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黎踏着結實的厚雪,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聽在耳裏格外清脆。
大雪将各家各戶的門窗全部染成了雪白一片,她獨自一人,聽着風聲鶴唳,原本繁華熱鬧的街頭巷尾已不見了行人及商家的蹤迹。
七星屬于北方國度,所以冬日要格外冷冽些,僅僅是初冬便已讓人冷的麻木了耳鼻。
腰間系着的軟鞭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搖的。
還有七天時間,她要在這之前再見一見這世上唯一讓她動心的男子。
雪沒過腳背,濕了鞋襪,她走的踉跄,眼瞧着花府的大門就在眼前,一着急竟摔進了雪裏,沾染了一身純白,艱難起身,展黎拂去身上所有的雪花,呼出一口氣,再次邁動着步伐朝着花府大門走去。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門口。輕輕叩門,很快便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何人叩門?”
“在下展黎,是暖放公子的朋友,今日特來拜訪,不知公子可否得空相見?”
門内沉默了片刻,随即道:“姑娘稍等片刻,小的先去通報一聲。”
随即便聽到門内之人快步離去。
片刻後,大門被打開,展黎被引到了後花園的别苑内。
一路行來,展黎發現,盡管是冬日裏,花府的花依舊開的茂盛,而原本該落在花上的雪竟奇迹般的化成了濕潤的雪水,滋養着花根。炙炎土,果然是好東西,隻是仔細看會發現,有些花還是有枯萎的現象了。
一進别苑,便瞧見了花暖放眼眸含笑臨窗而立,見到展黎後笑容更甚。
“姑娘今日怎的有空前來做客?”
一見他的笑容燦爛如春,展黎心下蕩漾,不忍羞紅了臉頰。
“在下此次前來是來和公子告别的。”
“告别?”花暖放疑惑。
“嗯。”展黎一邊朝着裏面走去,一邊點頭道。“再有七日,便是我的宿劫,我在這世上的時日所剩無幾,也就隻有這短短的七日了。”
展黎說的悲涼,完全沒有注意到花暖放的表情。
“不會的,黎……展姑娘一看便知是富貴之人,怎會輕易便被一小劫左右?定會逢兇化吉、長命百歲的。”
展黎苦笑了下。
“說什麽長命百歲,不過是空談罷了。即便沒有此劫,以我自幼便習練傷身之術最多也活不過三十歲。”
花暖放一時不知該如何規勸,無力的看着展黎那生無可戀的模樣,胸口處悶悶的,仿佛壓着一塊沉重的石頭一般,無法挪開。
“展黎此次前來,隻是想在離開這個世間之前再多看上公子一眼。”說這話時展黎又頓了頓,“公子莫要誤會,小女子并無它意,隻是,望公子兀自珍重,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更不枉我對公子動了心。
後面的話即便是死也不能說出口,她是伏妖族的聖女,不配說這樣的話,更不配喜歡上任何男人。
花暖放心頭一顫,強擠出一抹笑容,。
“展姑娘能在這樣生死關頭想到在下,令在下深表感動,若有來生,在下願不負此生相識,你若未娶,我亦未嫁,你不是聖女之身,我隻是普通的男子,一輩子長長久久可好?”
那樣平凡的相守,對于他們來說,竟是一種無論如何都難以觸及的奢望。
會有來生嗎?若血月神劫不能順利渡去,那麽她也會随着血月升天,最終隻能魂飛魄散,連屍身都不會留下,又何談下一世的厮守?
“有公子這句話,展黎死而無憾了。”
自從知曉了展黎的心意之後,花暖放便欣喜的不行,他原以爲,這一世他的黎兒不記得他,便隻是單相思罷了,心中之苦也隻能深深掩埋,沒想到,蒼天有眼,縱使滄海桑田,縱使天道輪回,最終他們始終是相愛的。
單憑這一點,即便讓他立即爲她失去性命,他亦心甘情願。
“哥哥!”
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暖如濕潤的眼眶,以及那張委屈的怨婦臉。
“怎麽了?暖如。”
“你可知曉,紫念她納妾之事?”
幾乎整個七星國都知曉了,他又怎能不知?
“嗯,略有耳聞,娶的是身邊一侍男,名喚殘憶,對吧?”
“哎!”暖如委屈之感更甚,連哥哥都知曉了,看來這事真的是真的了。
“怎麽了?吃醋了?”花暖放調侃道。
“哥哥!你竟還拿我打趣!”暖如賭氣道,“原本我以爲,她對我總還是有些舊情的,自從上一次她爲我擋下了金鞭我便嘗試着去原諒她,内心裏爲她開脫,可是……”
“可是她卻娶了别的男人對不對?還鬧得滿城風雨。”
花暖放笑着接話道。
“對啊!”暖如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斷攪動着。
“哈哈哈哈哈!”花暖放忽然大笑出聲。
“哥哥還笑的出來,我都要委屈死了,真的再也不想原諒她了!”
還未等花暖放再說什麽,門外響起了通報聲,“禀主人,紫城主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紫念居然找上門來了。
暖如大手一揮,怒吼道:“不見,轟出去!”
“這……不好吧?”花暖放佯裝爲難道。
暖如皺了皺眉,最終煩躁道:“哎呀!算了算了,讓她去客房等着。”
“是,屬下這就去辦。”
踏着石闆路一路被引到了客房,紫念思緒萬千。
剛納了妾的她此刻卻并不是多麽的春風得意,相反,還有些惆怅。
盡管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心到底屬于誰,可是,那人卻未必明了。
她這樣招搖的娶親無非就是想讓邱熵知道,她已經知道了殘憶的身份,并且已經成功将其收爲自己的人,可是,這一切若看在暖如眼裏,那她之前爲他擋下的一鞭,便都白費功夫了。
所以,新婚燕爾,她處理好城中之事便一刻也不敢耽擱的來到了花府。
卻還是吃了閉門羹。
花暖如,讓她整整等了兩個時辰才肯露面。
其實暖如一早就去了客房,在門口偷偷觀察着,一直躊躇着不敢進去。
他到底在逃避着什麽?是怕她此次前來說一些讓他難堪的話語,告訴他,她還是對不起他,之後兩人從此各不相幹?
還是怕她那無辜的眼神,告訴自己,其實她還是愛他的,要不也不會尚未娶妻便已納妾,還是将正妻的地位留給他的。
無論哪一種說辭他都無法面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否則當他知道她納妾的消息之後他就該一早前去找她,也不會等了這麽長時間,到最後還是她來花府找他。
就這樣,一直在門外徘徊了兩個時辰。
想了又想,終究是要面對的,在做了很長一段的掙紮之後,暖如終于鼓足了勇氣,無論是哪一種說法,他都坦然接受。
走進房中,輕輕掩門而入,他故作平靜的坐到了房内主位上。
“不知今日紫城主駕臨花府,有何指教啊?”
紫念心下一沉,沒想到幾日不見,暖如竟又恢複到了之前生疏的語氣,即便是在意料之中,卻還是不免難過。
“暖如,我……”
她欲言又止,卻讓暖如有些沉不住氣了。
“你還要說什麽?事已至此,你我該無話可談了吧?”
紫念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懵怔了片刻,随即竟咧嘴笑了。
他在生氣,說明他還是在意她的,他在吃醋,他這樣孩子氣的語氣讓她心中一喜。
“若真無話可談我又怎會在此候你多時,隻是,有些事還是要解釋與你聽的,不過你必須答應我,千萬不要告訴妖王。”
暖如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翻着白眼點了點頭。
“嗯……”
紫念從座位上起身,走到暖如近前道:“那個殘憶是丞相埋在紫薇城中的卧底,我納他爲妾并非真的對他有情,隻是,爲了大局,隻好先委屈了你,怕你心中不快,我這不一抽開身便來花府向你解釋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想過種種情形,卻始料未及,紫念居然是這樣對他解釋的。
“哎,可不都是真的,隻是,此事一定要萬分保密才行,千萬不要讓妖王知曉。”
暖如斟酌了片刻,重重的點了點頭,“既然關乎到你的身家性命,我必守口如瓶,隻是你不該瞞我,平白叫我心中添堵不快。”
紫念見誤會解開了,便也佯裝怨婦的樣子道:“哎,我這不一忙完手頭上的事就來向暖如公子請罪來了嘛!某人倒好,讓人家在此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卻連口茶水都不肯吩咐下人上,真叫人寒心。”
見紫念這樣說,暖如也立即調笑道:“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是我不夠大氣,委屈你了,在此向紫城主賠罪了。”
兩人的誤會解開以後便徹底冰釋前嫌了。
紫念在府上又呆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日落偏西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路上小心。”暖如低聲囑咐道。
“嗯,别忘了你承諾我的事。”紫念拉着暖如的手正色道。
“放心吧!”
待暖如回轉過身後,發現不遠處倚靠在牆邊笑的一臉邪魅的花暖放,頓時羞紅了臉。
“怎麽樣?誤會解開了?”
暖如含糊的應着,始終低着頭。
“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哎呀!罷了罷了,隻要你和紫念好好的就成了。”
“是,隻是哥哥,咱們的逍遙坊已經被查封多日了,你到底要拖到幾時開張嘛!”暖如立即轉移話題道。
花暖放單手成拳,在唇下輕咳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莫郁和韓郯遇到了些麻煩,所以,先等他們把難關過了再說吧!”
暖如不解,卻也懶得多問,于是點着頭回自己房中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