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綿羊裝綿羊耳朵可好看了,但她丈夫不理解也就算了,男人基本沒什麽審美觀,可能當他眼睛是瞎的,可她娘和姐姐都不覺得裹着小綿襖的小郡主可愛無敵,她隻能承認,她穿越的地方不對。
“把那件紅襖拿來!”孔氏看見白毛裏的小外孫女,當機立斷。
柳貞雯迅速轉身,就找來了孔氏做的紅襖子過來了,還把柳貞吉推到一邊,警告她不許來插手。
“娘……”柳貞吉幹笑。
孔氏也幫着把那件穿被柳貞吉穿上的白綿襖快快脫下來,裹上大女兒又查過一遍的襖子,給正在睡着,不知道其母對她造了什麽孽的小外孫女穿上。
她們動作很快,一會兒就換好了。
“怎麽讓她胡來?”孔氏問梨雲。
梨雲福了福,無奈,“都拿王妃沒辦法。”
孔氏皺眉看柳貞吉,“白色不吉利,你怎地這般糊塗?”
見母親這般說,柳貞吉也不敢玩了,老鼠見貓般,把頭低了下去。
所以說,禁忌總是不好挑戰的。
容她胡來的丈夫,已經是萬般愛護她了。
孔氏看她低下頭,搖搖頭,“以後莫要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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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午時去皇廟接萬皇後回來用膳,本叫宮人去說一聲也行,但她還是親自去了。
她這人毛病不少,即便是來了這不同的朝代,她還是披着羊皮繼續過她想過的日子,但這并不是說這日子是别人雙手送到她手上的,她的每一天能最大程度不受約束的日子,都是靠她自個兒謀劃來的。
萬皇後本想在皇廟還呆一個下午,但柳貞吉來迎她,也就跟着回去了,本來說是要見孔氏與賈柳氏,但柳貞吉把膳食擺到了德宏宮,與在德宏宮處理朝事的文帝與周容浚一同用完,等回鳳宮午休時,再見她母親姐姐也不遲。
小世子和小郡主也是帶過來了。
開膳之前,小世子爬上皇祖父的腿,叽叽喳喳跟他講他跟表哥們玩兒的事,他說話還不甚清晰流利,但文帝卻奇異地能明白他每個表達,祖孫倆在那渾然忘我地聊着天,周容浚看一眼都覺得刺眼,遂也不去看那邊,抱着裹着紅棉襖的小郡主,心情也還算可以。
小郡主是個很安靜的小孩,她現在三個來月了,現在醒的時間也多了,喜歡拿着肖似其母的眼睛靜靜地看人。
她連吃奶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不發出一點聲響。
萬皇後喜歡精力旺盛活潑跳脫的小世子,但這一來個月,她更喜歡小郡主的陪伴,她平時午歇,都要把小郡主帶在身邊。
不聲不響,乖巧安靜,不胡亂哭鬧的安儀小郡主,是個能給萬皇後帶來安甯的孩子。
但在其父的眼裏,她已經是個冷豔得能把全天下的男娃娃都踩在腳底下的小女娃了,西北王打心眼裏覺得,也就他能有個這樣的女兒。
皇帝偏愛小世子,對小郡主倒沒那麽多關注,但柳貞吉可是知道,女兒可是丈夫與萬皇後的心頭寶,所以他們容她對小郡主胡亂打扮,也是花了大功夫容忍了。
可惜,他們不能欣賞她的審美,她覺得可愛的,他們完全不覺得,反而覺得奇形怪狀。
在兒女之間,她在丈夫心裏還沒失寵,柳王妃覺得她要知足,還是少去挑戰他的承受底限的好——要不真收拾她了,她連個求救對象都沒有。
老實說,皇帝皇後也覺得綿羊裝很醜,上次見着樣子,默默扭過去的頭,就差明說醜得令人發指了。
“就是安靜得很。”周容浚對着女兒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了又看,坐他身邊的萬皇後也湊過來看了一眼,淡淡地道。
“長得有點像貞吉兒,性子不太像。”周容浚想了想,又道,“不像好。”
家中有一個像她娘這樣的,就夠夠了。
聽他那笃定的口氣,被嫌棄的柳王妃在旁裝聾作啞,當沒聽到。
“也是像的……”萬皇後遲疑了一下,道,“像她娘一樣聰明。”
柳貞吉立馬感激涕零地看着萬皇後,真心謝謝她的慧眼識珠。
周容浚卻搖頭,“應該要比她娘聰明一些,她娘很笨的。”
萬皇後就收住了嘴,往雙手掩面,深深歎息着的兒媳看去,她本琢磨着要不着痕迹誇她幾句提高一下她的自信心,彌補一下,但見坐他另一側的兒媳歎完氣,頭就倒在他的肩膀上,一臉無奈,而兒子這時别過頭,嘴邊帶笑,默默看着她,還用臉在她高高的飛仙髻上輕輕碰了一下,她突然就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
說笨,不過是想讓她少承擔一些罷了。
這般深情,萬皇後從沒想過,會在他們的小兒子身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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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帝後散好步,皇帝要回去處理朝政,皇後要回鳳宮歇息,途中因爲小世子可能上午跟表弟們玩得疲了,用完膳走了一會兒路就瞌睡不止,被他父王抱着,送鳳宮午休。
孔氏與柳貞雯在輕宮的偏殿用完膳,就一直等着他們回來。
周容浚先去放兒子上床,萬皇後就先見了孔氏與賈柳氏。
孔氏以前見過皇後,但也是在許久以前了,行過禮,萬皇後讓她坐到她身邊的時候,孔氏突然覺得心中突湧那種緊張感,就跟她多年前見萬皇後一模一樣……
皇後還是那個皇後,哪怕老了,她坐在那,她就是皇後,與她們這些女人就是不同,就像她的與衆不同與生俱來一般,别的女子哪怕修煉半生,樣子再比她好看,也還是及不上她。
見孔氏緊張,萬皇後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麽。
怕她的人,忌諱她的人,多了去了。
“家中可好?”萬皇後淡淡問了一句。
“一切皆好。”孔氏低頭道。
“百日宴辦在長樂府,貞吉兒下午要去一趟,你是長者,跟着去看一看,有什麽不妥的,指點下她。”
“豈敢。”
“嗯,本宮聽貞吉兒說,你是個好母親,别太見外。”萬皇後說罷也不多說了,讓翩虹扶了她,柳貞吉也趕緊過去扶了她,送了她到寝宮歇息。
再回來時,見到周容浚在與母親說話,見他與母親都站着,柳貞吉忙走了過去,聽他在道,“你送給小郡主的那幾身衣裳做得很好,回頭教教貞吉兒,讓她照着你做的樣子做。”
女兒沒教好,是母親的過,孔氏滿臉羞愧,道,“知道了,還請王爺放心。”
說罷,還是又道,“貞吉兒的針線活也是不錯的。”
“這個本王知道,就是腦子長得不好。”
腦子長得不好的柳王妃走近的腳步都輕了,站到他身邊,對着一臉羞愧的母親無奈地笑,“娘……”
周容浚見到她來,擡頭摸摸她的脖子,拇指在其上細磨了兩下,便朝孔氏颔了下首,不再多言,提步走了。
柳貞吉送了他到門口,走了一會,見到身後隻有蘇公公和梨雲鏡花在,便埋怨道,“就不能少埋汰我麽?說得多了,人真的會變笨的。”
“還能變笨得哪去?”趁還人,周容浚低頭在她額角一碰,道,“别送了,我急回德宏宮。”
說着一揮袖,背手快步而去。
留下柳貞吉擡頭碰了碰被他親到的地方,滿嘴的嘀咕,“好是好,就是是個怪人,說老婆點好又怎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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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府是皇帝見客的地方,一般都是接觸外國來使,或是天下聞名的有志之士的地方,他賜了這處給小郡主辦百日宴,不算恩寵至極,但在有些人的眼裏,也算是恩寵有加了。
長樂府是宴宮殿,彰顯周朝國力的地方,地毯鋪的是紅的,一鋪就是幾十來米,毯面幹淨嶄新得就像新做出來的,殿門前左右鎮守的獅子是玉的,财迷柳王妃曾經估過價,這兩隻大獅子随便賣賣,也能賣個幾百萬兩。
這還是殿外,殿裏頭的地毯就不說了,雕龍的梁柱鑲了金箔,上面的寶座,桌子,都是金的,下面的桌椅也是泛着金光的金桃木所做,幾處屏風是瑰麗繁浮的色彩,連當擺飾的寶瓶,上面不是鑲着金就是鑲着玉,每一顆都能亮瞎人的眼……
宮殿的每一處,到處都透着周朝的有錢……
其實德宏宮和鳳宮,都還是挺内斂的,德宏宮大氣沉穩,桌椅都是檀木所制,鳳宮清貴雅緻,桌椅以楠木爲主,屏風垂簾這等小物都是以淡青,淡綠爲主,就是這處長樂府,柳貞吉來每來一次都被金光閃得心神不甯,覺得難怪皇帝喜歡在這宴客,這裏每一處,無處不透着顯擺。
長樂府是皇帝見客的地方,皇帝一年到頭,也不過見幾個來使,一兩個世間高人,偶爾召内客那群讓皇帝肝疼肺疼的閣老和朝臣來喝個酒,麻醉一下他們,所以能來長樂府的人不多,孔氏和柳貞雯是第一次來,來了之後,孔氏和柳貞雯的反應不像柳貞吉第一次來一樣把頭低下揉眼睛,愛好繁美,審美一緻的母女則是瞪得大大的,腦袋左右轉個不停,滿臉驚歎。
柳貞吉來幾次了都沒習慣,她們一來,沒一會就适應了場面,跟宮裏的女官們商量着布置去了——柳貞吉跟皇後求了旨,那天除了自家人到之外,還準許母親與姐姐各請三家人進宮赴宴。
孔氏與柳貞雯都是喜歡萬衆矚目的人,既然有了機會,柳貞吉也是不遺餘力給母親與姐姐做面子,讓她們風光一次。
她現在有,能給她們一點,就算一點。
長樂府的事,其實宮裏的女官們都安排妥當了,也沒柳貞吉特别需要操心的事,再則,這事還有萬皇後過問去了,柳貞吉過來瞧瞧,也隻是稍加注意一下,把萬皇後操心的事,例如擺那隻白底金花的花瓶是不是換成了金底紅花之類的事情落實一下。
這次帶了孔氏與柳貞雯來,因她們要跟女官商量安排她們帶來的幾家客人的座位,柳貞吉讓她們說着,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曬着陽光打了個盹。
等到被母親叫醒,柳貞吉睜開眼,看着母親容光煥發的容顔,她翹地嘴角,“娘……”
“起來了,回了。”孔氏拉她起來,等她站起,小心地給她整理衣裳,那廂跟女官說完話的柳貞培雯也走了過來,站她身後給她整理頭發。
“累了?”柳貞雯在她背後問。
“不累。”柳貞吉擡起衣袖,攔了嘴裏的一個哈欠,傻傻地笑了起來,“就是有一會空的就想睡一會,覺着舒服。”
“傻子。”柳貞雯湊過頭來,輕輕地捏了下她的鼻子。
柳貞吉哼哼兩聲,擡頭望頭,現下晴空萬裏,湛藍的天美得毫無垢色。
此時正是良辰美景時,她每天都能清楚看見幸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