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貞吉一看到他回來,二話不說,撐着書案起來,回了寝宮就往床上撲。
什麽恩愛夫妻見面把手相對淚兩行,什麽她男人是不是也累得跟死狗一樣難看,歲月般滄桑,一概不管,隻管自己去睡了。
被無視的西北王冷着臉,本來血紅的眼睛就更紅了。
但柳貞吉實在太憔悴,他也就追過去,看着人倒在床上就不動了之後,他也沒動。
梨雲也跟了過來,用她啞得不成形的嗓子道,“王妃這兩月,就沒怎麽睡過,勸她去睡,說等您回來她就睡。”
沒想,她還是真等人一回來,人就真撲床上了。
“嗯。”周容浚看了床上趴着的人打了鼾聲,她平時是不打鼾的。
聽了一會,他也沒再久留,去了案堂。
這時管事的已經讓小果子召集了。
管事的一上來,個個眼下一圈黑,看上去,沒一個精神好的,說話報事的時候,說三句話要灌一杯茶,那眼睛才能撐得開。
西北王府從上到小,除了無憂無慮不解世事的小世子與小郡主,就沒幾個真閑着的。
周容浚也很快知道,府中的軍機樓建好了,門閣已經有近十位進了府裏,正在埋頭死讀屈奴地志史,與死記屈奴他們要占領的幾個地方的風土人情。
屈奴剛降服,先不談由他們接管,朝中會出現的阻力,就是到了之後,這些地方的百姓可不是好管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時候,事先想好解決他們的辦法才是萬全之策。
周容浚一回來,柳貞吉得以喘息,但西北王可沒那麽好命,軍務政務一概壓在了他頭上,連小世子給他端來了補藥請他喝,他都沒時間多看兒子一眼。
小世子小眼大量,不跟他計較,一到他與妹妹用膳的點,他先用小碗喂了妹妹奶糊糊吃了,就又端起碗去服伺他父王。
先前他母妃忙的時候,他也是這般伺候的。
柳貞吉直睡了三天才徹底醒來,這三天間,她每日隻食一頓,上趟恭房,醒來的那一會也是昏昏沉沉,丈夫兒女在她醒來的那一會出現在她面前,也隻能得她虛弱的幾個笑容,回頭她就倒下,她生理實在過于疲勞,力不從心,都無心關心她那一家的寶貝疙瘩的死活了。
睡了三天,柳貞吉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這時候眼睛總算管用了,看到西北王胡子拉茬,眼睛血紅,狂霸拽的獅王現在簡直就像個勞心勞力快被榨幹的勞工,又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樣了的柳王妃這才有心情跟西北王講,“獅王哥哥,你說我們圖啥?咱們周朝的王爺王妃過得像我們這樣慘的,我敢說再沒有另一對了。”
“像我們這樣封地十來萬裏的,也不會再有另一對了。”周容浚冷冰冰地朝醒過來又恢複了點水靈的柳貞吉伸出雙臂,“還不快滾過來。”
“你好臭,還好醜。”柳貞吉皺着鼻子,沒滾,走過去了。
“渝兒不嫌。”兒子不嫌他,每天過來還要抱抱他,周容浚抱住了她,在她脖間重重一吸氣,聞到了她清香的味道,又把吻落在了她沐浴過後略帶冰涼的嘴唇上,啞着嗓子道,“好了,你把自己收拾好了,該管管爲夫的死活了。”
柳貞吉笑了起來,坐在他腿上抱住了他的頭,道,“好,帶你去沐浴,讓你睡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周容浚的聲音裏有歎息。
“那是……”柳貞吉一點也沒想給他昏天暗地睡覺的權利,他回來了,她就撐不住了,不是事情沒法解決,而是從心理生理上都撐不住了,她現在都不知道這段時日是怎麽熬過來的,每天每夜沒睡過覺,頂多打小半個時辰的盹,就又要驚得跳起來,心裏從沒踏實過。
“那就兩個時辰。”總比沒有好,獅王一靠近他媳婦的懷裏,腦袋也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柳貞吉見勢不妙,趕緊在他昏睡過去拖了他去沐浴。
獅王一鑽進水池裏,人就睡過去了。
再上來的時候,都是叫來護衛把他擡回寝宮的。
柳貞吉給他擦頭發的時候,小世子帶着小郡主來了,小世子給他父王捶腿的時候,闆着張小臉,很深沉地跟他母妃問,“母妃呀,咱們家啥時候才能把家裏的地盤搶回來啊?”
柳貞吉這幾月都是哄他說父王母妃忙着幫家裏搶地盤,父王沒空回來,母妃也沒空陪他們玩耍,讓他帶好妹妹,在父王沒在的時候撐起這個家,一定要照顧好她與妹妹。
小世子也懂事,給母妃端茶送水,給妹妹喂飯,纏着下人學會這些事之後,他做得不錯,現在已經俨然有了小當家的模樣了,跟柳貞吉說話那口氣,都跟有商有量的大人一般。
“還要好一會呢。”柳貞吉示意小世子給他爹捏捏腳。
半跪在床上的小世子就又翹起小身子,給他爹捏腳,嘴裏很嚴肅地道,“父王若是不行,就派我去吧,我都知道屈奴國在哪兒了,我打得赢的,我很厲害。”
“你改天跟你父王比試比試,打得赢了你就去。”
“嗯,孩兒知道。”小世子一點頭,态度認真。
回頭同在床上的小郡主要下地,他下了床,抱着要下地走路的小妹妹下了父母的床,等把人牽好領她走路時,他搖頭晃腦跟妹妹憂慮地說,“你可要快快長大才好,回頭哥哥要是去打仗了,誰來照顧你呢?”
小郡主睜着黑黝黝的黑眼睛看着擔心的小兄長,緊了緊他握着她的小手,往前邁的小步子,小心又穩當。
柳貞吉幫靠在腿上的丈夫擦着頭發,看着相互扶持着的小兄妹,嘴角不由翹起。
他們在往前走,他們的兒女也在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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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容浚回到王府後,墨守成,錢良多也來到了西歧。
一連數天的求見,周容浚也沒見他們。
柳貞吉在醒來後的第二天,要見他們的夫人。
墨錢兩家,又手忙腳亂,讓兩家夫人迅速趕到西岐。
在八月底,天氣漸涼之時,墨錢兩家的夫人進了門閣滿盈的西北王府。
此時的西北王府,熱鬧喧嚣得與剛進西北城的王府完全兩樣,墨餘氏與錢畢氏一進門,就見到了衆多擦身而過的西北府門客——或仙風道骨,或神情堅韌,或冷漠傲然,或謙虛和善……
每個人的樣子不一,但每一個人,就是身着布衣,樣貌普通,卻無端地讓人覺得他們的不同之處來。
這就是這段時日一直西北城就進西北王府的西北王門客。
錢餘氏與墨畢氏還沒走到迎客堂,兩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柳貞吉已經先坐到了迎客堂,見到她們來,等她們行過禮,也沒與她們多客套,讓她們坐在了她下首。
她沒坐在高堂之上,就讓人擺了個案桌在下堂的前面,左右隔得不遠,擺了兩個小案幾,讓她們坐在她左右,好讓她與她們說話。
這幾月,盡管打仗的不是她們女人,但火也是燒到她們身上來了,柳貞吉也明白,依墨錢兩家夫人的本事,她們絕對是再明白不過這幾月的局勢的,這方面,墨錢兩家的夫人是與她同一個層次的人,所以無須擔心雞跟鴨講,有些話她不必細說,她們也明白她即将要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們兩家,先前就很讓王爺不滿。”柳貞吉等她們坐下後,喝了口茶,沒看她們就道。
僅一句話,就讓墨,錢兩家的夫人都直起了腰,看向了柳貞吉。
連從來不與柳貞吉眼睛對視的錢畢氏,都看向了柳貞吉。
柳貞吉也還是沒看她們,繼續道,“至于中間,後來,這不滿是一天天遞增,有時候就算是我,也在想,留你們幹什麽?”
她沒明言他們的野心與不忠,但這話的嚴重程度,讓墨錢兩家的夫人臉色一白,墨餘氏首先就跪了下來,失聲道,“我等的錯。”
錢畢氏白着臉,瞥了一眼失常示弱的墨餘氏。
柳貞吉沒看墨餘氏,而是看向了硬骨的錢夫人,她眼神清澈,但又冷漠無比,“尤其你們錢家,不知道哪來的本事,連西域王都唆使得動,讓西域王向朝廷進意,讓你們錢家在玉北設定節度府。”
這事她怎麽知道?西域王不是還沒進京嗎?
錢畢氏的腰都軟了,心都有些慌亂了起來。
“王妃娘娘……”錢畢氏勉強出了聲。
“别叫我王妃娘娘,”柳貞吉厭煩地皺了下眉,“墨家還好,不過就是想繼續占着他們家的那點好,就算再膽大包天,也是看着王爺的臉色做事,可你們錢家?呵,倒是好,從頭逆到尾,你們家這是想幹嘛?是想想我們王府的人死光了,你們好取而代之!”
“娘娘,”錢畢氏失聲驚叫,這一次,她也跪了下來,“娘娘何出此言?錢家萬萬不敢有這想法啊!”
“呵,萬萬不敢?”柳貞吉冷笑出聲,“錢夫人,你當我關你那兒子,關得容易?”
作者有話要說:錯字回頭改。
一直注意着,但這幾天還是身體不适,昨天沒更新是因爲燒得沒力氣擡手,今天會盡量按量更新,請追更新的同學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