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後,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誰都沒再搭理誰。
林初朝着紀晚夏所在的方向走去,她當然知道心情紀妹妹的心情爲什麽不好。
有消息放出來說,紀家要跟方家聯姻。
方家隻有一個女兒名叫方怡,那總不可能是跟紀晚夏聯姻吧,所以,就隻可能是紀桓。
目前還隻是互相了解的階段,訂婚的日期還沒公布,估計也不遠了。
林初生在這個圈子裏,性子簡單不代表什麽都不懂,豪門家族的婚姻,大多都是用商業利益來維持,很多夫妻表面上看着鹣鲽情深,但轉過身後就各玩各的,是不是住在一個家裏都不一定,利益是最穩固的橋梁,比愛情要更長久。
紀晚夏被困在一段看不到光亮的感情裏,放不開,也得不到。
沒有任何一個人懂得她心裏有多麽的煎熬,所有的愛戀這輩子都無法說出口,就像有層層藤蔓纏着她的心髒,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疼。
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從自己的世界裏一步一步走遠,跟另一個女人結婚、生子……
感情上的事,林初沒有發言權。
小跑了幾步,擋在紀晚夏面前,笑着打趣,“想什麽呢,再走就撞樹上了。”
紀晚夏如夢初醒,恍惚的視線慢慢回複清明。
擡頭看了林初一眼,五官很清淡,“我今天不回家,住宿舍,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這個樣子,林初看着心裏酸酸的,想當年她爲了陸淮安難過的想要去上吊的時候,都是紀晚夏陪在她身邊聽她碎碎念的,所以這個時候她當然不能撇下好姐妹。
反正陸淮安看着她會覺得煩,一晚上不會去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搞不好他還會更自在。
林初挽住晚夏的胳膊,故作輕盈的說,“我反正也沒事,陪你一起啊。”
晚夏是真的沒有心情說話,不止是難過,而是覺得快要死掉般的心痛。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不需要隐藏情緒,她現在的狀态也隐藏不了。
站着沒動,而已沒有去看林初低聲開口,“小初,我想一個人走走。”
沒有人能幫她,也不會有人懂她的感受。
她覺得自己有病,而且還病的不輕,在心裏藏了那麽多年的秘密,如果被哥哥知道,一定會對她很失望,甚至還會覺得她很惡心吧。
喜歡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這種違背倫理的感情,在哪個年代都是不被任何任何人接受的。
深情是枷鎖,會害了她最親的家人。
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做出什麽讓爺爺傷心的事,所以她不能回家,不能讓自己見到哥哥。
“哦,好,”林初聽懂了晚夏話裏的意思,也沒有勉強她。
松開了挽在她臂彎裏的手,不放心的囑咐着,“晚上不安全,你别往偏僻的地方走,早點回宿舍啊。”
晚夏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
紀晚夏的脾氣雖然表面看着軟,但骨子裏有顧韌勁連林初都比不上,她說不想林初陪着,林初也不敢偷偷跟過去。
一直到看不到人影的時候,林初才歎着氣轉身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走了一會兒,她接到了陸淮安的電話。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耳邊就響起了男人明顯不耐煩的嗓音,“你是睡着了還沒有醒,還是在待了一年多的校園裏迷路了?”
即使不在面前,林初似乎能猜到他現在肯定是皺着眉頭的。
“什麽睡着了,我上課都有好好聽講連手機都不玩兒的好不好?”她雖然平時看着吊兒郎當的,但隻要去上課了,就比誰都要認真。
她未來是要跟陸總裁比肩而立的,沒有幾分真本事當然不行。
商場不是遊樂場,不是她想怎麽來就能怎麽來的,林氏是林爸爸半輩子的心血,可不能毀在她手裏。
林初對着黑夜翻了個白眼,“我的方向感雖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在學校裏迷路……吧?”
明明剛開始還是很有底氣的,但說到最後的卻變成了不确定的語調。
是因爲……她發現周圍的環境非常的陌生。
雖然上大學以後,林逃課的次數比以前少了很多,但她沒有住在學校的宿舍,每次上完課就溜了。
她從來都不記教室也不記路,因爲江慕周跟她的課程一模一樣,每次跟着他就行。
安大的校園有四千畝,林初很少一個人在學校裏閑逛,頂多在教學區來往,剛才跟着紀晚夏走,也沒注意是怎麽過來的。
也是奇怪了,沒有人經過,還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林初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陸、陸淮安,前面有兩條路,我應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啊?”
剛才還氣場很足的反駁,結果還不到一分鍾,就自己啪啪打臉。
真是好丢人啊啊啊!
電話那端的陸淮安一聽林初那個語氣,就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拔了車鑰匙就下車,“周圍有什麽特殊的建築,或者樹木花草?”
安大晚上的門禁很嚴格,外來車輛不能開進校園。
他已經從安大畢業了,所以隻能把車停在校門外。
林初往周圍看了看,小聲回答,“有……有盞路燈。”
陸淮安,“……”
路燈哪裏沒有?那叫特殊的建築或者花花草草?
沒工夫跟一個路癡講道理,直接告訴她,“打開導航,把你的位置分享給我,然後站着别動。”
被鄙視的林初連忙點頭應着,“嗯,好。”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在學校迷路的人,應該不止她一個,所以不用覺得自卑。
小跑到距離最近的一盞路燈下後,真的一步都不敢動,把位置分享給陸淮安後,可憐兮兮的說,“你别挂電話,我害怕。”
“嗯。”
隻是最簡單的一個音節,就讓林初心裏的恐懼海水般褪去。
她周邊很安靜,能清晰的聽到電話那端的聲響。
知道陸淮安一定會找到自己,所以即使耳邊時不時響起一陣‘嗚嗚嗚’的風聲,她也沒有自己吓唬自己。
很安心。
……
陸淮安按照導航找到過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站在路燈下的林初。
低着頭,半挽在腦後的長發有幾縷散落,側臉被垂直落下的光線勾勒清晰。
她身上的裙子被風吹的左右飄動,她是怎麽吃都吃不胖體質,前段時間又生了場病,除了雄起的那兩個小包子縮水了,胳膊個腿也瘦了一圈,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陸淮安站在十米遠的地方,沒有再往前走。
可能是心靈感應,又或者是其它的什麽原因,林初像是被某種隐形的羁絆牽引着,慢慢擡起頭,往陸淮安的方向看去。
即使光線并不明亮,即使距離并不算近,陸淮安依然清晰的看到女孩臉上瞬間綻放出的笑意,就連暗淡的雙眸也在頃刻間有了耀眼的光亮。
灼灼生輝。
林初小跑着撲進男人懷裏,她的沖力太大,男人被撞着往後退了兩步。
也不等對方站穩,她就把自己挂在他身上,眉眼彎彎的笑着,開心和喜悅都寫在臉上,“你好快啊,我還以爲要等很久呢。”
林初是笑着的,但陸淮安的臉色卻不怎麽好看。
随随便便說一個男人‘快’,她是欠收拾麽?
如果要真的跟她計較,早就已經被氣死一萬次了,陸淮安也知道她心思簡單說話直白,不會拐彎抹角,所以懶得把她的腦袋剝開。
擡手扶住女孩的腰,面無表情的道,“這條路往前走,拐個彎就能看見路标,說你蠢都是在誇獎你。”
他看見林初後,腳下的步子就放慢了許多,呼吸已經平穩,以林初的智商看不出任何端倪。
“家裏有一個人聰明就行了啊,我要是什麽都會,那還要你幹什麽?”
陸淮安比穿着高跟鞋的林初還要高一個頭,因爲林初的兩條胳膊都挂在他脖子上,而且還微微踮起了腳尖,兩張臉的距離很近很近。
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被路燈散發出來的光線打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是呈現一種交頸相擁的模樣。
似乎被女孩的某種字眼愉悅到了,冰塊臉陸淮安竟然破天荒的嗤笑了一聲,“還挺有道理。”
林初眨了眨眼,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明媚,“那可不。”
她還想再誇誇自己的,但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眯着眼瞧他,狐疑的問道,“你怎麽會過來?”
中午的時候,她讓他送他來學校,他說的是什麽?
【你想得美。】
所以這晚上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開着車在校門口等她,是幾個意思?
陸淮安此刻的眼神,就跟在看一個白癡差多不多,“如果不是我媽讓我帶着你一起回家,你覺得我會閑到這種地步?”
把女孩挂在脖子上的胳膊拉下後,轉身就往來的方向走。
林初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不是自願的,而是因爲不想惹宋靜媛生氣。
雖然跟她所期待的有所偏差,但怎麽說也是親自來接她了。
人不能太貪心。
提着包小跑到男人身邊,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手塞進他掌心,軟着聲音抱怨,“你不要走這麽快啊,我都跟不上了。”
她腳上可是高跟鞋。
哪個精緻的姑娘會穿着高跟鞋在路上奔跑?
女孩柔軟的手滑進掌心,陸淮安的大腦有了片刻的凝滞,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卻控制不住身體的本能。
在大腦有了決斷之前,身體卻先一步做出反應。
他沒有甩開林初,而是握住她略微有些涼的手。
淡淡的道,“腿短就不要說話。”
冷峻的五官沒有太多的情緒,隻是那雙深眸底層複雜的暗色比平時更濃烈,夜晚是最好的遮蔽物,再加上他本就是極其善于隐藏情緒的人,所以旁人窺探不到分毫。
雖然男人的話不怎麽好聽,但腳下的步伐明顯放慢了。
林初第一次被他牽着往前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也沒有松開她。
心裏美滋滋的。
靈動的聲音帶着一股少女的嬌俏,“陸淮安你看看你什麽情商?如果不是我,你可能會有孤獨終老的危險。”
她一米七的身高,身材就算比不上維密超模,但也不至于被歸類到腿短的群體當中吧。
時不時就會被氣死一次。
陸淮安冷笑了一聲,面無表情的陳述事實,“你明天早上跟我去民政局辦手續,下午就會有數不清的名媛淑女排着隊等着跟我一起共進晚餐。”
林初,“……”
說不過他,閉嘴總行了吧。
陸淮安在安大是名人,無論是碩士研究生,還是剛進校門的大一新生,基本都認識他。
路上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認出他和林初的也不少,看見他們手牽着手往校外走,都驚訝的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林初單戀陸淮安數年誰都知道,但陸淮安不是對她無感的嗎???
兩人的婚姻沒有對外公布,這些人不知情做出這樣一幅模樣很正常。
等兩人走遠以後,才敢舉在一起小聲的議論。
各種難以置信的話語隐隐約約從身後傳來,林初一點也不在意,笑意淺淺的跟身邊的人說,“你聽見了嗎?他們都是在感歎女神名花有主,傷心的不得了。”
其實不是,那些人都是在可惜金童玉女被她林初狠心的拆散,還在猜測是不是跟前段時間陸氏出現危機林氏雪中送炭有關。
林初能聽見,陸淮安當然也可以。
牽着她的手緊了緊,但說出口的話依然不怎麽好聽,“你可以恢複單身,我沒有任何意見。”
林初心裏那隐隐存在的郁悶被打散,注意力也被轉移。
“你怎麽又這樣?”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如果哪一天我被氣跑了,你就等着孤獨一輩子吧。”
【如果哪一天我被氣跑了……】
這幾個字進入陸淮安的大腦,他的心髒驟然疼了一下,那痛感不算重,但因爲來的太突然,所以無法忽視。
陸淮安停下腳步,冷峻的黑眸裏多了一種複雜的情緒。
他低頭看着女孩幹淨的臉蛋,這麽問她,“你會麽?”
林初提着地面上的石子玩兒,沒有擡頭,所以也看不到男人那雙幽邃的深潭裏一閃即使的波瀾。
她沒有聽懂,“什麽我會麽?”
陸淮安這一次沒有罵她笨,把簡短的三個字展開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如果我一直都對你不好,你會走麽?”
不管他怎麽冷言冷語,她也都一直跟他身後,一步走不曾落下。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腳邊的石子被踢遠,林初怔了片刻後,擡起頭。
猝不及防,就跌入了一雙幽暗似墨的深眸,那眸中浸滿了她看不懂的深意。
周圍熱鬧非凡,林初仿佛隻能看到眼前的人。
好一會兒,她低聲開口,“人心是肉長的,熱情這個東西吧,被忽視太久可能就提不起勁兒來了,所以陸淮安……”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裏頭盛滿了動人的光亮,“說不定哪天我就不喜歡你了。”
女孩并沒有給予确切的回答,卻讓陸淮安心底那股本以爲已經徹底消失的刺痛再一次卷土重來。
黑眸深處卷着暗色的海浪,卻在爆發前夕又歸于平靜。
一直到車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氣氛有點怪怪的。
林初不是第一次見識這個男人陰晴不定的脾氣,所以也沒有覺得自己哪裏有錯。
任何一段感情都不是單方面能維持的,她現在還年輕,有用不完的熱情,但總有一天會老去,一味地放低姿态,她遲早都會厭惡這樣的自己。
也許明天,也許後天,誰知道呢……
手機的震動聲打破車裏的寂靜。
是紀桓打來的。
發呆的林初被拉回現實,接通電話,“紀桓哥,你是有什麽事嗎?”
雖然紀林兩家的關系很好,但紀桓比她大了差不多十歲,她還在上學,紀桓已經在商場大展身手了,朋友圈完全不同,很少會有電話聯系。
電話那端的紀桓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眉頭緊鎖,低沉的嗓音沒有洩露任何端倪,“小初,你跟晚晚在一起嗎?司機沒接到人,她的電話也打不通。”
林初以爲紀晚夏是跟家裏人打過招呼的,沒有想到紀哥哥完全不知情。
“沒有诶,晚晚說今天不回家,住學校的宿舍。”
被困在感情迷局裏的人,眼前都是一層迷霧,自己看不透,旁觀者就算看清了,也沒有資格幹涉。
她舍得自己最好的閨蜜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偷偷的流眼淚,“紀桓哥,晚晚今天心情不太好,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孩子在學校裏瞎晃悠有些危險,你要是不忙的話,來學校看看她吧。”
一片暗色的書房裏,紀桓手指間燃着的香煙間歇亮起的火光明明暗暗。
即使身邊沒有其他人,他也不會暴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情緒,欣長挺拔的身體立在窗前,整個人都融進黑暗裏。
孤寂、冷漠。
諱莫如深。
頓了片刻後,他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回家注意安全。”
之于這對兄妹,林初始終都是個外人,也沒有任何立場去說教任何人。
禮貌的應着,“哦,好。”
結束通話後,林初試着撥打紀晚夏的号碼,是關機的狀态。
從教學樓出來後,是跟着晚夏往前走的,後來晚夏說想一個人靜靜,她就沒有再跟着。
陸淮安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自己也沒有走多久,可能也就幾分鍾的樣子,那條路晚上根本沒什麽人,她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都會覺得有點瘆得慌,更别提紀晚夏那種軟妹子……
眉頭蹙起,擔心的喃喃,“不會出什麽事吧……”
開車的陸淮安側首瞥了女孩一眼,冷冷的開口,“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是路癡?”
林初又被紮了一刀。
有氣無力的靠着車座,看着窗外勻速後退的夜景,悶聲問,“你不是生氣了嗎?還理我幹什麽?”
陸淮安早已整理好了情緒,此時心如止水,面無表情的反問,“你哪一句話值得我生氣?”
林初,“……”
她攤開臂彎裏的薄外套蓋在臉上,身體還往車門那側挪了挪,一副不想再跟陸淮安說話的模樣。
打臉的事情林初不是第一次做,所以不足爲奇。
約莫五六分鍾後,林初悄悄捏着衣角把蓋在臉上的薄外套往下拉,露出一雙精靈般的眼睛。
往左手邊瞄了一眼,發現他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樣子。
不禁有些傷自尊。
索性懶得做木作樣了,把外套丢在一旁,清了清嗓後,開口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爲了你傷心難過的要死,晚上一個人在學校裏孤獨寂寞冷,你會過來找我嗎?”
她都告訴紀桓哥晚晚心情不好,而且學校裏的意外确實存在,紀桓哥應該不會放心晚晚一個人的……吧?
陸淮安面色無波無瀾,薄唇輕啓,淡漠餓吐出兩個字,“不會。”
林初,“……”
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行吧,這一刀是她自找的,不生氣,嗯,犯不着生氣。
————
自從陸軍跟林初透露陸淮安要離開安城兩三個月的時間後,林初就一直憋着沒有問,她想看看陸淮安到底會不會主動跟她提。
結果,陸淮安那厮一直等到出差當天,才想起來應該跟她這個陸太太說一聲。
“我晚上出差,什麽時候回來不确定,你如果覺得在陸家别扭,可以回林家住,我已經跟爸媽打過招呼了。”
坐在沙發上的林初,面無表情的看着站在衣櫃前換衣服的男人。
氣沉丹田之後,她爆發了,跳起來撲了過去,“陸淮安,你怎麽不上飛機了再打電話告訴我呢?”
陸淮安眉目沉靜的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無尾熊,氣定神閑的反問,“飛機上不能打電話,你有沒有常識?”
林初,“……”
她真的遲到有一天會被這個男人氣死。
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可憐兮兮的撒嬌,“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過生日?真的忍心把貌美如花的小嬌妻丢在家裏那麽久嗎?我可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虛掩着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是沈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