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出聲的紫衣女子輕輕蹙了下眉,隐約間清楚剛才其他幾位夫人的膽大妄爲爲自己招惹來麻煩。不過此時情況,就算是她想脫身也不能脫身的。她冷眼看向林善雅,或許林善雅在太子心中根本就不重要。
慕容歌靜默不語,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心知肚明,也不會多想,他這麽做,怕是不容許他人觸犯他的權威!又或者這兩日心情不順,正好這幾個無知婦孺撞了上來。或許還有更多的可能。
“太子妃好興緻。”元祁忽然掃了一眼林善雅,那一眼不冷,卻毫無情緒。
林善雅對這種目光并不陌生,不久前,那個她到太子府的第一日,他便是這樣看過來,給了她近乎絕望的話語,同時也是這般不冷,卻毫無情緒的一眼。這一眼入了心,随之而來的是心口處陌生的疼痛。此刻,那疼痛忽然而至,還有……懼怕。她本就沒有賭注,這是她的選擇,必須依靠他給的身份而保住封國一時安穩。那時,她想,經過努力,定會得他歡喜。
她面色蒼白,緩緩站起,誰也不知此時若非她強自鎮定,定會身形顫抖而欲絕望。她勉強的笑道:“妾擾了太子清幽,請太子見諒。”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元祁清冷的說道。随後決然轉身離去。
讓長亭内的林善雅,幾位夫人小姐還有長亭外的慕容歌,轉過頭去時,看到的隻是他欣長的身影。
他一襲黑衣,長袖過膝,随着優雅自信,冷絕無情的步伐,那黑色長袖翻卷出一圈圈黑色的雲朵。
長亭四周,黑色芙蓉花似因他的到來,愈發的黑豔刺目。
慕容歌收回目光,自冰涼的青石上站起。忽感身上一陣威壓的目光。看過去,林善雅一雙平日裏雍容含笑的眼睛此時冷冽如霜。她無一絲躲閃。這一切皆是林善雅咎由自取,若是這三年來安然無事,她必不會多此一舉來與林善雅爲敵。顯然,若想安然無恙,必要反擊。
小十曾說過,在消失的那些尾随她的暗衛中,有林善雅暗地裏養的死士。她忽然望着林善雅微微一笑,“謝太子妃不殺之恩。”同樣謝謝她今日羞辱之恩!經過此事後,必會爲自己省去許多麻煩。
流雲面無表情的将寒光逼人的劍緩緩chou出,目光專注的望着長劍,取出白色絲帕仔仔細細的擦拭着。那寒光射在林善雅的眼中,讓她面色更爲白了幾分。
“太子妃,怎麽會這樣?我們不過是教訓了一個……”尚書夫人感覺大禍将至,早就沒了剛才的威風,更沒有瞧見慕容歌此時與剛才判若兩人的表現,反而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林善雅的身上。可她卻不敢再胡言亂語。
丹鳳眼夫人也是驚愕開口:“太子妃,您可要幫我們啊。”她們曾經也做過不少同類事情,可剛才卻忘記了這裏是太子府,絕非她們可以任意撒野的地方。如今招惹了麻煩,可讓她們如何是好?
幾人都看向林善雅,希望林善雅能夠幫助她們。
林善雅幾乎近于冷漠無情道:“事到如此,本宮沒有辦法。”
“什麽?太子妃您怎麽可以這樣?!”幾人同時驚呼失望。若非林善雅是太子妃,她們怎麽可能會受邀前來太子府,他們都是并非愚蠢之人,見到慕容歌後就知道該做些什麽,可換來的卻是林善雅的冷眼旁觀!
慕容歌嘴角輕輕勾起,心中冷笑。身在皇家的人,有幾個不是冷漠無情的?爲了目的而在所不惜!她側頭對流雲說道:“流雲,咱們走。”
流雲收起劍,點了點頭。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幾位夫人也被人帶走,林善雅一下子便坐在了石椅上。背後傳來的冰冷之感,讓她心中恨意肆意燃燒。
“太子妃,事到如今,不如就此松手。奴婢剛才偶然猜想,就算是太子對慕容歌有心思,或許慕容歌不曾有過心思。”巧雲低聲勸道。齊國太子的貼身護衛近身保護慕容歌,就說明齊國太子的心意。慕容歌或許是對齊國太子有情。否則也不會如此素雅,素雅的讓人可以輕易淡忘。
林善雅冷笑:“本妃早知是這般。但仍舊不容許慕容歌的存在。”她的目光茫然卻在忽然想到了什麽後,緩緩重新綻放屬于她的驕傲自信。
“太子妃容貌才情天下第一。太子對太子妃傾心是遲早的事。隻是,若太子妃不能早日有孕,怕無法在夏國立穩腳跟……”巧雲面色沉重,擔憂的說道。
林善雅眼中笑容随着巧雲的話而逐漸沉了下去,她似乎是對巧雲說,也是對自己說,“會的。”她會有機會的。
……
如冰驚慌的打量着慕容歌,見慕容歌隻是衣服上有茶水幹涸的印記,身上并沒有任何傷痕,便松了口氣,“幸好無事。”
“我說過的慕容姑娘不會有事的。可如冰偏偏不信。”碧柔掩嘴笑道。她知太子過去後,必然不會讓幾位夫人在太子府中張狂。太子府豈是那幾個人可以撒野的?想要跟太子要人,她們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如冰松了口氣,回頭對碧柔道:“若是那幾個夫人不依不饒,始終是個麻煩,我自然要擔心那一杯茶水是否燙傷了她。幸好隻是澆濕了衣衫。”當她得知在長亭内慕容歌受辱之時,便急的毫無辦法,正自責懊惱之時,慕容歌完好無缺的回來了。
慕容歌笑看二人,心中暖意濃濃,笑道:“我無事,無需擔憂。”
“幸而太子即使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碧柔眼中仍舊有些擔憂。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無需再想了。”慕容歌微微一笑,仿佛未将此事放在眼中,柔聲笑道。這麽好的一個機會注定要就此放棄了。雖然有些不甘,但也無辦法。
如冰與碧柔二人共同點了點頭。她們心知今日這事兒與太子妃脫不了幹系。太子妃冷眼旁觀看着慕容歌受辱,爲的便是羞辱慕容歌吧?最後事情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也是讓太子妃意外的。
相信,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少。
其實,經過這件事情後,慕容歌獲得了許多好處。竟有人前來送禮!大多數是一些官員家的夫人和小姐送來的,美其名曰是覺得那日幾位夫人做的有些過分了,她們很是憐惜她,所以派人送來各種貴重的壓驚禮物。
她在太子府内不過是個管家,那些人送禮可想而知,是因爲元祁那日發威。在她們的眼中,她或許不止管家這麽簡單,送了禮好辦事。
既然是壓驚禮物,便是沒有退回去的道理。即使她想要兩袖清風,退回去隻會招惹來更多的麻煩。
所以,勉爲其難的收下,兩全其美。三年奴生涯,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捱。或許……離開太子府時,她可以富甲一方。
她将貴重的東西交由流雲送去當鋪換取銀票。初時,流雲絲毫不挪動腳步,認爲銀子既然夠用,何必換成銀票?豈不是招惹來他人的閑話?
她微微一笑,笑的優雅而有些小奸詐:“銀票保險,那些東西有何用處?我自是沒有那高雅情調擺在屋中欣賞。倒不如銀票來的實在。”
“慕容姑娘的确是好想法。”流雲愣了一下,瞧着一身素雅的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她愛銀子甚過寶物。他暗想:日後若太子想要賞她绫羅綢緞,他定會進言,送绫羅綢緞,世上珍寶飾物,不如送黃燦燦金子,銀票!
轉眼過去十日,太子府的日子越來越悠閑平靜。似乎那一日的争鋒相對不存在。林善雅對慕容歌和顔悅色,慕容歌亦是恭敬有禮。
不過,夏國的太平不代表其他國家的太平。
齊國,趙子維與趙子盡忽然兄弟情深,共同前去原國邊境,指揮兩軍交戰。原本這場戰争要在幾個月前上演,但因爲齊國皇帝認爲時機還未到,便推遲了幾個月。如今兩人聯手,原國自然無法對抗,節節敗退。城池丢了一座又一座。用不了幾日,齊國大軍就會破京都城門,踏平原國皇宮。至此,原國被滅。
如今,天下九分。待齊國攻入原國,便是天下八分。又或者再此期間哪個被滅的國家又重新崛起。
還真是亂!
她遙望着遠方,眼中一片清明遼遠。伸出手輕輕描繪着窗戶的形狀,漸漸失神,盡兒與趙子維二人怎麽可能會兄弟情深?
究竟他們想要做什麽?
鼻尖似乎傳來陰謀的味道。
她雙手猛地握緊。
有時候不想,便能躲過去。那些事情,無法躲過。
她凝望着深沉夜色,猶如黑洞,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她心中一陣恐懼。那些悲歡離合,多麽傷感。
“慕容姑娘,太子召見。”
聞言,慕容歌自失神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關上的門,深深呼吸了一下,應道:“是。”
她皺起眉,這麽晚,元祁見她作甚?
這幾日他一直早出晚歸,她不曾見過他。今晚他應該是剛回府用過晚膳。心中隐隐不安,總覺得似乎有事!
平靜,不代表永久。
房中,他已經沐浴,頭發半濕的垂在背後。身着一襲藍色長袍垂立在窗前。聽聞身後的聲響,他眼睛微微一動。
慕容歌輕聲道:“妾見過太子。”
“起身吧。”他淡淡的說道。
慕容歌起身後,便看向置身在窗前的他。燭光暗道的搖曳着,晃動着他的身影仿佛如霧,隻是一個後背,便是威儀震懾,神秘不可測。她收回目光,低聲問道:“太子有何吩咐?”照理說,上次給他的香皂應該還能用些日子。
有時候,她會很奇怪,若是他想用香皂,爲何不讓婢女親自向她要?反而親自開口?
他轉過身向她走來,平日裏最是深沉的眼眸,如今是化解不開的疑惑,他問:“你知本宮不能看出事物顔色之時,爲何隻是意外,卻不曾……不解又或者嘲諷,憐憫?”
他雙目灼灼盯着她。
慕容歌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一陣陣冰冷的氣息。他爲何會這麽問?隐去心中的疑惑和驚訝,她直視他的雙眼,此時那雙眼的黑色瞳仁映着她的身影,她語氣平靜的很平常:“這有什麽?太子仍舊可看見天地。顔色固然重要,但終究比不過活着。”比起失明一輩子無法看見生存的世界,他是幸運的。
“哦?”他忽然冷笑。是冷入骨的笑。竟也有一絲絕望的味道。
她正欲後退一步,他卻握住了她的手。她突然感覺身上一陣冷意,他的手很冷,與趙子維的溫熱不同,是冷的與他唇角上的笑一樣,讓人忍不住陣陣發抖。
今夜的他……陌生,陌生的讓她想要掙脫開他緊握住她的手。不,是遠離此地!
她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他的事,她不想清楚。他的情感,她同樣沒有想過去了解。
元祁冰冷如玉的手緊握住她溫熱的手,她的手心中還有些絲汗,可他感覺不到一絲厭惡,仿佛,她柔嫩的手心中傳來的熱度,可以溫暖他冰冷的手,又或者更多。他低頭看着她的手,并不是十分細膩,手心似乎還有薄薄的細繭。
她用力抽出手,連連退後幾步。
“妾不敢唐突了太子。請太子見諒。”她低着頭,迷離的燭光下,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隻能讓人看見她在顫抖的雙睫。
“退下。”
慕容歌耳邊傳來他冰冷的命令,恍若得到了赦令。轉過身,便要離去。
“若讓你留在本宮身邊一生,你可願意?”
身後忽然傳來他輕輕的詢問。就仿佛是當初在慶王府那夜,他問她:“是否願意伺候他。”
如今看似一樣的詢問,卻讓她隐約間察覺到有些不同。
昏暗發紅的燭光在他的臉上晃動着,一雙眸子黑的不見底。
她站住,轉過身,看向他,語氣堅定,“三年後,妾必要離開太子府。”
幾日後。
兩軍交戰,塵土飛揚中,漫天血紅。馬蹄踏在血泊中,漸起一層層的血霧。
身着一襲绛紫色戰袍的趙子維想與身着一襲月牙色戰袍的趙子盡共同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這是剛剛占領的城池。從這裏遙望過去,能夠看見不遠處交戰的兩軍。
原國固然幾年來漸漸強大,可與齊國仍舊無法相比。多天來交戰,開始還能抵抗幾分,如今節節敗退,已無法抵抗。
“十弟如今不過十三歲,如何讓她等你?在本宮看來,她當你弟弟。姐弟之情怕是你想要改也無辦法。”趙子維望着趙子盡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側臉,邪魅的俊顔上閃過一絲殘忍的笑。
此言讓十三歲的少年俊逸的臉神色片刻間有一絲裂縫,他望着遠處,似乎看到原國京都,橘紅色的唇勾起一抹笑,“她可以心中無你。但卻必定有我。姐弟之情對我而言并非絕境。”在他心中,世間女子不敵她一根毛發。她對他溫柔,那日牽着他的手一同跳進井中,溫暖的告訴他,别怕。明明她是弱女子,他有武功護身,可她仍舊是心中有他。
趙子維面色頓時黑沉,黝黑的眸子迸發出冷冽的寒光殺氣,他望着少年越來越堅毅的臉,笑道:“是嗎?不久後便會有結果。”流雲飛鴿傳書,如今她在夏國太子府過的很好,仍舊愛财。就是身陷困境,她還是如此狡詐!
她好像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如此安然。
越是如此,越是神秘。
她的一切,随着時間的推移,都是迷霧。
……
這一日,林善雅派人前來請她叙話。
如冰與碧柔皆是極力阻攔,讓她尋了理由推了便可。她輕笑道:“有些事情隻會發生一次。”林善雅那日得元祁冷漠以對,必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羞辱之事,在太子府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這些日子,她和如冰與碧柔相處甚好,而且很有共同話題。整日裏忙完了事情後,三人便會聚在一起。往往流雲嫌吵鬧都會站在門外,她能從流雲的神色中看出來幾個字,三個女子在一起,如同一群嘎嘎叫的鴨子,吵鬧的很!
泊康閣。
這是慕容歌在太子府一個多月内第二次來到泊康閣。第一次來時,有些驚訝,與想象中的不同,原本以爲因爲院子的主人是女子,院子裏必定是女子氣息甚濃。但沒有想到,進入泊康閣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黑色芙蓉花。
對于黑色芙蓉花,她并不喜歡,隻覺得太過黑暗沉默。所以也就沒有四處觀看的心思。此刻,她随意的看了眼四周,同樣是雕梁畫棟,華麗擺設。沒有什麽特點。畢竟在芙蓉閣看的久了,沒有什麽感覺。
跟着巧雲進了主間。
林善雅正坐在棋盤旁一個人研究着棋局。好似并未發現有人進來。
房中彌漫着若有似無的熏香,說不出是什麽味道,淡淡的。與院子裏的沉悶相比,房中的擺設倒是獨具一格,頗有一番華麗。
慕容歌低首道:“奴婢見過太子妃。”
林善雅仿佛才發現慕容歌的到來,她移目看來,面帶溫和笑容:“來了。本妃這幾日閑來無事,總是一人孤獨下棋,聽說你會棋藝,不如陪本宮對弈一局如何?”
慕容歌眼眸深處閃過一道光,笑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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