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女孩躍上馬車直到現在,貴公子不僅自己沒有吭聲,也沒讓手下人吭聲,個個都沉默的看向這個女孩。
當黑醜丫頭掀簾進馬車内部時,年輕貴公子微驚了一下,怎麽是她?一個被自己表弟踢死的黑醜丫頭,十天之後,居然活蹦亂跳到自己馬車上,眼眸深了深,下意識的看了看黑醜丫頭低下頭的後腦勺,發現後腦勺上有結痂,說明自己沒認錯,也說明賤民的生命力旺盛,踢成那樣居然沒死,那個年輕和尚沒超度成吧,可真有意思!
邊上的丫頭、小厮被這寒光射得往邊上避了避,偷偷瞄了瞄蜷在那裏的刁民,發現她仍然低着頭,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知道自己犯了冒犯之罪?
也不知過了多久,童玉錦覺得緩過氣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權貴的馬車上,霍的站起來,又掀驕窗簾子往外看了看,南碼頭赫然就在眼前,又伸頭看了看馬車後面,發現父母兄弟姐妹都不見了,暗思了一下,是不是馬車快了,他們在後面沒跟上,不如我先下去買早餐訂船,這樣等他們到了就可以直接上船走了。
想到這裏,她終于擡頭向馬車上的人緻謝。擡頭看到的人居然很年輕,而且貌美如花,一看就是财閥大族中才能滋養出來的人物,想了想以前看過的古裝電視劇,電視劇中的平民好像都要給權貴下跪磕頭,那自己也磕一下吧,她撩起自己的短褐袍子雙膝着地,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多謝貴人相救,貴人澤被,小民受惠,無以回報,就給您磕三個響頭吧!”說完,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咚咚就磕了三個,然後在衆人驚呃下施施然跳下了馬車,在地上滾一圈後站起來,猶如一條小魚入江,瞬間不見了蹤影。
小厮愣了好一會兒才對自己主人說道,“公子,竟有這等刁民,要不要小同找人做掉她?”
貴公子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掀起驕窗簾布,頭微微斜過去,看向窗外,一個随意的作動,竟雅緻到極至,如行雲流水般令人賞心悅目,他的嘴角微勾,一抹玩味興起,眯起的雙眼,盡是雲端高處的睥睨、驕傲,看了兩眼賤民的背影,盡是對下九流的不屑與嘲弄,然後漫不經心的說道:“東湖果然繁庶,不虧是京西南路的魚米之鄉!”
“公子?”
“去東碼頭!”年輕貴公子臉上露出一抹厲色。
小厮駭得彎腰低頭,“是,公子!”
童玉錦溜得賊快,她能感覺到權貴射向自己的目光充滿探尋和玩味,她明白,封建森嚴的等級制度下,突然冒出一個不懂規矩的自己,引起了權貴們玩殺的興緻。
什麽叫玩殺?說白了,就是打破他們引以爲尊的高人一等,她沒有在見到他們的第一時間顯現出卑微、膽小、甚至都沒有行該行的大禮,她挑戰了他們的權威,這些權貴們如貓捉老鼠一般,先抓起你逗一下,逗完了直接殺掉。
可自己真不是有意的,她都吓死了,根本沒時間去假裝這些平民應當有的表現,她現在隻想快點離開東湖,她在南碼頭轉了一圈,買了一摞燒餅,想了想燒餅太幹了,又買了米湯,結果要碗沒碗、要罐沒罐,把小販的米湯連湯帶罐都買了下來。又去找了到縣城的船,看着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要開船了,三拔人馬還沒有來,她急上了,站在碼頭最高的石柱子上極目遠眺,童玉繡等人終于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不知不覺的松了一口氣,又過了一會兒,盧氏夫妻帶着她‘爹’也到了。
去往縣城的船就要解錨起程了,怎麽那兩個小子還沒有到啊,急死人了!
盧氏站在撐舵人的邊上,就差抓住人家的手了,“船家,請再多等一會兒吧,我兒子還沒有到。”
撐舵人不耐煩的說道,“大嫂,你兒子什麽時候到呀,你可不能耽擱我們做生意!”
“快了,快了……”
“這話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再等半柱香的功夫,再不到,我可要開船了!”
童玉錦急得跳上了岸,她往前面找人,邊找邊想,這兩個楞小子不會被人抓住了吧,還真有可能,他們一直生活在僻遠的農村,最遠的就是鎮上吧,這些複雜的市井低層生活能适應嗎?
如果被抓了怎麽辦,賭場的人真會賣了他們收回幾兩銀子嗎?這裏的衙門能主張正義嗎?可是……童玉錦一時之間想了很多,甚至都想到要幹自己的老本行把兩個被抓住的半大小子搞出來。
就在她快要出了碼頭範圍時,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她情不自禁的朝他們揮了揮手,“快點,馬上要開船了!”
兩個半大小子好像泥水塘裏鑽出來似的,髒兮兮成一團,童玉錦也渾不在意,平安回來就好,領着他們就朝自己訂的船頭跑去,邊跑邊大叫,“船家,請等一下,請等一下……”
已經點開竹篙的船家不得不再次靠近碼頭,讓三個小鬼讓了船。
站在船頭,童玉錦雙手抻在腿上喘着粗氣,哎呀媽呀,真是累死了!看了看漸漸遠離視線的東湖,終于逃脫生天了,終于離開湖了,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童玉繡見童玉錦氣喘平了,朝她招手,“三妹,這裏有位置,過來坐呀!”
“三姐,這裏有坐,過來坐呀!”雙胞胎小妹也學二姐招手,露出一口小米牙,可愛的緊。
童玉錦轉頭看向童玉繡,童玉繡朝她笑了笑,這個笑容隻有她們兩個懂。
童玉錦擔驚受怕了一個晚上,确實累了,走到童玉繡身邊坐了下來,倚在她身上安心的睡着了。幾個小孩大半夜跑到現在也累了,擠在一道也跟着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