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可能真是骨子裏帶着點母性的奉獻精神,但凡知道自己的用心得到了認同,得到理解,自己往日的那些辛苦跟爲難就全都蕩然無蹤了,光剩滿腔感動。
這樣強烈的感情讓老得心腸自诩已經銅牆鐵壁的皇後娘娘有點慌手慌腳,在他的不斷拍背安撫後冷靜了一些,等他滿臉無奈地替她擦幹眼淚,她這張老臉也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别這樣,害我感動得隻想哭。”柳貞吉抽抽鼻子,盡量擺出皇後娘娘那尊貴的譜出來,可惜擺了又擺,鼻涕又出來了,隻好又拿過帕子狠狠擠了下鼻子,人就更不好意思了,沖着周容浚就是笑。
這笑,明媚慧黠一如當年,像她幼齡時候,像她少女時分。
在别人因歲月變得面目全非的時候,她一直都沒有變過——還是那個隻要一擡頭,就可對他笑得爛漫的人。
“嗯,我不說了,你别哭了。”周容浚見她哭了又笑,還強自鎮定,也是好笑。
“唉,”皇後娘娘這時依進他懷裏,滿足地道,“日子這樣過,居然一點也不乏味。”
閑也有閑的好,利于交流感情啊。
碰到對的人不容易,更是要用心經營。
“你對我這麽好,我以後也會對你好的。”可憐皇後娘娘一生愛裝沒有殺傷力的小綿羊,畢生功力都發展在怎麽扮無辜示弱了,這情話一點也不擅長,腦子轉來轉去,吐出來的也就這麽兩句平常的話。
周容浚聽了卻是笑,笑了好一陣,撫着她的頭發低下頭悠悠地說,“這可是你說的。”
皇帝也是個曆來口不對心的,好話說盡後,就又回歸了原貌。
皇後娘娘看他這淡定悠閑的樣子,笑着嗯嗯了好幾聲,點頭稱是。
還真是一把歲數了,這種煽情時分還是少來一些的好,被人看了覺得肉麻就算了,可這麽大的年紀還要被睡了十來年的男人給感動得像心髒病發作,要是一不小心這麽樂過去了,地下見了閻王,都沒臉說自己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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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通的事,又被皇帝敲山震虎敲打了那幾個養老的老功臣一翻,皇帝其實做哪一樁事都不可能沒用意,尤其像承武皇這種喜歡做比說多的人,他做哪件事都希望看到成效才好。
柳貞吉也知道他這是在其位,謀其政,算計謀劃的事是避免不了的,他們的生活注定他們過不了單純無波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是累,但再累也不能老想着累,别他人的壓力尚在,自己還要給自己多找壓力。
她看現在這關頭事情難得的不多,也是想借着機會讓他休整下。
一年到頭忙政務,沒個休息的階段,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損耗。
她這次懷孕,午睡的時間較長,所以每天就拉着周容浚一塊兒跟她休息,她好他也好,兩全其美,也不耽誤正事。
這帝後倆自成婚來,是頭一次這樣能每日安甯地相伴相守。
自然,任何安甯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不是自己付就是旁人代着墳。
皇後娘娘這邊的安甯是辰安公主爲她得來的。
辰安自四月初接手了宮務後,有闆有眼地當起了管家公主起來。
每月宮人的月銀,宮妃生辰慶賀的禮單;内務府的拔銀,乃至皇族各地房屋行宮的修繕拔款,獵場的打理等等,皆由她一手統管。
她母後一放手,就是把整個大周皇朝的大内内庫都交給了她。
偶爾戶部和禮部的官員還要見見她,但辰安公主卻不願意那麽樂意見他們,戶部要是給她送來銀子進内庫,她還願意見一下,要是跟她來要錢的,她就不那麽願意見了,禮部那個純粹來跟她要銀子,她銀子是給,但人是不怎麽見的,她掌宮務一月有餘,就頭一次見了來拜見她的禮部尚書。
辰安公主那說一不二的冷酷脾性,有點随了她父皇。
章家的小書呆被皇後讨來放到她身邊替她辦事,這天見她再次拒絕一幹人等,連禮部尚書也不見,很不愛說話的小書呆趁掌事姑姑們離他們遠點的時候提醒了她一句,“他們會說你驕縱的。”
小書呆算帳錄入一把好手,再混亂的帳目到他手裏最終也是清清楚楚,一筆不亂,辰安公主挺喜歡他,也知道是她母後把他放到她身邊的用意,聽了淡淡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他最好也當她是驕縱的。
辰安公主不是個小女孩,她說得少,但見得太多,自然也知道章經述娶她是不劃算的,就他這能力,以後當個宰相,入内閣都是不成問題的,沒必要娶了她斷送了前途。
紅顔易老,情愛易逝,唯有功績才能伴他一生,也最不會辜負他。
辰安是喜歡章經述,章經述身上有着她喜歡的氣息,像她的長殳,戶公公,還有她母妃,這種人身上有一種生生不息的韌氣,即便是沉默也充滿力量。
辰安喜歡強者,但強者跟她在一起,就不可能是強者了。
驸馬之位會斂去他所有的光芒。
這點,她母後是看得透的。
隻是可惜放到她身上,母後就不太看得透了。
但辰安也不急,她還算小,不過八歲,有得是時間跟章經述疏遠。
她是喜歡他,而人生太長,喜歡這種簡單的情緒支撐不了人過一輩子,就是得到了他,可能有一天她還會厭煩斂去了光芒的他,所以何苦來哉,何不讓小書呆過他鮮衣怒馬,功澤天下的一生。
章經述寡言,辰安公主現在更是比他寡言,一句話也不答,掃過他一眼,就頓了一步足,這一頓就又等到掌事姑姑又圍繞在了她身邊了,章家的小公子被又被擠在了宮女之外,低着頭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他也知道辰安公主在遠着他。
他先前以爲是男女有防,畢竟公主已經有六歲了。
隻是現在看來沒有那麽單純罷了。
辰安拒絕了禮部尚書的見面,這禮部尚書她是見過一面的,禮部那個老頭兒可能覺得她年紀小好糊弄,頭一次見面,禮部尚書就跟她挖了不少坑,修繕給宮妃吃齋念佛的内廟不過五萬兩銀的事,他跟她要二十萬兩。
她也去問過她母後這老頭兒是怎麽當上的禮部尚書,這麽貪不像她父皇的用人之道,但她母後說皇家的不少宮殿從打地基開始,到建成宮殿上落成的瓦片都是禮部尚書親力親爲,甚至連布局也是由他一手操辦,他比工部尚書還要擅長這建築之事,底下一半弟子都是手上有真學問的,工部一半的能臣都是他學下弟子,這人很有本事,她父皇服。
他要的那些銀子,也不是用來揮霍無度,家中奴仆不比哪家多,都用來買石頭了——禮部尚書還有這點好,就是不跟底下官員抱作一團,他想要個什麽,自會尋人去買。
所以,皇帝更不會動他。
但辰安公主确實不太想見這個老頭兒,免得被坑得太多,比照她母後以前的給予給他銀子就是。
禮部尚書在本事上算得上個好的,章經述也跟這個要叫爺爺的人學過一段時日的學問,他求到他身上來時他沒答應,但還是希望公主能見見禮部尚書,那畢竟是大周朝最有真材實學的一位大儒,連皇上都推崇。
但公主不見就是不見,他也奈何不了。
章經述回去後,又聽母親說,禮部尚書丁爺爺又來了,他父兄在招待着。
章經述一呆,朝母親一垂首,轉身往他們家的廳屋走去。
他們住還是族裏分給他們的三進三出的院子裏,年前族裏說要給他們換個大的,可他們已經住習慣了,父母兄長都沒答應。
章經述知道他們家現在不比當年了,父親在皇上面前的得力改變了他們家的地位,現在就是大爺爺閣老見着父親也不會受他的重禮。
他被皇後欽點到皇宮當能白日行走大内的通官之後,家中更是熱鬧了。
平日一年也見不了一次面的遠房表兄弟都遞貼來見。
今昔非同往昔。
章經述越過小山,就走到了進廳堂的大路,他們家的地方不大,廳堂設在外門第一個大院好見客,他母在門邊迎了他,他一進大門隻要穿過小山就可走到廳堂。
剛走兩步,就聽到裏頭丁爺爺在說道,“你們這也是舍不得子原?”
子原是章經述的字。
章經述聽到他們提起自己,腳步未停,到了門口見要出口說話,就聽他兄長歎息的聲音響起,“舍不舍得又如何?皆要看宮裏的意思。”
帝後要是做主,豈是容人反抗的。
章經述禮貌地聽他兄長說完,就開了口,“丁爺爺,父兄可是在内?小郎歸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沒多長了,講話公主和太子的小故事,還來個大結尾就要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