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玉錦大驚失色:“燒開水、燒熱油?難道敵人已臨城下?”
平小娘子哀苦的回道:“是,夫人!”
童玉錦小聲念叨:“形勢已經這麽嚴峻了!”
“大概是的,夫人,男人們開始往城牆和城門口運送大塊石頭了!”平小娘子回道。
童玉錦沒有想到,她隻在曆史書上聽到過這些事情,現在居然真實的發生了。
童玉錦讓美珍帶三個孩子,因爲她沒有身手,對這裏又不熟,呆在小木屋裏最好。
“平娘子,帶我去幫忙吧!”
“好!”
童玉錦沒有想到指揮使夫人已經快六十歲了,她穿着簡單的粗布钗裙,窄袖短裙,顯得非常幹練,正在某一處小廟前指揮着衆人搭鍋建竈,準備燒開水。
童玉錦略想了一下,對平小娘子說道,“别叫我夫人,叫我三娘!”
平娘子覺得不合适:“……”
童玉錦小聲強調:“就叫三娘!”
“好吧!”
童玉錦看了看自己短打的打扮,還有丸子頭,簡單利落,對大丫說道,“我們也出把力!”
“好!”彭大丫點頭。
童玉錦混在人群中,聽從指揮使夫人指揮,并和周圍的人不時八卦幾句,一天下來,指揮使夫人傳奇曆史也被她了解的七七八八。
原來邊境上一般有軍銜将軍的夫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身手,他們在男人奔赴前線時,維持着後方的供給,當然這些供給主要是指組織城内人自救,或是收集城内人的糧食支援前線軍隊。
指揮使夫人就是這些巾帼英雄中的佼佼者,她配合他的丈夫,已經阻止了大大小小的外族人騷亂和侵犯已經數十次了,但是她自己也說這次跟以前不同,遼、金之人似乎聯手了,不搶到糧食似不罷休,戰争一時半回止不了。
童玉錦手腳麻利,被指揮使夫人派到城牆垛口上和軍人一起傾倒熱水。
童玉錦由此第一次親眼看到了古代戰争的殘酷和血腥。
童玉錦跟着其他人一起爬上了高高的城牆,這種城牆跟童玉錦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城牆上面很寬闊,寬得能讓一輛馬車通過。
城牆各個垛口裏都站着弓箭手,他們看着手拿小旗的士官,小旗揮動一下,他們就放一次箭,嚴肅而有序。
童玉錦和大丫兩人擡着熱水桶被人引着到了城牆,引路的小兵大聲叫道,“彎腰弓背,不要讓敵人的箭射到!”
童玉錦和大丫兩人趕緊彎了腰,低頭行步。
當所有人都到排好隊後,看着城牆下有人架雲梯往上爬時,他們就把熱水傾到而下,倒完後立即離開,根本來不及看下面的人被燙成什麽樣子,童玉錦掃了一眼,隻有看到城牆稍遠處,密集般的人群拿着弓箭一拔一拔往上射箭,大概在猛攻,他們在小旗兵的催促下,把位置讓給跟在他們後面的投石車,讓他們過來投石,幾番人馬輪流而上,敵人在這樣的強攻之下退了五裏地,兩軍相持。
童玉錦在下城牆時,看到了多日未見的夏琰,他配着逞亮的斬馬刀,雖憔悴卻精神抖擻的跟着一個老者邊走邊說些什麽,可能感覺到有人看他,他轉頭看了看,碰到了童玉錦的目光,見她一身男人的裝扮。
童玉錦怕他生氣,連忙指了指大水桶,意思是說我不是來添亂的!
夏琰會意一笑,揮了揮手,意思讓她該幹嘛幹嘛去。
童玉錦朝他做了個鬼臉,吐了個舌頭,和大丫擡着水桶下了城牆。
廂軍指軍使常将軍笑道,“候爺認識此人?”
“内子!”夏琰微笑回道。
常大人感興趣的又看了一眼,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沖喜夫人呀,好像不錯!
夏琰繼續說道:“常将軍,現在的形勢對于兩方來說,其實利在我方,我們有城有供給,但是對方動置地死地,不罷不休,再這樣耗下去,對誰都不利。”
“候爺所言及是,但是出城迎戰,我們的馬軍較少,步軍較多,可能并不是善騎射的對方對手,以我看來,他們的糧食快要消耗殆盡,不妨再等上兩天!”
夏琰看了看城樓下,深深歎了氣,外城的小村山郭已經堅野,荒蕪一片。
前幾天還睡不着的童玉錦,今天勞作一天後,晚上回到縣衙内,洗好澡後,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睡着的童家主仆三人,居然沒有聽到振耳欲聾的戰鬥聲,黎明時分,在人的意識力、清醒力最薄弱的時候了,敵人攻上了城牆,靠近北城的民宅即使在禁軍和廂軍的合力阻擋下,還是遭到了敵人毀壞性的破壞,雖然最後,進城的敵軍被全部殲滅,但還是給了敵人機會可趁。
而值早半夜的是廂軍都指揮使常再東常大人,六十出頭的常大人自責的要軍法處置自己。
夏琰攔着他,“常大人,不可!”
“老夫罪過啊!”
“常大人,勝敗仍兵家常事,再說敵人援軍突至,打得我們措手不及,如果大人現在行軍法,還有誰來守城呢!”
“夏将軍,老夫……”
“常大人,你的手臂已經受傷,請稍作休息,随後,我們商讨一下反攻!”
“反攻?”
“是,我準備出城迎戰!”夏琰堅定的眼神看向城外黑壓壓的人群。
常大人擔憂的叫道:“夏将軍——”
夏琰語氣堅定的說道:“大人,這邊地形地勢你比我熟,我需要你的人馬配合!”
常大人看看年輕的候爺沒在說什麽,點了點頭:“好!”
童玉錦并不知道黎明前的激戰,她們主仆三人做了簡單的吃食,吃好後,準備繼續出去幫忙燒水運水。
華珠郡主等人攔住了她們主仆。
看着攔人的羅奕琳,童玉錦忍住要發火的心問道:“羅郡主這是何意?”
“你是不是去見子淳了?”華珠直接開口問道。
童玉錦瞄了一眼:“你管得着嗎?”
華珠如一個婦人般尖酸刻薄:“你算什麽東西,竟敢去打擾子淳!”
“我是不是東西需不着你管,你要是想去打擾盡管去!”童玉錦冷笑,其實她看到那幾個使女了,被夏琰打發給指揮使夫人做苦力活了,本來還想告訴她的,現在懶得說。
見兩人劍弩拔張,白夫人擠了擠笑,站在邊上小心翼翼的岔開話:“夫人,你看到我家那位了嗎?”
“白大人?”童玉錦對這些人并不了解。
“是!”
童玉錦搖頭:“沒看見,不過我聽人說,他正在和城裏的大戶商讨借糧,軍中的糧食快沒了!”
“原來多日不歸竟是爲這些!”白人雙手合拾感激的說道,“夫人,我聽丫頭說外面兵荒馬亂,你還是呆在府衙裏比較安全!”
童玉錦見白夫人爲人還比較真誠,說道:“謝過白夫人好意,我到常夫人那裏幫忙燒開水,沒事!”
白夫人驚訝問道:“常夫人竟組織人燒開水、燒油了?”
“嗯!”
白夫人想了想說道,“夫人,我和你一起去,順便把家裏的油帶過去支援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有了夫人帶頭,我想城中其他大戶必定會出油出力!”
“多謝候爺夫人誇贊,請稍等,我讓丫頭去拿油!”
“好!”
羅奕琳奇怪的問道:“爲何要燒水、燒油?”
童玉錦懶得回答。
白夫人笑笑回道:“用開水、熱油燙爬城牆的外族人,防止他們進入城内!”
“什麽,竟用這種方法,不是有弓箭嗎,不是有刀嗎?”羅奕琳皺眉不解的問道。
童玉錦想笑,憋着氣,讓自己死死忍住。
白夫人倒是不錯,懂得爲何要用這些,“回郡主,戰争這麽長時間,兩軍相持不下,估計弓箭之類的不夠消耗,我聽我家那位說過,朝庭打造軍器很費銀财,所以……”
羅郡主心虛的大聲說道,“這個我當然知道,都說邊城窮,果然如此!綠蘿,帶上早餐,我們去看望候爺!”
“是,郡主!”
童玉錦看着趾高氣昂的京城世家小姐,聳聳肩,這些人也就适合宅鬥。
白小敏帶着自己的丫頭遲疑了一下也跟着羅郡主去了北城軍營指揮所。
童玉錦和白夫人到了指揮使夫人呆的地方,她們到時,常夫人正準備給婦人們開會。
童玉錦看着緊張的人群,找到了平杏兒,“你的孩子呢?”
“讓李婆幫忙帶着!”
“這是……”童玉錦指着集中到一起的人群問道。
平杏兒回道:“常夫人說,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們女人排班輪值,要是有敵人來襲,幫着守城将士一起擊退敵人!”
“出了什麽事嗎?”童玉錦有點緊張。
平杏兒見童玉錦這樣問覺得有點奇怪:“你沒聽到打殺聲嗎?”
“可能……可能府衙有點遠,我沒聽到……”童玉錦心想昨天累了一天,我睡得跟小豬似的,沒聽到,可是好意思說出來嘛。
平杏兒心想好像是的,點點頭說道:“哦,有可能,今天早上淩晨,敵人攻入城内了!”
“什麽?”童玉錦覺得自己的聲音大了些,連忙捂上嘴。
平杏兒沒覺得什麽,小聲問道:“三娘,你會寫字麽?”
“會,怎麽啦?”
“剛才常夫人讓會寫字的人幫她排輪值的人!”
“哦,行,那你帶我去!”
“好”
平杏兒把童玉錦帶到了常夫人跟前,對常夫人說道,“夫人,這位三娘會寫字。”
常夫人看了眼童玉錦,嫩白水靈的小娘子,估計是小戶人家嬌養的小娘子。爲何不猜是大家小娘子,因爲,大戶人家是不會讓能婚配的小娘子出來抛頭露面的,這個小娘子顯然已經到了婚配的年齡,但卻還能出來,隻能是小戶人家的小娘子。
童玉錦并不知道自己在常夫人心中已經過了一遍,笑笑對常夫人說道,“夫人,我不僅會寫寫畫畫,還會算術統籌,你要是有這方面的事,盡管交給我!”
“真的?”
“是夫人!”
“那敢情好,現在真有這樣的事!”常夫人很意外,她真需要這樣的人手,遂高興說道:“這裏有些東西需要計數分配,就由你來做!”
“是,夫人!”
童玉錦在這裏做了個小小頭兒,什麽雜活都由她安排分配,一個早上下來,做得讓常夫人連連點頭。
“想不到小娘子年紀年年,做起事情來倒是利落!”
“不值夫人誇贊,夫人你才辛苦,從早忙到晚,一刻也不閑!”
“能有什麽辦法,總得爲男人做點事,心才安!”
“夫人說得是!”
常夫人做的事太多太雜了,熱水、熱油供給,受傷人員救置、組織人手爲前線軍人燒飯,還有一系列吃穿住用行的瑣事,太不容易了!
童玉錦把自己排到了第一個早半夜值班,一般早半夜是人最困最乏的時候,一般人都不太願意,但是她不介意。
羅郡主帶着丫頭和白小敏到北城指揮所時,正值夏琰和常将軍開會商讨反攻計劃,會一直開到午時三刻,早就過了午餐時間,望眼欲穿的羅郡主見夏琰從指揮所裏出來,連忙要上前,守門的小厮擋了一下,轉頭對夏琰說道,“将軍,她說是你的家屬,給你送飯來了,讓不讓進?”
夏琰冷然的對小厮說道,“我家屬在常夫人那裏!”
“……”守門小厮愣了一下說道,“屬下明白了!”轉過頭對羅郡主說道,“對不住,這位小娘子,夏将軍他不認識你!”
等了大半天的羅郡主心哇涼哇涼,淚眼朦胧:“子淳,我不過給你送個午餐,你竟這樣待我!”
常大人看了一眼小娘子的穿着打扮,看樣子家世不錯,不過他最不耐煩這些官家小姐,除了後院一畝三分地,其他哪裏如自己老太婆,上馬能打賊寇,下馬能操持家務,不知多好,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夏琰,“下官先去吃飯了!”
“常大人請!”
常大人甩着手臂大步流星的去吃飯了,什麽飯食呢,和所有士卒一樣,一個大馍馍裹些腌菜,管飽有力氣。
見常大人走遠,夏琰眉頭緊皺,語氣甚是嚴厲:“這裏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心涼後的羅郡主失去了世家小姐風範,尖酸而刻薄的說道:“她能來,爲何我來不得!”
“誰來?”夏琰威嚴十足。
羅奕琳沒有見過這麽駭人的夏琰,被他看得心虛而不安:“那個女人!”
夏琰冷冷的說道:“不要惹人煩!”
“你……”羅奕琳感覺自己的心在發抖。
夏琰說完之後,面無表情邁着大步去了士兵們蹲着吃飯的地方,發馍的士兵趕緊遞了一個大馍給他,他跟其人軍卒沒有兩樣,蹲到常将軍身邊,大口吞着馍,邊吃邊想着剛才商量的事,羅郡主早就被他抛之腦後了。
從沒有見過打仗陣仗的羅奕琳,被夏子淳如同低級小兵的粗俗模樣給吓住了,這還是那個夾塊菜,動作都能優雅到極的男人嗎,這還是那個衣服有點褶皺就皺眉的世家公子嗎!
除了夏琰傷人的話,夏琰此刻的行爲舉止更震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夏子淳,一個遠離自己想象的夏子淳。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守門小兵說道,“請回吧,這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羅奕琳失魂落魄的回縣衙了。
羅奕琳的行爲其實跟很多女人極其相象,她們永遠沉浸在初見的那刻裏,永遠拒絕靠近時自己雙眼所看到的男人真實的模樣,可這是生活嗎?我們需要美好的初遇,我們也需要相處的真實,并在相處中去尋找真實,這樣的真實于我們倒底合不合适,用心思量一下,人生也許會少走很多彎路吧!
夏琰和常指揮使商讨後,挑選了先鋒士卒,在傍晚時分準備出城進行第一拔反攻。
常指揮使雙眼看着對面的年輕人說道:“夏将軍還是讓常某帶兵出城吧!”
“大人,讓夏某來吧!”夏琰明白對面常大人對自己的擔心,一個是懷疑京城的貴公子能勝任嗎,二個是年紀輕輕有作戰經難驗嗎?想站到權力中心,想讓人臣服,除了身份,還要實力;至于經驗,如果不出去,就永不會有經驗。
“夏将軍……”
“常大人請相信某!”
“好!”常指揮使看着意志堅定的夏琰,贊賞的拍了拍夏琰的肩膀,“旗開得勝!”
“旗開得勝!”
常指揮使站到指揮主位,揮着自己的配刀,對着一切準備就緒,上馬等在城門口的夏琰看了一眼後,配刀由而下而下用力切了下去,大吼一聲:“弓箭手準備就位,開——城——門、放——吊——橋!”
站在最高垛口的士卒吹響了反攻的第一聲号角,号角聲響,鬥志激昂!
夏子淳一手拉缰繩,一手拿着自己的精鋼長槍,破門而出,緊随夏琰騎兵之後的是步兵,他們揮着斬馬刀殺氣沖天。
大陳朝軍卒兵器配置是,馬上作戰的配槍,槍杆很長,且有雙刃,便于在馬上作戰,無論是刺、砍、揮都非常方便;步兵配置就是我們前面所提到的斬馬刀,長三尺有餘,便于揮砍,是戰争之利器。可是無論是長槍還是斬馬刀都是配給先鋒或是精銳禁軍和廂軍所有,普通士卒大部分用一般的厚背寬刃大砍刀。
常夫人等人正在商量讓大戶捐贈衣服的事,突然聽到了号角聲,她倏的一下站起來,“竟反攻了!”
童玉錦不懂這些,号角停了之後,她問道,“夫人,什麽叫反攻?”
“就是我們的人帶人出城迎戰了!”
“哦——”童玉錦明白了,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如果反攻不能阻止敵人,那麽敵人就有可能破門攻城,天啊,請各位神靈保佑這些戰士都平安而歸吧。
常将軍站在城樓上看着城下厮戰,整張臉都緊張的繃着,似乎連氣都忘了喘。
城樓下,夏琰的精鋼長槍在夕陽的暈染下,金光閃閃,被光折射到的人連眼都睜不開。
而跟着夏琰一起下城樓的軍卒,馬背上的士卒揮動長槍,馬下的士卒揮着斬馬刀。氣勢所向披靡,好像一切都沒什麽可怕的,隻要使出渾身懈數,必定能打退敵人的攻城。
擲槍、揮刀、壯麗而又殘酷的戰争場面,不遠處殘陽如血!
護甲、頭盔、不停揮動的雙臂,是汗更是血!
軍卒、敵人,像旋風一樣來回滾動着,忽聚忽散都是軍人最直接的進攻和退守,被擊中的兵士無論是中原人還是外族人,疼痛、死亡前的掙紮,讓他們如同水花一樣翻滾着,慢慢的失去生命的氣息。
夏琰熟練、精妙的使着他的精槍,重達八十斤的精槍,在他手裏,身輕如燕,變化多端,或挑或戳或直刺,其槍變化複雜,虛實并濟,讓擁上來的敵人根本無招架之力,敵人、還有敵人的戰馬都紛紛倒在他的精槍之下。
城樓上的常指揮使看到這樣的夏琰,提着的心終于放了那麽一絲絲,原來,京城的世家子弟也有如此出類拔粹的人物,難怪能做到正四品節度使!
黃昏漸漸隐入地平線,天色漸漸的黑下來!
常指揮使派出第三拔援軍,激烈的厮殺終于以對方退逃而結束。
城門口鼓聲雷動,這是歡迎将士凱旋而歸的鼓聲。
常夫人屏氣聽着鼓聲的節拍,當鼓聲停止時,她激動的對着衆人說道,“我們赢了,我們赢了……”
進了城門的夏琰對常大人說得第一句話是,“退軍要麽在晚上還會進攻,要麽會在三天後!”
常大人思索後回道,“夏将軍所言極是,今天晚上攻,是趁我們打了勝仗,掉以輕心;三天後再攻,是他們自己需要整休或是找援軍!”
“常大人,我們再次集合商讨後面的大戰之事!”
“好,夏将軍!”
指揮所裏,常大人眉頭緊鎖:“夏将軍,朝庭一直沒有援軍和糧草的消息,這種情形如果再得不到支援,我們……”
夏琰說道,“我想請求附近的禁軍支援!”
“夏将軍雖說你管十路之事,可是調兵遣将,沒有皇上特批手谕,或是樞密院的批準,怕是……”
“我知道,可是事急從權,我想試試!”夏琰伸手撫了一把臉,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事情不在自己的把控之中,他明白,他的政敵終于找到對付自己的機會了。
“也罷,畢竟這戰不同于往日!”
夏琰和常大人派了自己的使者一起往附近府城請求支援。
一小隊使者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出了南、西兩側門,飛奔往附近的府城請求調兵。
常夫人所在的小廟裏,常夫人和白大人等正在軍糧發愁。
“白大人,大戶、商販的糧食前一段時間有很大一部分賒給了在大旱中無糧之人,現在城門封鎖,外面的糧進不來,我們城内要不了三天,就要斷糧了!”
常人歎道,“可是我家老頭子對我說過,這仗一時半會還是停不了啊,可怎麽辦?”
白大人說道:“不知朝庭的援軍和援糧何時到這裏?”常夫人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京裏中書令府
“大人,樞密院使大人正等你議事!”
“不知老夫病了嗎?”計大人口氣不善的對着來者說道。
“大人……北邊八百裏加急,你看……”
“長興府而以!”計大人老眼眯了眯,跟老夫鬥,你還嫩着呢。
“……”
“老夫還在病中!”
“是!”
中書令計大人已經病了好幾天了,沒有去東府①辦理公務了。
大陳朝對于發兵的控制,是曆朝以來最嚴格的,關于行政、軍政要事,要兩府同時議核,否則根本不能下诏,中書令不上班,如何議核、如何裁奪?
皇宮禦書房
誠嘉帝坐在龍案後面不知想着什麽,坐在那裏很久沒有動彈一下。
中書令計大人和吏部尚書一樣,是太後執政時一手提拔上來的官員,他們精于政事,能力卓越,卻成爲他施展抱負的攔路虎,他很多想法、革新,經過這些人手後,不是夭折,就是被陰奉陽爲。
姓計的居然在這當口生病不上朝,那自己一手提拔的夏小候爺能熬過無糧無支援嗎?朕要下特谕嗎?
望亭縣某小院
幾個婦人正在竅竊私語,“喂,你們想好了沒有,敢不敢動手?”
“會不會有風險?”一個年紀稍輕的婦人似乎膽小的說道。
年紀稍等的婦人,臉上都是皺皮,抹了香餅粉,就如戲台上唱大戲的醜角,捏着帕子,滿不在乎的說道:“有什麽風險,這個女人不知有多傻,怕什麽?”
“她雖傻,可她的孩子不傻呀!”
“别怕,最聰明的那個被打發去沖喜了,當家的大兒又被家事所纏,這個女人現在無人看管,正是我們上手的時候!”
“可是……可是,沖喜的那個是候夫人哎!”
“沖喜你還不懂呀,沖死了跟着陪葬,沖好了,像她這樣的身份十有八九會被打發到祖籍看祖祠去!”
“我還是有點……”
“趕緊動手,我男人說了,要不是林家那個老男人跟童家傻男人天天在一起形影不分,他早就下手了,那裏還輪得到我來找你們!”
“是嘛!”
“那當然,放心,訛到了絕對少了你們那份,你們就等着發财吧!”
“那……那什麽時候動手!”
望亭童家
童家書和童安書剛才學堂回來,童玉繡帶着怨氣找到了童家書。
“怎麽了,二妹?”
“哥哥,今天大伯娘和二伯娘明裏暗裏讓我給他們銀兩買冬衣。”
“給了就是!”
“我是給了!”
“給了,還氣什麽?”
“哥哥,給了銀子,她們嫌少,跟我臉紅脖子粗,沒辦法,我一人給了十兩,那曾想,他們去鋪子裏拿了布匹不給銀子,讓人家把布匹送回家,讓我來結銀子,這樣算下了,我竟被他們兩家要去了四十兩還多,而家裏一個月裏裏外外的開銷不過五十兩!”
童家書聽到這裏眉頭緊鎖:“有跟爺爺講了嗎?”
“沒有,”童玉繡搖頭,“我估計說了也沒用!哥哥,我們所有鋪子一個月的純進項不過三百兩,家用我一直控制在五十兩,餘下的用于你和家安讀書和仕途,你說現在怎麽辦啊?”
童家書低聲說道:“竟不顧體面到這種程度!”
“他們住在這裏,不僅什麽事都不幹,要吃好的,要穿好的,還把家裏的仆人指使的團團轉,這日子還怎麽過……”童玉繡想死的心都有了,天天都在處理這些狗屁事情。
童家書也很爲難,爺爺已經暗示過他了,讓他過了年後再爲他們做打算,自己該怎麽辦呢,他愁得不知該如何下手,要是三娘在,應當早就解決了吧!
西院童老頭正在訓兩個兒子,“秀林、秀青,你們不能這樣縱容婆娘訛你三弟家的銀子?”
老大面上笑笑:“爹,沒有,就是想做件冬衣!”
“做件冬衣,要二十兩一家嗎?我們老童家三年的開銷都沒有二十兩,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怎麽,學你三弟下館子,聽說書?”童老頭的旱煙杆狠狠的敲了敲桌子,一臉氣憤。
老二小聲念叨:“爹,三弟能去,爲何我們不能去?”
“放屁,”童老頭的聲音很大、很激動,用手指着他們:“家書一邊讀書一邊打理家事賺銀子,你們哪個有兒子賺銀子了,有本事,怎麽不讓自己的兒子賺去!”
“爹……你就偏心!”
“偏你個頭,算命的說秀莊有貴命,現在是不是應驗了,算命的說你們就是常人一個,你們别不信,不要再打老三家銀子的主意!”
“爹,他們反正銀子多花不了,給點我們用用又何妨?”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童老瞪着老眼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兒子嘴裏說出來的。
“……”老大、老二兩人心虛的相互看了看,沒敢回嘴。
“我呸,老臉都不要了!”
童玉荷的卧室,她的丫頭巧珍正準備從大伯、二伯家的孫女手裏搶回五娘的首飾,連咬帶踹,十二歲的她挺飙焊的。
秀氣的玉荷抿着嘴,站在邊上,眼淚都要下來了。
大伯、二伯家的三個小孫女見打不過巧珍,但是她們力氣大,三個人分工一人抱腿,兩人抱手,搶了童玉荷的珠花、銀镯子,到手後,三個丫頭一哄而散。
巧珍剛想追出去,玉荷說道,“算了,别追了!”
“五娘,憑什麽讓她們搶過去!”
玉荷抹了抹眼淚,“三姐什麽時候回來啊!”
“五娘——”巧珍也哭了!
玉荷感到委屈萬分想了想去了林家。
林夫人看到童玉荷過來,兩眼通紅,“怎麽了,荷兒?”
“夫人,我想住你家!”玉荷小嘴癟了癟說道。
林夫人大概能明白是爲什麽,想想點了頭,“剛好,伍大人家請了教習嬷嬷過來,我跟伍五娘說一下,讓你跟着一起學!”
“謝謝夫人!”
“我讓林婆幫你把東西收拾過來”
巧珍撅嘴說道,“夫人,你别去收拾了,五娘的東西被那幾個分得差不多了!”
“什麽?”
巧珍流淚說道,“我打不過她們,她們力氣大!”
林夫人眉頭直皺,可是卻沒辦法插手,童家兩個大人,一個跟老頭子聽書,一個整天在市坊裏跟那些女人搓嘴磨牙,玉繡和家書又怎麽好意思管束長輩,這可如何是好!小錦你在哪裏呀?
長興府
童玉錦聽到常夫人跟白大人兩人的對話後,知道這城中的糧食不多了,還能熬幾天呢?
秋暮冬初,大霧尚未消散,城門下,果真如夏琰所料,敵人于三天後卷土重來,并且帶來了援軍,還有大量技藝精湛的騎兵。
夏琰和常大人看着兵臨城下,知道一場惡戰在所難免,而他們派出去求援的人馬竟沒有一個帶回援軍,兩人相視,神情凝重和莊嚴。
遼、金大兵扛着大圓木來勢洶湧,數萬人馬穿着黑色戰袍,黑壓壓一片,兵臨城下。
長興府是燕山南山脈最近的最大的行政府,它的人口、經濟、發展在這一區域是最好的,它也是燕山山脈産糧最多的府城,所以它成爲敵人首選的攻擊目标不足爲怪。
大街小巷,男人被組織後援,女人被組織後勤,老弱病殘全部進了防戰廟宇,長興府處在全城備戰之中,擁有幾萬人口的府城,除了闆車、馬蹄聲外,竟無其他聲響。
華珠郡終于在人員集中的廟裏看到了被夏琰扣押的奴仆,不知出于什麽樣的心情,她竟流淚不止,可能是對自己這次北行的失望吧,也可能是對自己這次北行沒有料到的後果害怕吧,白夫人被夏琰關照過了,讓她照顧來自京城公主府的郡主。
直到這時,白夫人才知道這位高貴的郡主是個寡夫,一個寡夫竟然……她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一個失偶的女人,哪怕身份再高,一個正常男人是不太會觸碰的,更何況是年經有爲的小候爺!
童玉錦跟着常夫人忙東忙西,沒有一刻消停,她沒有想到一場戰争打下來,除了男人,除了戰場,還有這麽多事要做。
“常夫人——”
“童娘子,怎麽啦!”
“常夫人,能留幾口鍋燒鹽開水和糖水嗎?”
“有什麽作用嗎?”
“鹽水既可以直接喝補充體力,又可以清洗傷口,糖水隻可以喝,也是用來補充體力的!”
“京城裏的方法?”
“呃……是,是京中的方法!”童玉錦不自在的笑笑。
常夫人心想,這個也不費多少事,同意了她的想法。
長興府除了正規軍禁軍和廂軍,還有其他武裝力量——鄉兵、蕃兵,在戰争來臨時,他們也充當重要的軍事力量。
除了禁軍有着正規的統一建制和專門訓練外,包括廂軍在内,他們其實都沒有受過正規訓練,廂軍屬地方軍,名爲常備軍,實是各州府雜役兵,主要任務是築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橋、運糧墾荒以及官員的侍衛、迎送等。至于鄉兵也稱民兵,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的男人被組織後援,實際上是按戶籍丁壯比例抽選組成的地方民衆武裝。
夏琰眼看着大戰一觸及發,抿了抿嘴問道,“小開,夫人呢!”
夏小開正看着城下黑壓壓的一片,愣了一下才回道,“回爺,夫人正跟着常夫人,幫着處理後勤之事!”
“哦”
“爺,别擔心,夫人很好!”夏小開見夏琰低下頭,情緒不高,以爲他擔心,連忙安慰說道。
夏琰擡頭看了看遠方,遠方的天空蔚藍片,可是低頭一看,卻是如黑雲壓城的敵軍,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知道!”
“爺——”
“我……”
“爺,你怎麽啦!”
“沒什麽,要是我回不來了,指揮所裏,我桌子旁邊放玉帶的地方有一份和離書,幫我給她吧!”
------題外話------
大陳朝(宋)最高的政務機構,分爲兩府,中書門下省和樞密院分别執行政、軍政,号稱‘二府’,中書爲東府,樞官院爲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