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
雲夢山,青風觀。
秦堯收起清水碗,走過一道道斑駁石階,踏入古樸靜寂的道觀内,朗聲說道:“毛師傅,秦堯來也。”
道堂内,三清像下首,與一老道正面對坐的毛小方面露驚喜,霍然起身:“青風大師,我等的人來了。”
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老者跟着起身,笑呵呵地開口:“善,正好和你一起看看這位高人。”
而後,二人并肩同行,跨過門檻,擡目望向院中大樹下的魁梧身影。
“神鋒内斂,返璞歸真,果然不凡。”青風盛贊道。
秦堯循聲望去,笑着開口:“道長過獎了。”
毛小方指了指青風,笑道:“秦道長,我來爲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青風觀的觀主青風道長。”
秦堯拱手爲禮:“茅山秦堯,拜見道長。”
青風擺了擺手,一臉親和模樣:“快請進,快請進,咱們進屋叙話。”
“多謝。”秦堯客客氣氣地說道。
不久,三人回到正堂内,圍坐在一張方桌旁,青風作爲主人,親自斟茶倒水,秦堯與毛小方盡皆擡起雙手,接住茶碗,賓主相宜。
“毛師傅,這玄魁是什麽情況?”
一番寒暄互吹後,秦堯放下茶碗,側目望向身旁的毛小方。
“玄魁,生前叫做愛新覺羅·玄魁,是滿清皇族後裔,因全家被屠戮于眼前,胸腹間的那口怨氣尚未宣洩出來,就慘遭毒手,由此化作僵屍。
後來被一群盜墓賊挖開墳墓,吸幹了那群盜墓賊的鮮血,由此出世。
自我從一戶村民那裏得知玄魁消息至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十年間,我不是沒和對方打過照面,隻是無論我怎麽精心算計,都留不下他。
如今經青風觀主開導,這才給你寫了封書信,請你過來幫我。”毛小方解釋說。
秦堯恍然大悟。
怪不得毛小方會寫信給他,原來是聽了别人勸告。
“這玄魁實力如何?”
毛小方:“實力至少相當于地師七八階的樣子,我是搞不定他。”
秦堯沉吟道:“十年來,你是依靠什麽追尋對方蹤迹的?”
毛小方從懷裏取出一個古樸羅盤,輕輕放在桌面上:“這羅盤内有玄魁的一根頭發,用至如今,上面的本尊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所以尋找起來就時靈時不靈。”
秦堯:“除了這根頭發外,就沒有其他物品了嗎?”
他的占蔔推算,最靈的還是‘一碗清水照乾坤’。沒有玄魁的物品,憑空掐算便能獲知對方位置的話,那就是真正的神仙手段了,他目前還達不到這種境界。
毛小方搖搖頭,歎道:“沒有了……我也知道這種追尋就像大海撈針,隻是玄魁太強了,若不将其控制起來的話,一旦他饑餓了,那麽無數人都将成爲他的血食。
秦道長,我知道你事務繁忙,不可能随我一直追尋下去,所以你可以随時離開,你肯過來我就承你的人情了。”
秦堯擺手:“你我乃至生死相交的好友,說這些就見外了。”
毛小方心中一暖,拱手說道:“秦兄弟高義。”
秦堯笑着開口:“我朋友不算多,因此每一個都顯得彌足珍貴,不說兩肋插刀,最起碼能做到全力相助。”
毛小方當即端起茶水,誠懇道:“以茶代酒,我敬你。”
秦堯拿着茶碗與他碰了一下,旋即将茶水一飲而盡,盡顯豪邁。
“人生得一知己,便是莫大幸運。”青風爲二人斟滿茶水,笑道:“敬友誼。”
“敬友誼。”
下一刻,三個茶碗碰在了一起。
——
三日後。
黃昏。
香江鄉下,橋頭村。
一群人舉着火把,如擡豬般将一名少婦固定在木棍上,擡至山林前的一座祭壇前,砰的一聲将其丢在祭壇中央,疾呼道:“吸血神~吸血神~”
山風将他們的聲音帶入山林,傳遞至挂滿木質懸棺的山壁處,一個個棺材的棺蓋悄悄開啓,自其中伸出一隻隻烏黑發亮,骨瘦如柴的手掌。
“有人在喊什麽。”
林子另一端,一襲青色長袍,斜跨着白色布包的毛小方腳步一頓,側耳聆聽。
秦堯眼底閃過一道金光,視野飛速望向前方,隻見一群身穿清朝官袍,頭戴花翎的僵屍舉着雙臂,快速跳躍着來到一座祭壇前。
祭壇下,跪着上百名村民。
祭壇上,捆綁着一名婦人。
“吼!”
一隻較爲高大的僵屍落在祭壇上,沖着撲向村民的群僵厲吼一聲。
群僵身軀猛地一頓,随即緩緩轉身,跳往祭台。
“跟我來,毛師傅。”情況緊急,秦堯也來不及解釋什麽,一把抓住毛小方的手腕,帶着他遁空至祭壇上,擋在高大僵屍面前。
“吼!!!”
高大僵屍感受到了威脅,沖着二人厲嘯一聲。
秦堯一句多餘的廢話沒有,擡手間拔出青索劍,伴随着青色劍刃劃過虛空,一道淡淡的青光劍氣淩空飛出,噗的一聲将高大僵屍從眉心切成兩段,幹癟的屍身内冒出道道黑煙。
“唰,唰,唰。”
秦堯不斷揮舞着寶劍,道道劍氣激射而出,将意圖逃走的僵屍們紛紛斬斷,其過程堪稱摧枯拉朽,看呆了一群無知村民。
其實,何止是村民們驚愕不已,就連毛小方都在震驚于秦堯手中寶劍之銳利。
簡直令人震怖。
“吸血神死了……”
良久後,人群中,有人喃喃說道。
更多的人則是如夢初醒,紛紛以驚怒交加,甚至是帶着怨恨的目光望向祭壇。
秦堯還劍入鞘,俯視向下方這群怪異村民,冷冷問道:“爲何要用這種目光看着我們?”
人群寂靜無聲,卻好似敢怒不敢言。
秦堯皺眉,轉身拔掉塞在少婦嘴裏的髒毛巾,沉聲問道:“他們何不言語?”
少婦恨恨地望向下方鄉親,冷肅道:“還能是爲什麽?敢怒不敢言而已。”
秦堯回想起方才聽到的‘吸血神’呼喚,腦海中迅速閃過一道靈光:“他們要吸屍氣!”
少婦詫異:“你竟知道?”
秦堯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村裏第幾個獻祭者?”
在《一世好命》這個故事裏,他就見過了通過吸屍氣來改運的辦法,隻不過這辦法不僅會折陽壽,還容易招來劫數,輕則挨一頓暴揍,重則一命嗚呼。
這些村民們顯然是發現了這弊端,于是把僵屍當成神明,爲其定期供奉供品,以此換取屍氣。
“我是第一個。”
少婦說道:“前兩天,吸食屍氣最厲害的那個家夥死掉了,村裏的人這才知道怕了,連忙花錢去請道士,求來了獻祭邪術。自那以後我就知道肯定有人會倒黴,隻是沒想到倒黴的這個人是我。”
秦堯冷笑一聲,轉了下手中寶劍,望向下方村民:“爲一己私欲,拜僵屍爲神,強行獻祭他人性命,爾等,死有餘辜。”
話音剛落,村民中便一片嘩然,有人爬起來就想逃命,有人跪地求饒,有人則是在大聲申述,試圖與秦堯講道理。
懾于秦堯的威勢,倒是沒有敢破口大罵的。
秦堯默默擡起青索劍,心念一動,劍身上突然飛出道道青光劍影,橫推向下方的所有村民。
“噗噗噗噗……”
頃刻間,無論是申述的,還是求饒的,乃至于逃跑的村民盡皆死于劍影之下,無一幸免。
毛小方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幽幽一歎。
“多謝大俠爲我報仇雪恨。”少婦大聲說道。
秦堯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我不是在爲你報仇,而是單純的除惡,你不用感激我什麽。”
毛小方蹲下身子,爲其解開繩索禁锢,輕聲說道:“你将來要何去何從?”
少婦跪倒在他面前,懇求道:“請大俠收留。”
她也是個機靈的,一眼看出來那高個子心黑手辣,求他定然無用,相反這年齡稍大的道人倒是個性格溫和的,或許能成爲自身依靠。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毛小方搖了搖頭,說道:“實不相瞞,我們兩個在追捕一個更厲害的僵屍,無法帶着你上路。”
少婦想了想,果斷說道:“懇求兩位跟我回家一趟,取來積蓄,然後捎我一段路,帶我離開這裏,小女子感激不盡。”
“你倒是打的好算盤。”秦堯淡淡說道。
少婦心頭一跳,額頭觸地,不敢言語。
毛小方彎下腰,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擡眸望向秦堯:“秦兄弟,她也是個可憐人……”
秦堯聳肩:“我也沒說不幫啊,你們兩個回村取錢吧,我在這裏等着。”
少婦聞言大喜,那顆砰砰亂跳的心至此方才安定下來。
隔日。
天剛蒙亮。
秦堯與毛小方帶着少婦來到一座縣城前,于牌坊般的縣門口分道揚镳,各奔前程。
從始至終,秦堯都沒問過對方叫什麽名字,甚至與其說過的話也不過寥寥幾句。
畢竟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個路人角色,何必強行加戲?
“老丈,麻煩問一下,咱們縣城裏面最近可有什麽怪事兒發生?”不多時,一個包子鋪内,秦堯要了兩籠包子及兩碗白粥,毛小方拍了拍手中指針一動不動的羅盤,側目向店家問道。
店家将包子和粥相繼放在他們面前,開口道:“倒是真有一樁怪事兒。”
毛小方面露驚喜,道:“是關于僵屍的嗎?”
店家搖頭:“那倒不是,是關于女鬼的。日前,有幾個曰本商人經過咱們縣,莫名其妙就死在了酒店裏,經法醫鑒定,他們都是死于心髒衰竭。
一個人死于心髒衰竭還算正常,好幾個人一起死于這病就明顯不正常了,有人說是戰士的英魂所爲,而警局至今也沒給出一個交代。”
毛小方臉上的驚喜之色漸漸退去,心裏尚未湧現出失望情緒,就被這案子牽動了心神:“案發地是什麽酒店?”
“好像是叫雲帆酒店……”
正晌午。
秦堯與毛小方一起來到案發的雲帆酒店前,隻見酒店大門緊閉,上面交錯着貼上了黃色封條,周圍一片蕭條景象,行人過路都有意的離酒店大門遠一點。
“呲啦。”
來到酒店門口後,秦堯擡手便将封條撕了下來,推開了兩扇鎏金色大門,霎時間,一股陰風自酒店内部沖了出來,激蕩起他們的衣袍。
秦堯眉頭一挑,與毛小方一起進門後,順手關閉大門,目光在裝飾奢華的大堂内一掃而過,随即盯住二樓的一面牆壁,淡淡說道:“别躲了,我看見你了。”
一團黑霧自牆壁内湧出,幻化成一名長發披肩,身穿白裙,柳眉鳳眼的高挑女子,憑空懸浮在酒店的二樓位置,俯視向下方二人。
“你們是來捉我的?”
“看情況。”秦堯擡眸道:“畢竟你殺的是曰本人。”
女子不太能理解這句話,道:“你已知道我殺了曰本人,還分什麽情況?”
秦堯:“你爲什麽要殺那幾個曰本人。”
“曰本人就該死。”女子斷然說道。
秦堯颔首:“這話說的倒是不無道理,毛師傅,我們走罷。”
毛小方:“……”
這麽草率的嗎?
“秦道長,曰本人也不全是壞人。”無奈之下,他隻好說道:“如果那幾名曰本人隻是行商的話,那麽這就是女鬼害人……”
秦堯:“管他是好人壞人,非我族類,難不成我們還要給曰本人伸冤不成?”
毛小方:“……”
“你叫什麽名字,爲何要在此地行兇?”少傾,感覺和秦堯說不通的毛小方隻好擡眸望向女鬼。
女鬼看了眼秦堯,緩緩說道:“民女陳曉蓮,死于1943年。死因是一群曰本兵發了瘋似的要侵犯民女,爲保清白,民女撞柱而亡。
豈料死後那群畜生還不肯放過我,輪流侵犯了我的屍體,由此導緻我怨念暴增,化身厲鬼。這位道長,如果你是我,再見到曰本人後,會不會殺之而後快?”
毛小方:“……”
秦堯側目看着他,認真說道:“毛師傅,道術無國界,但道人有。她可能存在濫殺無辜的現象,可能有罪,但她罪在曰本,不罪在我中崋。你我皆爲中崋人,倘若因此罪罰她,難道不使人心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