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沁涼的白煙自八角熏爐中釋放四周,慕容歌微微感覺到一絲詫異。原本以爲這一次或許給林善雅的教訓不會太多,畢竟在元祁與林善雅之間存在的是更多不爲人知的利益,卻沒有想到,在剛才她一番言論下,他竟然費了林善雅!這比要了林善雅的性命更是殘忍一些!對于身份尊貴,長時間以來以貴人身份受人敬仰支配他人的驕傲的人來講,沒了身份,就如同沒有了血液,比死更難受。她心暗暗沉了一些,究竟剛才自己說了哪些話讓元祁能做出這種決定?
又或者,是元祁早就已經想要尋個機會廢了林善雅?不該,林善雅有着天下女子之最的容貌,傾國傾城,天下男子有多少希望能夠得到她的,記得當初趙子維聽聞善雅公主四字時,是滿心傾慕,是存了幾分真心要娶林善雅的。可,此時面對元祁,她忽然看不懂了,男子不都是以下半身思考事情的嗎?美人當前,自然要享受一番,但元祁似乎實在是冷情。
林善雅渾身僵硬,望着脫口而出如此冷漠之語的元祁,整個人猶如置身在冰冷入骨的北極之中,那冷從肌膚毛孔鑽入肉體血液,她錯愕的望着他,腦袋轟鳴作響。
可那清冷至極的聲音卻在耳邊不斷的回放着。“廢了林善雅太子妃之位。”
他竟然廢了她!
明知道是有人陷害她,他仍舊将計就計,不問問她事情的原由,不給她辯駁的機會,就這樣的否定了她!固然這一次,她是想要算計慕容歌,但是卻沒有成功,反而被慕容歌所害!他竟然真的不打算放過她!
那麽……他可知這麽做的後果?兩年之約,他要廢除?
元遊在無力的閉眼之時,忽然眼皮下的眼珠子動了一下,若是有人看過去,定能看見他眼皮之上的一些青絲紋路。
“太子……”錯愕之中,大受打擊之下,她眼淚含在眼眶之中,柔聲喚道。
如此楚楚可憐,如此風情,隻要是個男人就難以拒絕這樣具有天下女子難以匹敵的嬌柔絕美之姿。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有的風情與魅力是無人可及,隻是片刻間,便是讓人無法下手傷害!
元祁眉梢輕輕動了一下。
别說是男人了,就是慕容歌此時此刻也不忍心責罰,可這種憐香惜玉的心思對于慕容歌來講就是緻命的!她沒時間去觀察元祁是否已經被打動,直接了斷的揚聲道:“太子大公無私,讓妾心悅誠服!讓夏國百姓誠服!”
絕對不可給元祁反悔的機會!林善雅就算是不想要被廢,也必須被廢!
林善雅回眸,恨意四射的雙眸快速的看向慕容歌,氣憤在胸口處盤旋,氣的她隻能含恨罵道:“卑鄙!”
聞言,慕容歌挑了挑眉,回以春風般笑容。做人,有時候的确是不能太厚道,卑鄙,這兩字,有時候的确不錯。至少,這一刻她不讨厭。否則,你若菩薩,他人必定卑鄙,若不想早死閉眼,就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溫柔春風般拂過的笑簡直刺痛了林善雅的剪水眼眸!她引以爲傲的定力與聰明這一刻化爲虛有。這一次,她敗的足夠徹底。
她不願意相信,這些日子以來,元祁對她莫非一點情分也無?她癡癡的望着元祁,失魂落魄的喃喃說道:“太子不相信妾?妾怎會做出如此之事,對妾而言,有何好處?妾一直以來對太子皆是真心真意。縱然做過一些錯事,可也都是情有可原。”廢了她,等同于要了她的性命有何兩樣?
元祁靜默不語,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冷芒。
林善雅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在心中立即升起一片冷氣,冰凍的她不能開口。
“兒臣告退。”元祁已經起身對床上似乎已經睡着的元遊說道。
究竟元遊此刻是什麽狀态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置身事外,或許是有其他的心思,究竟是何心思,如今已經不明朗。慕容歌達成目的,在元祁起身之時,她也不着痕迹的跟着一起起身,并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床上的元遊。腦海中那份怪異之感始終盤旋,她不着痕迹的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元祁。
在這座皇宮内,隐藏了必定是太多太多讓人無法猜測,甚至是想也想不到的事情。或許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元祁竟然在此刻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經蘊藏着一抹擔憂與害怕。
害怕?
是害怕之色?
她心神一顫,終究心頭疑惑因此而加深,可她不得不承認,也不得不認識到,他不想傷害她,或許因爲某些事情,他傷害了他人,可她卻沒有真正的想要過她的性命。淡淡的收回目光,在不經意間又觸及到林善雅滿含恨意的雙眼。
見狀,她輕輕的蹙起眉,心下開始漸漸謀算,固然林善雅此時已經被廢,但是留着必定是禍害!她必要尋機會,無聲無息的終結此事。
林善雅絕望凄美的一笑,其實從剛才元祁脫口而出廢了她時,她便知道此事沒有回旋餘地。不,應該說是,慕容歌火上澆油将此事擴大,讓元祁對她狠心!心中有了這份認知,她不再言語什麽。
此時此刻一切的想法,已經無用!若真想能夠扭轉乾坤,必須好好籌謀!她暗暗握緊長袖下的雙手,一次失敗算不得什麽!她雖不想承認,但也必須要承認,她失敗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是,竟然沒有能在這幾個月的時間内得到元祁的心!
三人各懷心思的從房中離開後,一直閉眼休息的元遊忽然睜開了雙眼,不過眼中仍舊存在疲憊之色,他對一旁的宦官低聲道:“你怎麽看?”
宦官打小便在元遊身邊呆着,元遊的許多事情他都清楚,并且對元遊有着偌大的忠心。他輕輕搖了搖頭,眼中也是布滿疑惑之色,“奴才看不出。
元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寒冽之色,盯着黃金門的方向,眯起布滿皺紋的雙眼,悠悠的說道:”世上朕最虧欠他,所以不可因此犯錯。再看下去吧,若是事情突然有變,務必要親手解決此事。“
”是。請皇上放心,奴才必然不會辜負皇上所望,定會将此事完滿解決。“宦官立即雙膝跪地,聲音誠誠懇懇的說道。
太子府。
夜色深沉,烏雲遮住大半彎月,大地上光線淡淡的,也不至于太過黑沉。
宮内發生的事情因爲林善雅搬離泊康閣去往太子府的另一座俨然沒有泊康閣氣派的院子後,在太子府内迅速傳開。
林善雅被廢!如今身份尴尬,雖然住在太子府中,卻已經不是主母。但畢竟是封國公主,封國并未被滅,仍舊是身份不容人太過小瞧。
但因爲此事,府内姬妾,下人都知曉,在太子府内,得罪太子妃可以,但絕對不可得罪笑面虎慕容歌。雖然慕容歌如今不過是小小管家,而且爲人和善,但是在太子妃撞上與慕容歌有關的兩件事情都以敗收場後,幾乎都已經知曉。慕容歌看似和善,那不過是因爲你對她沒有害人之心,一旦你存了害人之心,必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下人房内,慕容歌緊皺眉頭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流雲。
果然是受了重刑!
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個好地方!
眼中上過一抹怒憤之色,眼光順着流雲蒼白的臉一路看下去,首先是胸前的幾個刺眼的烙鐵印,觸目驚心的鞭痕,還有種種不堪入目的各種殘忍邢器留下的傷口。傷口都沒有愈合。
如冰淚眼婆娑,别過眼不忍再看。
大夫一一将流雲的傷口處理好後,歎口氣後道:”每一道傷口上都撒了鹽巴。甚至在烙鐵的傷痕處還淋了熱油。這傷若想要痊愈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才可動彈,否則很難讓露出肌膚的傷口愈合。切記,不可碰了水。“
傷口撒鹽淋油!
殘忍無人道的酷刑!
她睫毛顫抖,以爲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情緒,可仍舊難忍心中那些無法抒發的情緒,這究竟是什麽時代?!冷酷無情到令人厭惡!曾經認爲活着其實很單純。可如今,在面臨着生存,爲了生存,她可以卑鄙甚至謀算着如何除掉敵人來保護自己。可她終究做不到冷心絕情,徹底适應這個世界!又可以說,她始終都認爲自己以旁觀人的姿态冷漠的看着一切的發生。
可當她觸及到流雲,這個幾個月依賴雖然心中有着趙子維的吩咐,可卻仍舊時刻保護她的流雲,一身觸目驚心,甚至有些難以接受的殘忍酷刑留下的傷疤時,她憤怒了,就如同當初見到奄奄一息的如冰時,她同樣從心憤怒。
流雲緊緊閉着雙眼,似乎是極力的忍受着某種痛苦。
是啊,那傷口雖然塗了傷藥,可仍舊暴露在空氣中,那絲絲的帶着一些冷氣的空氣鑽入了沒有保護層的皮膚内,怎麽可能會不痛苦?
如冰含淚望着流雲,手緊緊捂住嘴,似乎想到了當初她在監牢内所收到的讓人現在想來都膽戰心驚的痛苦,不過,在太子府内,那些婦人還不會如此大膽,想到如此殘忍的刑法來對付她。流雲不過才被帶走幾個時辰,就已經淪落到此刻模樣,當真是讓人無法置信!
”他們真是好殘忍!“如冰眼中淚水頓時如雨狂落。
慕容歌望着那些傷痕,眼中的憤怒竟然不知不覺的漸漸消失,反而是淡淡一笑:”如冰,幫我好好照看流雲。夜晚風涼,關好門窗,不可認爲怕冷而燃炭火,否則炭火有灰塵,對流雲不宜。“
如冰點頭,面色沉重的望着昏迷的流雲,他身體強壯,有武功護體,此刻仍舊昏迷沒有轉醒的痕迹,不知何時才會醒來,若是碧柔還活着的話,見到流雲此刻這般模樣,定會支撐不住。想到這裏,她眼眸忽然一閃,閃過一道極其複雜的光芒。她暗自咬了咬牙,望着流雲,對慕容歌說道:”嗯。我知道了。“
慕容歌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流雲後,見蒼白的臉色這會子有點氣色後,心下松了松,然後又轉頭看向太子府内的不遠處。她應該去看看那人。
牡丹閣。
因太子府内姬妾隻有三五十人,而且三五十人都住在最大的院子裏,所以其他的小院落反倒是沒有人了。牡丹閣,荒廢已經有幾年了,但是并非是偏僻之處,所每隔三月都會有人清掃一次,看上去并不會寒碜。畢竟比下人房要好上許多倍。
用了一個時辰清掃好的主卧内。
林善雅環顧四周,冰冷的美顔忽然展現了嘲諷的冷笑。她背對着身後容顔普通的香蘭,自嘲的笑道:”香蘭,本宮貴爲封國公主,曾經傲氣天下,從未想過會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曾經做過做壞的打算,或許封國淪陷,她必定成爲俘虜,但以她的傾城容貌,必定會有一席安身之地。又或者哥哥必然不會坐視不管,一定會前來救她,日後她與哥哥遊蕩江湖也是不錯。
可如今,她竟然在爲了謀取癡戀男子的心時,敗給了慕容歌!一個一直以來都被她輕視的女人!
也許在最短的時間内,她會被天下人所恥笑!貴不可言的善雅公主,嫁給夏國太子爲太子妃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被廢!當真是有些可笑!
真是是比曾經的慕容歌,嫁給慶王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就被廢還要可笑!
香蘭望着背脊挺直的林善雅,心中便知林善雅沒有真正認輸。便眼光幽深,聲音沉着冷靜,”公主,其實此事并非是您落敗。香蘭根本就沒有想過,皇上會臨時知罪慕容歌。更沒有想到的是……“
她雙眼眯起,眼中閃過一道迷茫之色,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慕容歌竟然會早有準備,如此無聲無息的反擊。根本讓公主沒有時間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