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一隻手輕輕觸在鼻端,出租屋裏的味道不好聞,但他沒有皺眉,坐在主位上等待站立之人的回話。
于文庭背微躬作揖,“夏小候爺深夜幸臨寒舍,于某人深感蓬筚生輝!”
夏琰聽到于文庭的話後輕笑,“于先生你不必拘人于千裏之外,子淳明白,我雖不及弱冠,但這何償不是你的機會?”
于文庭眼皮擡了一下,随即又落下,過了幾息複又擡眼,“夏小候爺出京是……?”
夏琰知道于文庭被自己的話說動了,嘴角微動,站起來,雙手朝京都方向抱了抱,“我奉聖上之命,查兩年前大運河上淮鹽沉船一案。”
于文庭大驚,一方面是驚夏子淳想自己入幕的決心,另一方面是驚:“這件案子不是定案結卷了嗎?”
“是定案結卷了,可仍然有沉船遇難者上告到禦史台,禦史台把事情逞給了皇上,皇上命我爲觀察使,徹查此案,我希望得到先生的幫襯!”
于文庭看着面前年輕的貴胄,沒有吭聲,面前之人,說好聽點叫男人,說得不好聽叫乳臭未幹的大小子,聖上派這樣一個什麽經驗都沒有的官宦子弟出來做什麽?其實聖上并不想真正徹查兩年前哄動朝野的沉鹽案,還是……
人到中年無論是世道人情、還是社會閱曆都已經相當豐富、老練,成熟中蘊藏着家族和讀書人的底韻,讓于文庭極具個人魅力。
夏琰在賭面前之人是否想揚名立萬!
于文庭在選擇面前之人是否能讓自己有所建樹!
一年輕、一中年,四目相對,是權力還是被權力,是征服還是被征服,都是男人之間不可言說的角逐。
臣服的永遠是弱勢之人,于文庭也不例外,他于仕途作官已經無望,除了做某個權貴的入室之賓不作他想,年近四十的他不想再飄泊了,就這樣吧!
于文庭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自己的衣帽,拱手作揖,“鄙人于文庭謝夏小候爺賞識,願爲夏小候爺效犬馬之勞!”
夏子淳聽到這話内心一喜,整個人覺得輕松了不少,連忙雙手扶起他,“先生,請勉禮,你我以後雖名爲主、賓,但子淳深知,你就是我的老師,請于先生受子淳一禮!”
“不敢,不敢,夏小候爺不必如此,折煞老夫了!”
直到此時,夏子淳放低姿态後,兩個男人才算正真成爲主、賓。
年近十九歲的夏子淳也從今天起有了自己的謀士團隊,開啓了作爲門閥大家子弟在朝庭的權謀生涯,不管今上把這件事交給他是何意,他要通過這件事,讓自己立于朝庭實權中心,讓自己成爲開公國府當之無愧的當家人。
佟宅大管事處
佟大水問下屬:“打聽的怎麽樣?”
“回大管事,都打聽到了!”
“快說說!”
“是,大管事!”打聽事情的小管事把自己打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講給了佟大水,佟家被瓜分了,他們這些人也會被新的主人賣掉,離開他們生活數十年的地方,他們在情感上也接受不了,所以聽說有人給大管事出主意,打聽得盡心盡力。
“案子一天就結了?”佟大水年近半百,跟官府打過不少交道,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覺得匪夷所思。
“是的,千真萬确!”
“不可能,衙門什麽時候辦事這麽快了?”
“回大管事,因爲有天使在東盛!”
“怪不得,這孩子占了天時、地利、人和!”
“大管事那……”
“我正在考慮!”佟大水點點說道,“你先出去,讓我想想!”
“哎,好……”
東盛縣大雲河邊不僅有大小碼頭數十座,還有沿碼頭而活的平民百姓,天色将晚未晚,正是船夫們套錨上岸的時候。
夕陽映照雲河碧波,那一層層水波,波光粼粼,在霞光中宛若一隻隻蝴蝶正在翩翩起舞,或一葉葉小舟,或一艘艘漁船,或一船船貨輪,趁着晚霞歸來,好一幅‘漁舟唱晚’!
夜幕降臨,沿岸的船家燈火陸陸續續的亮了,河面上倒映着岸邊的燈火,一幅祥和安樂的景象。
佟大水領着自己的小主人穿着普通的短褐一路朝自家船隊而來,有船隊,當然有佟家自己的碼頭。
船隊大管事正站在碼頭邊上清點船隻數和船工人頭數,看到大掌櫃來了,把焊煙别到腰帶上,連忙迎了上來,“大掌櫃你怎麽來了,難道……”
佟大水伸手制止他說話,“船都回來了嗎?”
“除了被舅爺、三叔公借走的,都回來了!”
“回來的有多少?”
“回大掌櫃,一共一百一十六條。”
“沒回的有多少?”
“回大掌櫃,有三十七條。”
“少了這麽多?”
“沒辦法,”大管事搖頭無奈,“他們仗着是少爺的舅爺和叔公,手上又有銅牌,不給他們船不行呀!”
“去你家!”
“哦,好,好!”大管事伸手招了招,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過來,“爹,啥事?”
“數好船,檢好船,誰也别想噌、撞壞船!”
“是爹!”
佟大水伸手拍了拍大管事的肩膀,有點哽咽,“老爺在泉下會看到你的好!”
“大掌櫃,我老徐家一家門都以船隊維生,不對船好,還對誰好?”
“有心了!”
“大掌櫃呀,我……”
“别說了,我跟少爺正是爲此事而來的!”
“啊,少爺……”大管的這才正眼看邊上的孩子,“少爺,你别怪老頭子眼瞎!”
小胖墩經過家裏的争争吵吵,已經懂點事了,搖頭笑笑,“不防事!”
“少爺你有大量啊,不跟我老頭子計較!”大管事給小胖墩行了禮,“老頭子這就帶你們到我家去。”
……
童、盧兩家人住在佟家,即便是下人的住處,也是他們住過的最好地方了,有吃、住,還可以洗澡,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呀!
童玉錦沒有讓他們松懈,她讓童家書教他們識字、數數、做簡單的算術題。
童玉錦堅信,預則立,不預則廢,什麽事都要做的前頭。
佟家一等家仆佟大餘不時在下人屋子前出現一下,童玉錦明白,佟家大管事對自己不放心,不過她不在意,若是佟大水想過河拆橋,自己也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