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粉紗流蘇帳内起身,瞧着房間内的陳設無比陌生。
這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
将木質雕花門推開,陽光照在臉上,有些不适應。
院中隻有一株歪歪曲曲的大樹,在這個秋日的午後,發黃的枯葉也顯得格外幹燥。
“有人嗎?”展黎小心的叫道。
四周隻有“沙沙”的風聲回應她。
環視了一周,擡眼瞧見了這不大的院落内竟還有一個小小的荷花缸,隻是因爲過了花期,葉子有些泛黃,蓮蓬也不那麽嬌嫩了。
“有沒有人啊?”她再次叫道,依舊沒有回應。
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是在一個月夜,怎麽轉眼間就是晌午了?而且,這院子裏的一磚一瓦雖然是生來第一次見到,但爲何竟如此親切?
她蹲坐在門口的石墩旁邊,張望着外面,仿佛這是她以前經常做的事情一般,那樣随意自然。
可是,她從小就在靜心山長大,不是嗎?爲何會對這裏的一切有熟悉的感覺?而且坐在石墩上,仿佛是在等什麽人的歸來。
半個時辰後,一抹素色身影出現,長衫半開,腰間白玉佩與下擺随意撞擊着,绾褲松垮卻不邋遢,白靴收緊卻不顯束縛,往上看,那英挺的鼻梁,那俊美的臉龐,怎麽看都讓人難以移開眼。
眸光在觸及到她的瞬間變得溫柔無比,唇角的曲線也漸漸勾勒出了優美的弧度。
這樣好看的男子,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遇見。
陽光照在他白皙的肌膚上更使他看上去完美無瑕。
“怎麽又坐在這裏等呢!”他的聲音渾厚的讓人聽上去無比的心安,幾步便來到了她的身前。
她愣愣的坐在那裏,就這麽望着他精緻的五官,出了神。
直到他将她攬在懷裏,朝着院内走時,她方才回過神,掙紮的掙脫了他的懷抱,臉瞬間燒的不行,心也在不斷“噗通——”着。
“公子請自重!”她側過身去,低頭道。
他看着一陣好笑,故意走到她身前,躬着身子瞧着她紅透了的臉頰。
“姑娘生的好美,在下瞧着喜歡,便擅自做主将姑娘帶到了逍遙峰上來,實在是唐突了!”
“這裏……不是郁金城嗎?”她慌了神,盡管面前的美男子如此之美也不能做出這種流氓的事情吧?簡直太過分了!
“自然不是,這裏,是逍遙峰……”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不禁深邃了起來。
逍遙峰是他與她第一世的住所,不想幾百年後還能再次回到這裏,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的光景。
“我說這位公子,你怎麽能這樣呢?看你這樣子應該還是個未出閣的公子吧?怎麽能如此不知禮義廉恥?随便将姑娘帶到自己家裏?你父母是如何教養你的?簡直……簡直……”
“簡直怎麽樣?”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謾罵收回了神,看着她杏眼圓睜,胸口起伏的指着自己找不到形容詞的樣子竟然被她逗樂了。
“不知羞恥!”
對!就是不知羞恥,七星國哪有這樣不要臉的男子?待字閨中就敢随意與姑娘私相授受,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幾百年了,還沒有人敢如此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更沒人敢指責他不知廉恥。
不愧是他的女人,即便再次轉世輪回,這性子還是未變分毫。
“你笑什麽!你還有臉笑!你這公子,真是太沒教養了!”不得不說,他的笑聲格外爽朗,她被他的笑容深深地迷到了,這樣放肆的笑讓他原本就完美的輪廓變得更加立體了許多,但是,她還是保存了最後的一絲理性的。
“好了,不逗你了,展姑娘還真是風趣,隻是與在下一同賞月而已,怎麽賞着賞着竟睡着了呢?在下看姑娘孤身一人着實可憐,所以才收留了姑娘一晚,若是姑娘覺得有不妥之處,在下這就送姑娘回去便是!”
聽了她的話後展黎仔細的回想了起來,好像真的是這麽回事,她的确是午夜在驿站外遇到的這位公子,他好像還自稱……
“暖放公子,實在是抱歉,是小女子誤會了,剛剛……”一想起剛剛對花暖放的謾罵,展黎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無妨,這才能看出姑娘是正人君子嘛!理解!”
花暖放擺手道,眼眸裏全是笑意。
順着小徑下山,一路暢通無阻,風和日麗。
連續趕路并未讓浮緣有所疲憊,畢竟他是修行之人,隻需淺眠一兩個時辰就可以恢複元氣了。
山下的人就是與山上不同,毫無氣韻,問個路都要銀錢打賞,讓浮緣十分嗤之以鼻。
簡單的詢問了一個中年婦女,付了足足的銀兩後,浮緣一路朝着紫薇城而去。
紫薇城臨近郁金城,相比郁金城的熱鬧,紫薇城更顯莊嚴一些,畢竟紫薇城内居住的都是一些達官顯貴。
一進城中便遇到了城主車鸾大搖大擺的朝着城門外駛去,浮緣在暗歎其車鸾精緻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妖氣。
“快看,紫城主又出城了,這次怕是又要在城外住上一兩天了。”一女子腰間佩劍,單手托着下巴道。
“嗯,是啊!咱們城主每個月就這幾天比較忙,城中之事都要交給手下打點。”
另一女子也颔首議論道。
豈不知這些話全部都聽在了一旁帶着鬥笠,披着黑風衣的某男耳中。
也不知是故意讓其聽見的還是無意暴露,總之,一進城就遇到了要找的人,一切似乎太過順利。
不多想,浮緣趕緊動身出了城,一路跟随在車馬之後。
馬車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是刻意爲之。
到了一處破舊的寺廟門口,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從車内走出一面帶紫紗巾身着紫紗裙的人兒,一路被人攙扶着進了寺廟内,門口的方丈畢恭畢敬的對其行了佛禮。
浮緣立刻加快了腳步趕了上去。
卻在走到門口時被人攔下了。
“施主殺念太過繁重,不宜入寺。”方丈沉聲道。
浮緣身子一僵,随即惱怒道:“我來也是誠心禮佛,方丈怎麽能不讓我進呢?”
“誠心與否不在口,要看施主本心是否心口歸一,若是貧僧沒有看錯的話,施主的行囊中全部都是兇器吧?”
“方丈!”浮緣微有怒意,到底是個修行之人,隻是語氣微揚,卻并未動了肝火。“怎麽,你這伏安寺花妖進得,我這凡人卻進不得了?”
“施主此言差矣,無論是人是妖,隻要誠心禮佛,我寺都會廣開善緣,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還是少些殺戮爲好。”
方丈的語速并不快,談吐似乎也有道理,隻是,既然領了師命,又怎能輕易因這老和尚的幾句話就放棄?
隻是,這裏畢竟是寺廟,若是硬闖也不是辦法,還是從長計議爲好。
最後望了一眼伏安寺的匾額後,浮緣一臉不甘的朝着山下而去了。
待其走後,方丈忽然擡眼,一雙眸子清澈見底,完全沒了方才沉穩的姿态,轉瞬間,連整個身體都變了樣,一身紫衣,莫不是那紫竹林内引路的女子?
“你說他會就這麽放棄嗎?”紫露撲閃着靈動的大眼睛問道。
自門後走出一紫衣男子,将面上的紗巾挑去,搖了搖頭。
“要是有這麽簡單就好了!伏妖古窟的人,都是頑固之輩,這位青年亦不例外。”
“哎!我說境幺男,你這扮相還真有那麽幾絲女子的嬌弱,打遠處看,還真看不出你是男兒身呢!”
紫露輕佻的挑起男子的下巴贊歎道。引來對方一陣白眼。
逍遙坊近日的光景不免有些凄涼,自從那日暖如當衆出演了一場癡心花妓被情傷的戲碼以後就再也不接客了,導緻逍遙坊生意日漸寡淡,讓老鸨頭疼不已。
“暖如,你不能再這樣了,照這麽下去,咱們逍遙坊就要徹底關門大吉了!你不接客,程曦那小子也學你,對外稱病,拒不見客,那臨街的莺燕樓又再添了兩位花妓,你說說,這要怎麽是好啊?”
老鸨每天都會進到暖如的房中,不厭其煩的磨叨着。
“哥哥說過,不會逼我的,若是我不從,你們誰都休想将我的牌子挂出去,本公子就是不接客,怎樣?”
暖如噘着嘴,一副耍賴的模樣。
正當老鸨愁眉苦臉打算再次苦口婆心勸導一番之際,自門外踉跄走進了一小倌。
“堯妓,紫……紫城主來了。”
“來就來,幹嘛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老鸨不悅道。
“她,她要見暖如公子,此刻人已經朝樓上來了,咱們的人快擋不住了!”
小倌焦急的說道,不時的還朝門外張望着。
“真是豈有此理!雖說紫城主和咱們暖放公子有些交情,但也不能如此不守規矩吧!”
這時暖如忽然起身道:“讓她進來吧!本公子有話要對她說!”
“诶?”
老鸨正詫異暖如怎麽忽然轉了性,身後的檀木紫玉門便被人大力的撞開了。
“暖如呢?暖如公子在哪兒?”
“哎呀!原來是紫城主啊!真是有失遠迎,不好意思,暖如公子在此,你們聊,你們聊就好,奴家先出去了。”
見紫念如此心急火燎的樣子,老鸨急忙推搡着小倌,迅速撤離了房中,臨走時還不忘将門關好。
“你怎麽來了?不怕被人看到,有失你城主的身份啊?”暖如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在見到紫念後,語氣上也多了幾絲挖苦意味。
紫念雙眸倏地便盛滿了淚水。
“暖如,你怎能如此看我?我雖爲紫薇城城主,可又何時覺得見你便是有失身份?你……”
“别一副假惺惺的樣子了好嗎?你難道忘了嗎?兩年前你就是因爲我是一個花妓的身份,我那樣卑微的跪在城門外求你開門,你呢?你是如何對我的?礙于你城主的面子,無情的将我攔在門外,你現在還有什麽臉站在我面前說這番話?”
“我當時是有苦衷的。”紫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任憑它沖出眼眶,在那張花容月貌的臉上肆意橫流着。
“若不是看在哥哥的面上,今日當真懶得見你,你越是這副樣子越讓人生厭!”暖如語氣冰冷道。
“不要這樣好不好?”
暖如不理會她放低的語氣,隻是背過臉道:“奴家身份低微,千人騎,萬人睡,肮髒之極,配不上紫城主冰清玉潔之身,您還是趕緊離開吧!若是被女皇知曉你這樣作踐自己,恐城主之位不保!”
他永遠難以忘卻,兩年前的雪夜,他因身子抱恙,在小倌的攙扶下,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好不容易來到了紫薇城門下,爲的就是希望紫念可以将城中九味金蓮籽求得保命,整整求了一夜,她始終沒有打開城門,隻因爲女皇那幾日去到紫薇城賞雪。
若不是後來暖放将他接到逍遙峰療養,他恐怕早已沒了性命。
也怪他當時貪玩,偏要去化仙池内沐浴,隻因聽聞在化仙池内沐浴一次便可将體内妖氣洗去,從此脫胎換骨。
他不知道的是,那化仙池隻有千年以上的花妖方可沐浴,修爲不及的花妖跳入池中等同于自殺。
最後險些失了性命。
見暖如是鐵了心不想原諒自己,紫念隻好痛苦的閉了閉眼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她是那麽在乎他?怎能因爲女皇駕臨爲了自己的顔面就狠心将他拒之門外呢?隻是九味金蓮籽早在一百年前便被自己的手下紫露誤食了,如果她說出真相,妖王是絕對不會放過紫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