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都不用想,在她們眼裏,她就是最好看。
誰說不是那都是她們仇人。
見過信,孔氏與柳貞雯心裏好受了一點,但也僅就好受一些,因爲現在她們面臨的更大的問題是皇後的不喜。
坐實了皇後想另換媳婦後,孔氏與柳貞雯臉上連絲笑也不見了,柳貞雯更是怔怔地坐在那半晌不語後就掉眼淚,哭着道,“這老天爺怎地要對我們母女幾個這麽薄,娘與我不順也就罷了,怎麽連我們貞吉兒它也忍心這麽對待,我們到底欠了它什麽?”
大女兒的這一哭讓孔氏猝不及防,連帶的眼睛也跟着紅了起來,但僅一下,她就忍住了滿腔的恨意,昂着頭道,“這有什麽,皇後不喜那是她的事,獅王爺喜歡我們家貞吉兒那才是正經。”
柳貞吉在旁狂點頭,以示贊同。
她可不想看着娘與姐姐一道哭,她本來就是動不動就掉眼淚珠,要是跟着母姐一道哭,她怕她水淹狻猊閣,獅王回來會找她算帳。
但孔氏的話到底隻是自撐底氣,且天下無不透風的牆,皇後不喜柳貞吉之事被傳出去之後,柳貞吉本就不妙的名聲,更是一落千丈。
柳艏現在所處不妙,已是舉朝皆知,外面已經當她是死皮白臉賴在獅王府不走,非逼獅王娶她不可了。
誰都像忘記了柳貞吉本是獅王親自迎回府,而他們的婚事是皇上親自指定的事了,都道柳家賴上了獅王府,柳家女兒更是不顧廉恥住在獅王府不回自己的家,連娘都一道帶進了獅王府,可真夠不要臉的。
京裏這種話傳出來,也不過三四天就鬧得許多人都知道了,柳貞吉這時候知道她已經完全陷入被動了。
因事實她确實是住在獅王府,且回家不得,她們無反嘴之力。
且不論她與母親現在的名聲,因爲她們在獅園裏,外面再多的攻擊也暫且隻是言語攻擊,暫時傷害不到她們身上來,但嚴重的是,這會影響到姐姐在賈家的身份,會極大影響好不容易懷了孩子的姐姐現在的日子。
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去想怎麽反手。
牆倒衆人推,當從賈家傳來賈家的小妾把她姐姐氣得差點小産的消息後,柳貞吉提筆,用這生她再認真不過的态度給獅王寫了封求救的信。
這信從發出不過六日,獅王周容浚回京。
獅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宮。
第二件事就是拿了成婚聖旨出宮,令獅王府全府上下準備婚事。
當夜,柳貞吉回柳家備嫁。
隔日,周容浚發帖,僅請了昔日軍中交好的幾位将軍,與昔日與他同窗過的幾位相熟之人,還有太子周鴻漸,參加他明天的婚宴。
次日,周容浚胸綁紅綢,帶了他的護衛隊,去了柳家迎親。
柳家那邊,柳家祖宅那邊的親戚一個也沒趕過來,在京的那些柳家族人也不過二十餘人,湊在一塊,也不三桌的人數,而朝中官員因柳艏被罷免之事皆與柳家保持距離,這時候也沒幾人湊上前來喝喜酒。
要嫁女兒的柳家冷冷清清。
在獅王來到了柳家迎親,小女兒要上花嫁的那刻,孔氏号啕大哭,心中痛苦難耐,她花了十年的時候爲女兒備嫁妝,卻在今日要這麽屈辱地把小女兒嫁出去。
無盛大的場面,無熱鬧的賓客,就是平常百姓家嫁女,也何緻于這般冷清凄涼。
柳貞雯更是哭得昏了過去,還是柳之平忍着眼淚,硬讓賈文彪先帶了她回去。
而柳貞吉在快要上花嫁之時,她生生掐着自己的大腿,一滴眼淚也沒流,她摒退掉了身邊的丫環,讓她們去外面看着,最後一次與她的二哥哥确認,“二哥哥,你确能做到?”
她沒流淚,柳之平卻是哭了,流着眼淚點着頭哽咽道,“妹妹,放心。”
“嗯,”柳貞吉沒去看那哭得已經無法出聲的母親,與她的二哥哥依舊字字清楚地道,“銀錢我放在娘親那,你要怎麽使,使多少,盡管往她要就是,要是缺了,你朝府裏遞句話,我會想法子給你。”
柳之平别過頭,拿袖子攔了眼睛,也是泣不成聲。
“等會我出了這個門,你就帶娘走,爹要是攔,你一個字都不用說,俞護頭會幫你解決……”柳貞吉見她的二哥哥蹲下,把頭埋在了膝蓋處大哭,她不得不轉過頭,朝赤紅着眼睛的大哥道,“大哥哥,你可聽到了?”
柳之程擡頭看着房梁頂,也是一字不說。
他說不出來,喉嚨就像被尖銳的石頭頂住了,嘴一動,那喉管就像要被尖頭刺破,疼得他無法言語。
“大哥哥,今天别跟爹置氣,以後,娘就要靠你和二哥哥了,”母親在那頭哭得已是奄奄一息,柳貞吉從來沒覺得她的心這麽堅強過,它已碎成了一地,卻還是在一下一下地跳動着,支撐着她把要說的話說完,“還有姐姐,她的以後也要靠你們,我以後在王府,也還是要靠你們幫我撐着底氣,讓這京裏的人也知道我是有哥哥可靠的,所以,還望大哥哥和二哥哥看在我們母女三人日後皆需你們才能好好過活的份上,這幾年,努力些才好,哪怕是卧薪嘗膽,也還請要多多忍耐,切莫急躁沖動,要知,隻有你們真的好了,娘才會覺得這輩子才安生,而姐姐和我,無論處在何處,也會心裏覺着有所依靠,從而才不會害怕。”
柳之程仰着頭流着淚,他怎麽都沒想到,以前從來沒覺得會說話過的小妹妹,如今字字句句都截着他的心肺,讓他難受到就像心被活活挖了出來一樣痛苦。
“大哥哥……”柳貞吉這時拉了下柳之程的手,讓他低下了頭,她擦幹了他臉上的淚,然後,她朝他燦然一笑,“大哥哥快背我出去吧,吉時要到了。”
**
“吉時已到,一告天,二告天,三告天……”
三告天後,花轎擡了起來。
柳貞吉在喜帕下,掏出了帕子,慢慢地吐出了一直憋在喉嚨口的血,直到這時,那些滾熱得能灼傷她臉的眼淚才洶湧地流了出來。
她無聲地哭着,已無法去想,她離開後母親的臉。
那個把她護在心坎上這麽多年的女人啊,當她發覺她的小女兒以後再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後,真不知她會如何的傷心欲絕。
而從此之後,又有誰能看懂她狠毒頑固的臉孔下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誰能在她寒夜腳冷手冰的時候,能暖她的手腳?
從此之後,小女兒身邊再不會有死都會緊緊護着她的母親,而母親身邊,再不會有那個每日都希望她開心笑一笑的小女兒……
這就是生離,她這一嫁,她們就已經不再是一家人……
已完法再背負痛苦的柳貞吉彎下腰,任由眼淚如水一樣地流下,打濕鋪在腳下的羊毯。
她已無法直起腰來。
她也沒有了那個可以讓她依偎着不動,可以托住她身軀的溫暖懷抱。
她失去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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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拉長的頌聲裏,周容浚與柳貞吉在一拜過天地,二拜地聖旨,三夫妻對拜之後的狀入洞房,周容浚一個轉身,就背對着柳貞吉彎起了腰,兩手往後就是一伸,就把他的新娘子背到了他的背上。
喜堂裏本熱鬧一片,那幾個被邀來賀喜的人都是喜熱門的人,就僅是幾個人,也把喜堂鬧得熱熱鬧鬧,喜喜慶慶,但在周容浚轉身的那刻,嘈雜着的喜堂肅靜了下來,他們看着獅王背着他剛娶的新娘子,一步步沉穩地步出了喜堂,誰都沒有出聲。
大周朝的獅王娶他的王妃,迎娶沒有封路,進來沒有宮中的賞賜,更是沒有高堂可拜,不過僅一道成婚的聖旨,孤零零地擺在喜堂的上方,充當高堂。
饒是來的這些人中,皆半都是心胸開闊之人,看着左右情景,竟都覺出幾分怅然不忿起來。
而太子周鴻漸也是左右看看,見弟弟迎娶王妃的排場與賓客,竟不比他擡個侍妾進來,不由也是喉間嘎然。
那廂回獅園的路上,獅王問他背上的新娘子,“委屈嗎?”
“不委屈,”柳貞吉用她的淚臉貼着他溫暖熾熱的脖子,輕輕地道,“沒關系,今日你肯娶我,就什麽關系都沒有了。”
獅王良久未語,隻一步一步沉穩地往前走,在快要走進獅園的那一刻,他終于開了口,冷冰冰地道,“今日加諸于你我身上的,總有一天我會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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