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錢塘縣郊外。
狂風在森林上方肆虐,卻吹不走如銀河倒灌的暴雨。
電閃雷鳴間,一金,一青,一白三個透明的靈氣光罩緩緩飛行于山林間,圓形的靈氣光罩内,一僧一道在輕聲交談着玄法妙術,體格魁梧的人影落後一步,旁觀靜聽。
相對溫和的讨論間,法海突然吸了吸鼻子,眼中閃耀出金光,目光穿過重重雨幕,看到了盤桓于樹林上空的兩條大蛇。
“妖孽……”他下意識的便要動手,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秦堯。
秦堯沖着他笑了笑,伸手指向巨蛇下方。
法海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名半身哧裸的年輕美婦躺倒在林間草芥上,兩條修長鎂腿對着他們分開,嘴裏不斷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嚎。
這一幕場景如大荒猛獸般沖進法海心中,令其瞬間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莫說是從未接觸過性學的年輕和尚,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電閃雷鳴的林中,換做任何正常男人都無法心如止水,無動于衷。
“啪。”
九叔伸手在秦堯頭上敲了一下,輕喝道:“非禮勿視。”
這一巴掌仿佛拍在了自己腦門上,令法海迅速回過神來,急忙轉身。
“春暖花開,敕。”
九叔目光避開年輕美婦,卻擡手間對着那方向打出一道法術結界,避免寒風侵入對方體内。
莫說在這種環境下,就算是在民國時期,有專業的穩婆接生,女人生孩子也不亞于闖一趟鬼門關。
他不能想象,這女人究竟是因爲什麽才會在這裏生孩子,但這并不妨礙他爲其做點什麽。
由此,兩條大蛇爲這孩子的出生遮蔽驚雷與暴雨。一名道人施法維持着結界,爲其出生屏蔽寒風與濕氣。
“哇,哇……”
終于,在人神妖的見證下,一個皺皺巴巴的孩子誕生了。沒有任何依靠的女人努力掙紮着,試圖起身,但劇烈疼痛卻令她隻能趴伏在地,倒吸涼氣。
“秦堯。”
九叔呼喚道。
秦堯抿了抿嘴,沖着女人彈指射出一縷信仰之力,迅速沒入女人胸口。
霎時間,女人感覺那快要折磨死自己的疼痛正飛速抽離,很快身軀便沒有了任何異樣,并且迅速恢複着活力。
“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她急忙穿好衣服,沖着前方的三道身影磕頭,又向頭頂的巨蛇高呼。
“小青,快走。”半空中,白蛇開口道。
“可是,雨還在下。”
“有人會爲她們遮風避雨。”白蛇說着,驟然化作人影,沒入茂密的森林中。
那青蛇旋即跟着化作人形,眺目望了眼煙雨中矗立着的三名神人,緊跟着遁入密林深處。
秦堯不知道在原著中,法海走後,雨中産子的娘倆是什麽命運。但他知道的是,九叔不會如法海一樣,倉皇逃離,對這可憐人不聞不問。
結果不出所料,當女人穿好衣服,輕聲哄着開始啼哭的孩子時,九叔緩緩來到結界前,面色莊正,目光清明的詢問道:“你是何人,何至于此?”
女人臉上帶着悲意,低聲說道:“民女喚作童茜,住在十五裏外的童家莊,因家中突遭橫禍,被人強行帶至此處,自生自滅。”
九叔眉峰擰成疙瘩,道:“如果你肯相信我們的話,就把你家的情況給我說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什麽。”
女人微微一怔,遂喜極而泣,抱着孩子在地上不斷磕頭:“相信,相信,恩公乃神人下凡,民女怎能不信?
事情是這樣的,我丈夫名叫陳原生,身無長技,靠着四處找活,維持家用。
日前午時,收工後在縣中飯館吃飯,不知爲何竟得罪了縣尉之子孫秋,被孫秋指使幫閑當衆打死。
民女求官相告,竟連累雙老慘死,自己則是被丢棄在這荒山野嶺間,自生自滅。”
聽着對方講述,九叔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其中煞氣越來越多。
他本良善人,最受不了的便是這個。
倘若世間沒有了公道,那麽他心即公道。
“童茜,本神問你,你可能爲這番話負責?”
聽他自稱爲神,童茜心裏頓時踏實下來,堅定說道:“民女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不實之處,天人共誅之。”
“好,好,好一個嚣張跋扈,草菅人命的畜生。”
九叔怒從心中起,喝令道:“秦堯!”
“師父。”
秦堯溫聲應道。
相對比于義憤填膺的九叔,他心裏就淡然多了。
别說是法治并不健全的現在了,就是法治健全的現代,因爲得罪人而破家滅門的還少嗎?
從古至今,那麽多人拼命往上爬是爲了什麽?
還不是爲了一個權字?
哪怕沒有害人心,無權無勢,便經不住任何風雨。
這童茜相對來說已經夠幸運的了,在生死危難的關頭遇到了白蛇青蛇,遇到了法海九叔。但即便如此,她的家也破亡了,最多能申述冤屈。
反觀自己,還在一步步往上爬,抛去所謂的理想抱負不談,最根本的不也是害怕這種事情會落在自己身上嗎?
以他現在的實力來說,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嬌妻美妾……隻要他想,就能擁有。
但鬼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出現一場災難,将不思進取的自己從雲端打落泥濘。
有的人,是上頭有人,便自覺擁有了一張護身符。
可上頭有人,依舊低人一等,低人一等,就會被左右命運。
唯有上頭沒有人,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先送她們母子回家,那縣尉之子就交給你了。”九叔擡頭看了眼天色,朝向秦堯囑咐道:“天亮之前,我要他……不,還有他爹,我要他們父子跪在苦主面前,聽候發落。”
秦堯默默颔首,扭頭望向依舊是背對着他們的法海:“你是跟我去拿人,還是跟我師父送童茜回家?”
法海頭也不回地說道:“我跟你一起去拿人。”
他現在心很亂,腦海中不斷閃現着方才看到的畫面,靈魂悸動,如何還敢随對方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