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她叫陸竹南。
我跟媽媽姓,她跟爸爸姓。
我住的地方有很漂亮的梧桐樹,她住的地方四季分明。
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我清楚的了解她所有的喜好和生活習慣,因爲我總是夢到她。
她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笑起來臉上也有兩個酒窩。
我會莫名其妙的發燒生病,找不出原因,每當這個時候,爸爸和哥哥都會很擔心,徹夜都會守在房間裏照顧我。
“爸爸,我很乖,沒有玩雪,爲什麽會生病?”
“因爲妹妹病了,爸爸告訴過你的,你們是雙胞胎,會有心靈感應,就像你總是說你會夢到她一樣。”
我的年紀,可以聽懂爸爸的話。
最愛我的人,毫無疑問就是我的父親,隻要我開口,他就會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
我慢慢長大,他也在慢慢變老。
有很多女人都想給我和哥哥當後媽,但從來沒有誰成功過。
我聽家裏的阿姨說,這一棟歐洲花園式的别墅,是父親爲母親建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有特殊的意義,即使父親以後會結婚,這不會在這裏,讓我不要擔心。
我一點也不擔心。
因爲我知道,不會有其她的女人可以代替母親的位置。
我十歲那年,父親的公司由'陸氏'更名爲'LC'集團。
哥哥告訴我,那是母親的名字。
我才恍然驚覺。
LC,林初。
父親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機器,跟在他身邊的陸軍叔叔成家之後,父親就很少再讓他加班。
每次夜晚我偷開家裏的車悄悄去公司的時候,就能看到諾大的辦公室裏,父親站在落地窗前,落寞又孤寂。
他有了白頭發,那是思念所緻。
我曾經看過一篇文章,作者大概是剛剛踏進社會不知深淺,所以才敢把安城的陸淮安這個名字寫進文章裏。
那個作者是這樣寫的:陸先生心裏應該藏有一個名字,不爲人知,并且經年不忘。
各守一城,燈火闌珊。
看吧,她要麽是個外地人,要麽就是傻大個兒。
父親和母親的故事,過去了這麽多年,雖然被大多數人遺忘,但隻要'陸淮安'這個名字屹立于商界一天,就會有人記得。
哥哥很聰明,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在公司裏獨當一面。
連爺爺都說,他比父親還要厲害。
父親去世的那一天,安城下着雪,大地是白茫茫的一片,幹淨的一塵不染。
五十六歲,并不算老。
常年勞累,身體被煙酒侵蝕,損傷嚴重。
死于心疾。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平日裏性子冰冷淡漠的哥哥跪在病床前,黑眸混沌濕潤。
父親嘴角竟然帶着笑,我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哭得這麽難過,但是再也沒有辦法得到父親的擁抱和安撫。
父親走得很安詳,他終于可以洗幹淨自己對母親的愧疚,去來世等待相遇。
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小初,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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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陸竹南。
我和媽媽在蘇城生活了很多年,最讨厭梅雨季節,因爲潮濕的空氣會讓媽媽的手腕疼,晚上都睡不好。
天氣好的時候,媽媽能在院子裏待一下午,她是在看夕陽,但又不是在看夕陽。
“媽媽,你爲什麽流眼淚?”
“因爲……因爲想念啊。”
每年六月份,我們都會收到各種各樣的禮物。
整整一個月,每天早上打開門,門前都有一個禮盒。
六月,是我和媽媽的生日,哦,還有竹西姐姐。
我一直都知道,送禮物的神秘叔叔是誰,媽媽也知道,這是我們的秘密。
朋友們都羨慕我,說我的媽媽身上有着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氣質,即使已經不再年輕,美貌也不減分毫。
她去參加我的大學畢業典禮,吸引了在場一大半男生的目光。
家裏來了兩個人。
準确來說,是我的哥哥陸齊銘,以及我的雙胞胎姐姐林竹西。
“媽,竹南,爸……他昨天去世了,過度疲勞所緻,再加上多年心疾,搶救無效。”
說話的人,是我熟悉的哥哥。
他每年都來看我和媽媽,在梅雨季節。
他說,父親去世了。
我以爲深愛父親的母親會失控的痛哭流涕,但她并沒有。
隻是打碎了一隻玻璃杯,看着地面的狼藉,半晌都沒有回過神而已。
她所有的平靜,在孤寂的夜晚被打碎。
蜷縮在落地窗前,拿着一枚戒指,低低的嗚咽聲像是被困野獸經曆的各種酷刑後的嘶吼。
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明明疼到幾乎暈厥,也依然可以不讓一滴眼淚流出來。
“竹南,我曾經說過一些話。”
我抱着母親消瘦的身體,低聲問,“什麽話?可以告訴我嗎?”
沉默過後,我聽到母親這樣的話語:
“陸淮安,希望你久累成疾藥石無醫,因爲思念我;希望你肝腸寸斷死于非命,因爲辜負我。”
陸淮安,是父親的名字,也是我最早認識并且會書寫的漢字。
我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詫異的因爲,我從來都不知道,善良美麗的母親會說出這樣荒涼又惡毒的話。
并且,應驗了。
“我想原諒他,可是……又不能原諒他,如果、如果十年前答應跟他回家,他是不是就不會走這麽早?”
我不知道父母之間的恩怨糾葛,因爲母親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問過。
我知道的是,他們深愛彼此,卻無法在一起。
“爸爸那麽聰明,一定知道您其實早就已經原諒他了,他悄悄跟我說過,您留長發的樣子,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都漂亮的的不得了。”
有些事情不能原諒,但抵不過深情。
我和媽媽被祁銘哥哥接回安城,住在那棟夢幻的歐式莊園裏。
我跟竹西姐姐總有說不完的話,她帶我熟悉新家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在父親生前用的書房裏,找到了一本厚厚的日記本。
粉色,很有年代感。
前後兩部分的字迹不是同一個人,我認識前一半,那是母親的字,竹西姐姐認識後一半,那是父親的字。
母親所寫的那些,大概都發生在她的少女時代,所有的文字,都隻跟一個人相關。
父親寫得那些,也是同樣的事件,應該是很多年後,隻是視角不同。
這麽看起來,竟讓人哭笑不得。
【林初愛陸淮安,她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而陸淮安愛林初,卻不想讓任何人知曉,隻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母親從來都沒有提起過父親,一次也沒有。
她心情好的時候會彈琴,也會去找自己多年的好姐妹聊天逛街,比如紀阿姨。
她們不僅僅是朋友,還是親家。
因爲祁銘哥的老婆,是紀阿姨的女兒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安歌。
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是五十六歲,那天,是父親的生日。
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
晚上我還給母親洗過腳,早上上樓去叫她吃早飯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手裏緊緊的捏着一顆扣子。
祁銘大哥做主,讓父母合葬。
我跟着母親長大,竹西姐姐跟着父親長大,但是我們卻有同樣的擔心。
“外公會怪媽媽嗎?”
無法原諒,是因爲最親的人曾經死不瞑目。
放她離開,是因爲舍不得她被沉重的包袱折磨。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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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粒子咆哮:沒有完!沒有完!沒有完!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