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受傷的腿被疼醒了,自己還以爲是藥沒效果,那曾想,竟是錦兒的小腿翹在自己身上,驚讓的擡起頭,想伸手拿掉,生氣的想到,難道不知道身邊睡了個陌生人嘛,還睡得這樣香,把腿翹在别人身上,想着想着,我突然笑了,要是她醒了,看到我,豈不會尖叫,好吧,我也是陌生人,意識到自己這樣想時,我才知道,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都把自己歸到熟悉人的範圍裏,我呀……(此處畫面:突然之間,夏琰從沉思中醒過來,從榻上起身,然後走到門外走廊裏,此刻,夏風吹拂,午後蟬鳴,歲月在這一刻靜好,不遠處,淘氣的幼子正拿着竹杆搗蟬,搗得樹上的葉子紛紛墜落,氣得童玉錦脫了靴打上去,小家夥抱着竹杆直朝月洞門外逃去。“臭小子,你給我站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不揍扁你……”童玉錦碎碎叨叨的罵咧聲響在院子,竟如蟬鳴更動聽。)
如果……那一天,明月大師不來,我能救活錦兒嗎?如果救不活,我……我的心莫名的就疼痛起來,年輕的心爲何要那麽驕傲,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驕傲,我這一輩子差點活成行屍走肉,幸好……幸好……我的錦兒活過來了,她活過來了。
廢井台前,那一箭,如刺一樣哽在心頭,我怎麽就那麽渾呢,我爲何就離開呢,那個小吏算什麽東西,值得我親手去抓,算什麽東西,當我意識到要救錦兒時,機會居然被明月大師奪去了,看着被明月大師抱在懷裏奄奄一息的錦兒,我突然覺得,人生竟毫無意義,我低頭而走,抱走就抱走吧,我和她本就隔着銀河,就這樣吧,從此相忘不相見。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終于因爲淮鹽案濟身于樞密中樞,成爲當紅權臣,我的人生,在外來看來志得意滿,功成名見,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内心一片荒蕪。
我對女人提不起任何性趣,我對成家立業毫無打算,我常常不回開國公府,我用公務繁忙掩飾閑時的空虛寂寞。
人們都說女大十八變,這話,我連耳朵都不過的,變不變,不都是女人嘛,有什麽好說的,可當我看到十四歲的錦兒時,我居然沒有一眼就認出來,我相信這句話了,果然是女大十八變,不……不,女大十四變,我的錦兒竟出落得如此漂亮明媚,真是讓我意想不到。(此處畫面:夏琰傻傻的笑了笑,錦兒取笑我是看皮囊的家夥,哼,你自己不也是,我要是不漂亮,你能原諒我的所作所爲?咱們半斤對八兩。)
雖然我認不出錦兒,但是當在山頂,我的目光觸及到她時,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雖然不知道這種熟悉從那裏來,但我知道我的直覺不會錯,當錦兒輕蔑的看了我一眼後,我更加确定,不僅我有熟悉的感覺,對面的錦兒一定認識我,她是誰?我一直在問着自己。
可是錦兒不給我機會,不讓我知道她是誰?
當我在别院後門看到受傷的錦兒,不知爲何,那一刻,我多想把她擁入懷裏,那些血讓我來流,我居然對一個女人有這樣的想法,我吓了一跳,難道我對女人有興趣了?我恍恐不安,我内心充滿了罪惡感,難道我把那個又黑又瘦的黃毛丫頭忘了嗎?不,不,我從沒有忘記,午夜被夢驚醒時,都是那一支沾滿鮮血的弓箭。
本就不愛說話的我,變得更沉默了。
小博居然說喜歡錦兒,我驚訝的同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更空了,難道我真要狐獨終老?活潑俏皮的錦兒猶如夏日清泉滴進了我的心,我想這樣的一個女孩,她一定無憂無慮吧,可是當我在籬笆外看到獨自坐在石頭上神傷的錦兒時,才知道,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都有自己的傷口,這個傷口隻能自己獨自舔舐,可我多想幫她,她所有的悲傷就讓我來背吧。
可是錦兒她離我千丈遠!
是啊,我有我的小黑丫,你離我遠就遠吧!
現在想想,上蒼待我夏琰真得不薄,就在我的心荒蕪成沙漠時,你告訴我,錦兒就是小黑丫,小黑丫就是錦兒,站在大街上,當朝當紅最年輕的權臣夏琰,他的眼淚在無人處流了下來。
小黑丫就是錦兒,錦兒就是小黑丫,我一直在心裏默默的念着,念着念着,由欣喜變得茫然,我和她依然隔着銀河。
我該拿你怎麽辦呢?我的小黑丫,我的錦兒。
人生最大的苦楚,莫過于,我是貴胄,我是權臣,你是隻是一介平民,你做不了我的妻子、我的女人!而我,要麽娶你,要麽放你自由!
我和誠嘉帝,作爲一君一臣,博奕何其多,但是在娶妻這件事上,我不得不承認,君還是我的君,爲了你這個決定,願意爲君付湯蹈火,在所不惜。
人生最大的圓滿,莫不過,你愛一個女人,你娶一個女人,而這兩個女人同爲一個女人,人生不過如此吧!
京北之地,就在我快要命喪黃泉之時,我的女人,猶如神仙一般降落在我的面前,當我揭開隔簾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的人生圓滿了!
夏琰突然對着月洞門叫了一聲,“錦兒……”
正在追小兒的童玉錦收住腳步,“叫什麽?”
“我餓了!”
“啊……”童玉錦轉頭看向夏琰,“誰讓你中午不吃?”
“天氣炎熱,沒胃口。”夏琰有些可憐巴巴的看向童玉錦。
童玉錦哼道:“那現在就有胃口了?”
“嗯!”夏琰一本正徑的點了點頭。
童玉錦氣得甩了手中的小藤條,“老的老的不消停,小的小的淘氣,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