,光靈王這樣的人家就有數幾家,尤其在齊國公唯才是命,不管是敵對的政黨還是有宿怨的家族都任才是命後,對齊國公府長媳這個位置觑瑜的人就更多了,林劉氏短短一個月來已爲這些事操碎了心,這時候被國公府一家邀請而來,欣喜是有餘,但擔心還是未減退半分。
對她來說,女兒沒實打實地嫁進國公府,嫁與長公子爲妻,成爲國公府的長媳,那就是事情還沒落頭,定數!
爲此她擔心害怕的豈止是一點點!
“你還未與長公子訂親,在長輩面前不要與他過于親近了,娘跟你說過了,這家子的兒女皆是國公夫人所出,即使不是所出的那個也是救過國公夫人的命,你務必給娘記牢了,這些個人,你一個也不能得罪,不能……”
林夫人絮絮叨叨,她自己都沒看來自己臉容有多苦,林玲看母親爲她着急不安心裏有愧,自是不打斷她的話,林夫人身邊的林元帥這時候卻打斷了老妻的話,低頭對她道,“不必擔憂,天塌下來有我頂着。”
林夫人不以爲忤,敷衍地笑了笑,還欲再說……
“别着急了,今年是小年,一年到頭你難得有幾天好日子過,今日不是在家中,你也無需爲我操持家事,就當是出來放松的,自己怎麽好過就怎麽過,出了事,自有爲夫爲你擔着。”林立淵從年少時候就娶她爲妻,不覺夫人有多貌美,也不覺她有多熨貼他心,但卻見不了她如置油鍋中的蟻此景。
“啊……”林劉氏先是迷茫,後會意過來,這時林立淵這塊老木頭難得的還因安撫她握了握她的手,林夫人會意過來眼睛冷不丁地濕潤了一下,再回首時,對女兒忍不住悄聲道了一聲,“娘之前說的你都要記着。”
說罷,不再說了,又回頭看向其夫,見他還擔心地看着她,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才把心算是真正地放下了一大半。
有人保護,她自是不怕的,隻是之前的二十來年她都操心慣了,沒人提醒,她還不知道要怎麽放松。
好在如她之前出嫁時母親所說的,隻要有心,日子都是越過越好的,且隻會更好。
“娘,我給您把披風解了。”林玲見母親笑了,忙松了一口氣,輕聲道。
林夫人這才覺出熱來,這才發覺自己背上都出汗了,見女兒關心甚切地朝她看來,心中也是輕歎了口氣。
還好,養了這麽多年的女兒哪怕是要嫁給别人家的,但也是真心實意地對她這個娘好,不也妄她爲她這般操心,戰戰兢兢了。
“你好就好,”女兒輕巧地給她解下披風,還拿手絹在她額前輕柔地碰了碰,林劉氏忍不住眼眶一紅,輕聲道,“你要知道,娘爲你是什麽都甘願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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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這天謝慧齊本來是要用來交待親家公親家母,但一早齊奚就把剛剛在朝廷上親口休朝沒幾個時辰的皇帝給帶回來了,皇帝被她牽着回來時還睡意甚重,迷迷糊糊得很,一切行動皆靠二小姐指揮,都是二小姐指一個坑,他這個蘿蔔就按那個坑裏蹲,一點作爲皇帝的尊嚴都沒有,謝慧齊看不過去,見過人後,見皇帝還想開口跟着女兒叫她阿娘後就把人轟去補覺去了,不敢讓這個百依百順的聽話蘿蔔久留。
果然心有所屬的女兒都是别人家的,皇帝去睡覺,女兒也跟着扶着他去了,小兒女相依相偎走後,雖然沒半晌後她又回來了,但謝慧齊還是忍不住氣惱地捶了她一下,“我這麽忙,你不我聲好就跟着去伺候了,白養活你了。”
齊奚不以爲忤,抱着她的脖子就笑,等母親忍不住了她催着她去用早膳,叫她好好用膳的時候她這才道,“這怪我,我怪想帶他回來的,所以就一早催他跟我來了,不怪他的,怪我心急。”
其實是他怪想來的,齊奚知道小年這天母親一大早就會給他們這些兒女發她早前尋來的好東西給他們,她也是怕落了他的那一份,這才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從小宮門溜了出來回了國公府——她知道母親的性子,她認了他,她阿娘哪怕他們不會回來,也會備他們的一份東西。
“唉……”這心偏的,如果不是她是當娘的,她都要忍不住,謝慧齊忍不住歎了口氣,指着她的額門就道,“你也是個讨債鬼。”
“是,是,是,”齊奚一連應了三個是,“隻有三弟才不是你的讨債鬼,是來這個世道給你造福氣的。”
齊望是個孝心孝行皆一緻的人,大哥小弟還有小由弟弟都在領了母親的好東西後就棄她而去,去練武場比劃去了,這時候隻有他伴在母親身邊,聽到胞姐的話後,本在父母案桌上練字,順道聽她們說話打發時辰的齊三公子手一歪,字都糊成了一團,擡頭便哭笑不得地朝胞姐道,“姐姐何必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