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雪晴心髒微顫,立即以期待的目光望向鍾馗。
今日她敗了,一敗塗地,别說是拯救魔界了,能保全自己便已是天大的幸運。
倘若鍾馗肯帶着她離開這裏,遠離人魔兩界紛争,哪怕是過清貧煩瑣的生活,她亦甘之若霖。
迎着雪晴期待的目光,鍾馗反而沉默了。
他曾那麽信任張道仙,但雪晴卻說張道仙不是好人。
可如果連張道仙都不值得信任的話,那面前的這對師徒就值得信任嗎?
他現在帶着雪晴離開,是在逃避,是做懦夫,是抛棄扈都的萬千百姓。
萬一将來魔界隕落,妖魔逃至人間,首當其沖的便是扈都,他要在這時候做一個逃兵嗎?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良久後,鍾馗低眸說道:“扈都需要我。”
雪晴目光一黯,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或許對于有志男兒來說,責任,本就大于愛情?
“慎重考慮吧。”秦堯沒說太多,隻是拍了拍鍾馗肩膀,遂轉頭向九叔說道:“師父,我扶你出去。”
鍾馗木然地看着這對師徒離去,卻是不敢再看雪晴一眼。
雪晴端詳了他許久,身軀驟然化作一片風雪,沖向門外:“救命之恩,來日必償。”
鍾馗下意識伸手抓去,可那風雪卻穿過他手指,迅速消失在眼簾……
另一邊,走出鍾馗房間後,秦堯便暗自問道:“系統,幫我和九叔瞞過獬豸需要多少孝心值?”
毫無疑問,來自天界的獬豸,必然不是人間麒麟可以媲美的,一身實力最低也得是仙人境界。
在這種境界差距面前,若無外物輔助,秦堯與九叔的謊言自當無所遁形。
【一人一天一百孝心值。】系統立即給出報價。
“太貴了。”秦堯擰起眉頭。
萬一獬豸在扈都待上三五天的話,這消費就破千了。
屬于秦堯接受不了的價格。
【對方畢竟是仙獸,你們間的實力差距太大了。】系統并不是商人,所以不會在商言商的講價,隻是針對秦堯的抱怨給出收費依據。
如果不是魔靈在手的話,秦堯是絕對不會接受這報價的。
但正因魔靈在手,他不得不接受這價格。畢竟哪怕是消費破千,隻要能保住魔靈,對他們師徒來說就是大賺。
區别不過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少傾,九叔帶着秦堯來到自己房舍内,揮手間布下隔音符:“張道仙去請獬豸了,你有什麽主意?”
“交由我來應對即可。”秦堯叮囑道:“師父切記,我不在的場合,不要回答張道仙的任何問題。獬豸能辯語言真假,卻看不透您的内心。”
見秦堯在關鍵時刻依舊靠譜,九叔長長松了一口氣:“你有辦法應對就好,否則我們就隻有出走魔界這一條路了。”
“您放心,有我在,不會出問題的。”秦堯堅定說道。
隔天。
魔靈離開魔界的第四日。
張道仙在太陽還沒升起來時便落在了扈都城内,随行的還有一隻體大如牛,酷似麒麟,全身長着濃密黑毛的獨角魔獸。
“獬豸大人,待會得麻煩您藏身于公堂之内,靜聽人言,辨别真假。”登上都護府的台階時,張道仙溫聲說道。
獬豸口吐人言,聲音肅穆威嚴:“沒問題。仙官請放心,沒有謊言能瞞得過我法眼。”
張道仙呵呵一笑:“是,是,這也是我費了那麽大心思将您請過來的主要原因。”
談話間,一人一獸穿過緊緊關閉着的大門,由張道仙領着來到府邸公堂外。
獬豸疾行兩步,跨門而入,牛眼般的眼眸在堂内一掃而過,緩緩來到判官桌前。
隻見搖身一變,化作一方玉印,輕輕落在桌子一邊,不顯山不露水,任誰看到都隻會以爲這是塊普通玉印。
張道仙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出門,将九叔,秦堯,鍾馗三人一起喚至公堂内,凝聲說道:“林道長,秦道長,我有一問,還請二位給予回答。”
來了……
秦堯眼皮一跳,暗自道:“系統,兌換瞞過獬豸的能力。”
【本次交易扣費孝心值100點,扣費成功,您的孝心值餘額爲10950點。】
随着交易成功的光符在眼前閃過,盡管自己沒有任何感覺,秦堯亦放下心來,坦然問道:“仙人想問什麽?”
張道仙緩緩說道:“我想問的是,二位是否知曉殺死麒麟的兇手是誰?”
由于他心裏也沒底,且不想和這對師徒翻臉,這第一問問的十分含蓄。
秦堯搖頭:“倘若知曉兇手是誰,我們又豈有不告訴仙人的道理?”
待其話落,張道仙下意識看向判桌上的獬豸大印,卻見大印沒有絲毫反應,心底微微一沉。
他們果真不知道兇手是誰?
沉默片刻,張道仙再度問道:“你們可知魔靈在什麽地方?”
秦堯眉頭一豎,喝問道:“你都不知道魔靈在什麽地方,我們怎麽可能知道?張仙人,你莫非是在懷疑我們?”
張道仙依舊沒等來獬豸開口,便向鍾馗使了個眼色。
鍾馗意領神會,馬上出來和稀泥:“秦道長,仙人并非是懷疑你們,而是距離七天之期越來越近,在這最後的三天裏,魔界大軍随時都有可能進攻扈都,我們勝算很低,所以仙人心情越來越緊繃,情緒越來越焦躁,先前也這麽詢問過我。”
秦堯知道這番話必定是鍾馗現編的,但真假在此時沒有絲毫意義,順着這台階走下來才是明智之舉。
畢竟他不能帶着師父一起離開扈都,離開這劇情中心。
失去對局面的把控,對劇情的微操,将來肯定會受到反噬。
“仙人,你現在是扈都唯一的希望了。”默默吸了一口氣,秦堯沉聲說道:“扈都誰都能亂,唯獨你不能亂,不然,扈都的子民還能依靠誰呢?”
張道仙面色陰晴不定,目光從他臉頰掃視向九叔臉頰,本想再盤問兩句,最終卻強行忍住了。
他心裏很清楚,方才的詢問已經令他們雙方産生了裂痕,鍾馗的圓場并未修複這裂痕,隻是将雙方關系維持在了裂而不破的狀态。
如果他再質問姓林的道士,姓秦的怕是會當場翻臉!
彼時向玉帝請旨治扈都,他可是當着滿殿仙官的面做出了保證。若在他守護扈都的時候,扈都沒了,妖魔攻占人間疆土,他都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因此,他确實需要這師徒二人爲自己效力,最起碼,守住扈都。
不久後,秦堯與九叔一起走出公堂,張道仙頹然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喃喃說道:“現在就連懷疑對象都沒有了,不明白,難理解,那幕後黑手究竟是什麽人?他是什麽時候謀劃魔靈的?”
越想越可怕,他堂堂一名仙官,此刻竟像是被勒住了脖子,捂住了嘴巴,難以呼吸。
“仙人,能否請調天庭兵馬下凡,守衛扈都?”鍾馗輕聲問道。
張道仙搖搖頭,苦笑道:“我們盜取魔靈本是功,但魔靈在我們手裏丢失,引得妖魔觊觎人間則是過,現在功沒了,過還在。
現在天庭始終沒有動靜,不可能是不知道魔界變故,想來是在給我機會。如果我不能妥善解決此事,鍾馗啊,将來你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鍾馗:“……”
看着他無言以對的模樣,張道仙鬼使神差地問道:“鍾馗,你沒有事情瞞着我吧?”
鍾馗心髒驟停了片刻,連忙說道:“沒有,沒有,小人豈敢瞞仙人?”
“說謊!”獬豸陡然間化形而出,厲聲喝道。
鍾馗嘴角一抽。
事前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張道仙請來的獬豸居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張道仙面色一變,輕喝道:“鍾馗,你瞞了我什麽?”
鍾馗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仙人,别問了,别問了,我可以向你保證,此事與魔靈無關。”
張道仙冷冷說道:“與魔靈無關也不行,任何有關于我的事情,都不該瞞我。”
鍾馗無奈:“這是我的隐私,請仙人給我一份體面。”
“啪!”
張道仙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竟直接将其打飛了起來,肩膀撞翻了一個托着十多隻蠟燭的燭台。
“你有什麽體面,你也配說體面?老實交代,你究竟瞞了我什麽!”
看着印象中宛如慈父親師的仙人突然變得如此暴虐,鍾馗心裏的那層濾鏡終于破碎了,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無論是與雪晴的糾纏,還是背叛張道仙的事情,他都不能說。
說了前者怕是會害了雪晴性命,說了後者隻怕害了自己性命。
雪晴說的沒錯,張道仙的确不是個好人。他讓自己偷竊魔靈,十之八九不是爲了扈都百姓!
張道仙轉動了一下右手,鍾馗頓時被一股仙氣禁锢在半空:“鍾馗,我救了你的命,又傳你法術,激發你潛能,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鍾馗仿佛被扼住了咽喉,臉頰逐漸赤紅,艱難說道:“我以魂靈發誓,那事情與魔靈無關!”
張道仙靜默良久,甩了甩手掌,禁锢住鍾馗的仙氣頓時消散。
“砰。”
鍾馗身軀自半空落在地上,嘴裏控制不住的發出一聲痛苦呻吟。
“滾!”張道仙喝罵道。
鍾馗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出公堂。
“你還有懷疑的人選嗎?”三人離場後,獬豸淡漠問道。
張道仙突然想起日前進城的那支妖女隊伍,肅聲道:“隻剩最後一個突破口了……”
然而,當他帶着獬豸來到樓蘭車隊的營帳内時,卻見此處早已人去帳空,就連駱駝和馬都不見了蹤影。
“我感覺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看着空蕩蕩的營地,張道仙反而興奮起來:“整個扈都都被我封印了,除我之外,隻能進,不能出,所以那些妖女們定然是藏起來了。隻要我們能找到她們,或許就能從她們口中得知真相。”
“仙官,我是跟着你來斷案的,不是跟着你來查案的。”獬豸沉聲說道。
張道仙笑容一僵,随即說道:“一天,給我一天的時間,我一定能将她們給找出來。”
獬豸搖頭:“最多到今晚子時,子時一過,我便立即離開。”
張道仙:“……”
這一刻,他再度深恨,自己爲何隻是一名微末小官。
倘若是天庭要員,這獬豸又怎敢這麽給自己說話?
白天很快就過去了,張道仙先将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都護府翻了一遍,随後便穿行于大街小巷,試圖找到那群妖精。
可遺憾的是,那群妖精也不知托庇至何處,無論他怎麽尋找,都沒找到絲毫蛛絲馬迹,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獬豸離開。
這過了子時,便是魔靈離開魔界的第五天了。
張道仙在一座高山上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陽,心中甚至萌發出了退意……
隻是,這一退,他與魔靈恐怕再無緣分,将來掀翻玉帝的統治,榮登大寶更是妄想。
“啊!啊!啊!”
天亮後,都護府,鍾馗跪坐在自己房間内,臉上蔓延着道道黑筋,整個人猶如水洗一般,發出陣陣野獸般的慘叫。
自從三年前,仙人将他從皇都帶回來後,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生發這種惡疾。
而每到這個時候,仙人就會将仙湯帶來,喂他喝下,去除惡疾。
然而今天,仙人卻遲遲未至……
痛苦良久,鍾馗終于忍不住了,拿起刀鞘不斷拍打着自己腦袋,試圖将自己打暈過去。
可他将自己的腦袋都打破了,鮮血順着額頭流出,也沒能如願昏厥。
強忍着那股痛苦,他一把抓起挂在牆上的鬥笠,翻手間戴在頭上,遮蔽住面目,疾步出門,速行至九叔門前,不斷拍門。
九叔循聲開門,鍾馗直接倒在了他屋裏,抱着腦袋痛呼起來。
碰瓷啊?
九叔直接給看傻了,直到他看到對方臉上那恐怖的黑筋後,蓦然回過神來,伸手按在他額頭上,面色逐漸凝重。
“你先忍一下,我去叫秦堯,他有一門法術,可解萬般詛咒。”
“詛咒?”鍾馗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所以說,這根本不是什麽惡疾,而是有人種在自己身上的詛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