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的是,以前的獅王也好,現在的太子也罷,都是個事業男,人生的大半重心都放在周朝的江山上,自個兒的權利上,再有點閑心,也是琢磨着怎麽折騰那些臣子好好幹活,就算擠出點空閑,也隻管想着怎麽教兒子,那剩下的那不多的情愛之心,也是給她這個想扮豬過一輩子,最後莫名變成笑面狐的女人了。
尤其這一年,一個木頭美人都沒雕給她了,年輕時候還能有一點的知道要哄女人開心的心思都沒了,就别指着他腦袋裏還能給女人剩下點空間。
要勾引也不是那麽好勾引,目測太子不把朝廷那般臣子輪個換一遍,是沒閑心跟哪個不期而遇的宮女上演你侬我侬。
但上床這種事,不是需要看對眼,有感情才發生的事,她跟太子再情比金堅,感情再好,也是經不起這沒完沒了的引誘。
周容浚與她再同心,他們之間也不可能時時都能好得蜜裏調油,總有鬧個口角,或者意見相左的時候,不是沒有别人趁虛而入的時機。
這人活着可真是,沒有遠慮,就必有近憂呐。
憂愁得很的太子妃現下隻能感歎,還好終于混到了位高權重的這步,幹點什麽,隻要有個名目就好。
遂也沒耽誤時間,讓掌事姑姑往尚宮院那邊走了一趟,讓她們給新尚宮再挪個新窩,不一會,就有抱着那袍子過來報了。
柳貞吉就把人給譴了回去,送回了衛家。
罪名沒藏着掖着,安了個□後宮。
即日是上朝日,衛大學士沒上朝。
說是衛家羞得已經沒人出門了,也拒不見客。
朝廷一堆臣子都啞然——誰家被安這麽個名聲都不好聽。
衛家政敵這時候都不好意思在朝廷落井下石了。
衛家沒完,但也跟完了無異。
有這麽個名聲挂在身上,以後嫁娶,都是難事。
這事一出,宮裏還剩的那三位新尚宮,規矩得跟尋常宮女無異,對着掌事姑姑那總略揚起的腦袋,也算是低了下來。
“留着,以後玩。”這天早上,鏡花訓人回來,跟她說了那三人的動靜,柳貞吉微微一笑,眼睛卻是笑彎了。
這衛家,也算是讓她逮着機會修理了。
不過,還剩三家,有得玩。
現下别說那剩下的三家戰戰兢兢,就是被柳貞吉摘出去的章家,也是心有餘悸。
所幸,太子太子妃對章家寬和,這要是把章家女留在宮裏,他們就是沒存那個心,怕也是要受累。
于是在太子要把曾紀兩位閣老譴回老家的事上,章家是不遺餘力,把他們多年握在手中的關于曾紀兩家的把柄全都貢獻出來,所以衛家舉族羞愧得出不了門的時候,曾紀兩家也是雞飛狗跳,大理寺的人親自上門拿人,細數這兩家各大爺的數宗罪,那罪列一念出來,疊加到一塊,要蹲苦獄年份最少的,也有個七八十年。
太子也沒明言要曾紀兩位閣老騰位,就是他們一天呆在這個位置上,曾紀兩家的嫡親家裏的醜事,一樁一樁地被掀出來,大理寺捉過犯有大罪的老爺們後,他們的媳婦也鬧出了幾個草菅人命的事情出來,接着就是奉天府府尹帶隊,把人給提了回去。
等事情鬧到他們的嫡孫嫡曾孫身上時,曾紀兩家的閣老總算動了,上書朝廷,厚厚一本奏折,寫了近萬字,一半細數長祖宗對周朝的功德,一半道自己無能,以至家風不正,愧對聖上重用,要卸任,沒臉當閣老了。
太子周容浚在隔了幾天的朝會上假惺惺挽留了他們幾句,得了老家夥們好幾個磕頭,這才心滿意足地準了他們的請辭。
曾紀兩家的風雨,算是歇了一半。
春闱也開考了。
太子也就更忙了。
把考課院那一群人全都搬到了德宏宮,跟着他日夜議政。
這下連太子妃都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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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是瘋魔了。”
“你母後以前也喜歡這個。”
太子妃跟皇帝嘀咕太子幹起政務來完全不要命,皇帝把太子妃塞進他嘴裏的冬桔咽下,卻說了這句。
太子妃無奈,“知道了,她喜歡的我也喜歡。”
皇帝總愛跟她說皇後這點跟她相同,那點跟她相同,明明大多數完全不相同,也要睜眼說瞎話。
“你們也是有些相似的。”周文帝輕咳了幾聲,還笑了笑。
太子妃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等文帝咳嗽過後,她又塞了一瓣桔子進他嘴裏,淡道,“放心吧,我們會年年帶着裕渝他們祭拜母後的,裕渝也說了,以後他也會孝敬您和母後。”
太子妃現在可直接了,文帝雖然明明就是這麽個意思,但被她直接說出來,反而不知道怎麽答。
于是也就一言不吭。
等太子妃要走,又讓她帶走皇後的一些首飾,幾樣珍寶。
吃人嘴短,拿的手軟,再說了,跟個死人置什麽氣,所以太子妃這個沒什麽原則的人,沒打算把上一代的糾結,再延續到下一代身上去,太子那裏,她不會太勉強,但裕渝跟辰安,她還是希望他們在有生之年念着他們祖母,畢竟,萬皇後也是曾真心對他們好過,也确實護過他們,給她上柱香,跟他們以後的子孫講講他們曾祖母的事,也是應該的。
而皇帝圖的,不過也是如此。
說來柳貞吉也有點心酸,等她死後,才會如此爲她打算。
生前,要是有這份心,何至于就那麽過了一輩子。
皇後早逝,心髒是枯竭得最厲害的,讓皇後心衰而亡的除了她自己是罪魁禍首,但她這種連自己都不饒過的性情,何嘗不是因有皇帝在其中推波助瀾。
皇後一生,給予她最深傷害的,都是皇帝這個說最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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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期間,長殳替了戶公公大内總管之職,不再盤旋于柳貞吉身邊左右。
戶公公病了。
皇太孫憐惜他,接了他到他與妹妹的宮殿住着。
太子妃也多派了兩個人進去,照顧戶公公……
長殳也得等到不忙了,就帶戶公公出去踏春,往卞京各處到處走走看看。
之前長殳也是陳疾在身,但還好這幾年,被精心照顧着,身體好了一些,比前些年犯疾時稍稍強上那麽一些。
柳貞吉卻是想讓他再在身邊多呆幾年,還是跟太子要了蘇公公,這次放在了長殳身邊,跟着長殳忙……
如若不是把小果子放在了西北,和麗果兒呆在一塊,宮裏自己人,能幹的其實還是可以多上一個。
戶公公那邊也不是沒他自己的人,隻是戶苗覺着畢竟不是獅王身邊帶出來的人,那爲着主子着想的心太少,私心太重,不适合呆在高位被太子譴用,大内總管這種位置,還是太子自己的人坐才好。
内務府那邊,他也是安排了以前跟他去過西北王府的大弟子坐鎮。
明白了太子與太子妃的性情爲人,他才能當好自己的差事,以後也出不了錯。
宮裏忙着的這段時日,辰安也不再去跟着哥哥一塊兒念書,而是留在了殿裏與戶公公呆在一塊。
戶公公這次是大漸彌留,沒多少時日了,在宮裏這些年,他殺過不少人,也被人殺過許多次,加上阄人的身體,這彌留之間的身體散發着一種惡臭的味道,往日那蒼白無色的臉,呈現出了一塊塊的紫黑,他的眉頭與頭發也都掉光了,可怕恐怖得厲害。
戶公公的血壞了,就是骨頭,也是壞的,即便是把血都換了,人也是活不了多少時日的,宋濤直言不諱,讓長公公準備着戶公公的後事,他能做的,就是加大鎮疼的藥的劑量,讓他在死去之前好受點,再多的,他也是不能了。
戶公公身體變得讓人不敢靠近,宮女們也皆都害怕她,但辰安小郡主卻是不怕的,她也不怪罪宮女不願意服侍戶公公,藥來了,由她來喂。
她不害怕,戶公公也不趕她。
吃完藥,戶公公睡覺,辰安就在一旁繡她的花,練她的字,一老一少,自有他們的相處之道。
辰安陪着戶公公這事,柳貞吉是默許的,女兒願意,她也是願意,平時她也抽點空去陪他們一會,坐一下,但她着實忙,往往就是幾盞茶的功夫,就得走。
但有了辰安陪着,戶公公也就心滿意足了。
在戶公公實在不行了的那幾天,柳貞吉去見他,問他還想要什麽,戶苗朝她搖了頭,隻道,“我有兩個箱子,舊的那個,随我一起燒了,新的那個,給小郡主。”
柳貞吉點點頭,眼睛有點紅。
戶公公走得這麽快,跟他們家不是沒有關系,之前王爺封太子,他就當了大内總管,身子本就不行了,虎狼之藥喝着,替他們清掃大内,這才把本就虛空了的身子徹底拖垮了。
她是覺着有些對不住他的。
長殳也覺得有些對不住他這個老夥計。
他一生做得最多,得到的卻最少。
他跟太子告了假,拿了木頭推車,帶了戶苗出去,說要踏春,跟他出去走一走。
戶公公死在了跟長公公踏春的路中。
死時,有辰安小郡主給他哼歌。
她說将來有一天,他們要是相遇,她就帶他走遍天南地北。
戶公公帶着笑,就這麽去了。
長公公與辰安沒帶他回宮,帶他去了獅王府。
依着戶公公與她曾說過的話,把箱子與他燒了,埋在了獅園。
“他是不嫌棄我的,我也是不嫌棄他的,我以後走了,就把他跟我埋在一塊,我跟他還是能一塊兒作個伴,也能說個話。”長殳跟他的小郡主講道。
“我知道了,我會記得。”周辰安點了頭,看着戶公公睡着的那個小石山,不想看老長殳那張淚流滿面的老淚。
哭得她的心都疼了。
“五十年了,五十年。”長殳還記得戶苗剛進宮的時候,不過六歲,那時候的戶公公餓了哭天喊地的喊娘,可宮裏哪有娘來救他們,他不過是給了一塊發了馊的饅頭給他,就讓戶苗記了他一輩子的情。
他們王爺,不過也是在井邊拉了他一把,他也記了半輩子的恩。
這世上看着最冷酷無情的那一個,用一生還了别人對他那一點點好而欠下的債,就這麽走了。
他們都對不住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