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宋靜媛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實在是很不舒服,藥在家裏,她回去吃。
看着心愛的人結婚,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
宋靜媛是那樣善良的豪門太太,所以不會勉強她。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藍白雲。
沈唯一站在百年梧桐樹下,星星點點的陽光落在身上,她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窖,渾身都是冰冷的。
陸淮安,你看,你說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娶林初,可是現在呢?
林初穿着潔白的婚紗,裙擺搖曳綿長,你穿着妥帖的西裝,每一個棱角都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你們站在牧師面前,宣誓,親吻,接受親友們的祝福……
而我,而我隻能看着你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
婚禮進行曲從禮堂傳出來,隐隐約約響在耳畔。
沈唯一連一秒鍾都不想在這裏多待,縱然她的心已經破碎成片,但脊背依舊挺的筆直。
逃離。
陸離老宅不是她的家,今天晚上林初就會搬過去,和他住在同一間屋子裏。
她不要回去。
沈唯一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熟悉的号碼,低低的聲音帶着哽咽,“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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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婚禮是全封閉的狀态,周圍的保镖很多,沒有任何一家媒體的記者能趁機混進去。
賓客都是陸林兩家的親屬,朋友少之又少,氣氛鬧不起來。
林初一滴酒都沒有沾,但陸淮安已經有了七分醉意。
回到陸家别墅,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林初一直都以爲,陸淮安的房間在二樓,雖然她來的次數也不少,但陸正茂是和林宗鈞截然不同的脾性,不苟言笑,冷肅威嚴。
她從來都不敢造次,更别說悄悄摸上樓了。
卻沒想到陸淮安可牛逼了,竟然一個人住一棟樓。
别墅的後面建了一棟小樓,兩層,和主樓之間連接着一條鵝卵石鋪成的道路。
陸淮安在浴室裏洗澡,林初脫下婚紗換了件舒服的衣服,走下樓。
陪他們過來的宋靜媛還在客廳裏。
“阿姨,”林初順着嘴就叫出來了,“這麽晚了,您累了一天也早點休息吧。”
在今天之前,她是被林宗鈞捧在手心裏疼的掌上明珠。
從今天以後,她是陸太太。
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麽都不懂,要收起鋒芒,好好做一個好妻子。
“還叫阿姨?”宋靜媛佯裝生氣。
連頭發絲兒都透着溫柔的人,就算是故意皺起眉頭,那也是溫柔的。
林初不明所以,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臉頰蹭的竄起一陣紅色,“……媽。”
是這樣叫的嗎?
她從小就沒有媽媽,所以從來都沒有叫過這個稱呼。
紀晚夏也沒有,江慕周倒是有好幾個,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就算了,還想着勾引他。
宋宋靜媛欣慰的笑了笑,溫聲應着,“诶。”
她把手腕上的玉镯取下來,她拉過林初的手,給她帶上。
“媽,這太貴重了……”
宋靜媛的東西,肯定不是普通的品色,林初想要把镯子拿下來還給她。
卻被按住手,阻止了。
“這是我跟老陸結婚的時候,淮安的奶奶給我的,現在我把它給你,平時帶着确實不方便,你收着就好。”
宋靜媛這樣說,林初就再也沒有推辭的道理。
老太太生前留給陸夫人的遺物,現在給了她,意味着什麽,不需要多說。
林初其實很清楚,這段婚姻是林家強勢逼來的,所以即使陸正茂在私底下從來都沒有跟她說一句話,她也理解。
就連陸家的傭人,對她都是恭敬但疏離的。
可是,宋靜媛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她。
感動的抱了宋靜媛一下,“謝謝媽。”
林初是很容易就滿足的人。
這棟小樓裏多了個活潑的姑娘,宋靜媛覺得比平時那股冷冷的氣息似乎被沖淡了很多。
“我們家淮安脾氣不怎麽好,說話也冷淡的很,他從小就是這樣的性格,很難再改,以後如果他惹你生氣了,媽媽替你教訓他。”
林初笑着點頭,“好。”
“還有啊,小初,唯一也住在這個家裏,雖然現在工作忙回來的少,但難免會碰到,你……”
宋靜媛的話停了下來。
看着林初,眼裏似有千言萬語。
林初臉上的笑意沒有任何改變,“媽你放心,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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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陸淮安在,所有的傭人都不會來小樓,因爲他不喜歡一丁點兒雜音。
所以,宋靜媛走後,客廳裏就隻剩下林初一個人。
廚房裏毫無意外是什麽都沒有的,她想煮杯醒酒茶都不行。
最後泡了濃茶端上樓。
陸淮安剛洗完澡,從浴室裏走出來,隻在腰上圍了條浴巾,短發還在滴水,水珠順着壁壘分明的胸膛下滑,消失在浴巾邊角。
赤果果的男色!
林初的視線跟着水珠往下移動,最後停在人魚線被遮擋的那一處。
如果這個時候房間裏有第三個人,他所看到的畫面,應該是這樣的:陸淮安淡漠如往常,但林初卻一臉色相的盯着陸淮安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
這不算什麽,關鍵是……她還吞了口口水。
“額……”林忽然醒悟,不自然的移開眼,耳根悄悄的發燙。
說出口的話磕磕盼盼的,“那個……我泡、泡了杯茶,你喝一點吧……會舒服一些。”
天哪!從今天開始她就可以跟陸淮安睡在一張床上了!!!
以後應該不需要鬧鍾叫她起床了,因爲會被他帥醒。
林初隻是換了衣服,但發型和妝容都還完好,站在暖色調的燈光下,每一寸肌膚都泛着迷人的光澤。
黑色的長發松散的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耳旁,将小臉勾勒的更加精緻,水盈盈的杏眸,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一張一合的櫻紅唇瓣,躺在鎖骨處的紐扣吊墜……
臉頰的绯紅比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更美。
還有纖細修長的兩條大長腿,晃得陸淮安眼睛疼。
黑眸深處蓄起一抹躁動,但表層依舊風平浪靜,嗓音淡漠冷靜,“這次又在裏面加了什麽?”
又……
聽到這話,林初臉上的紅色更加明顯,隻是更之前的不一樣。
剛才是害羞,現在是羞愧。
自以爲悄無聲息的往後挪了幾厘米,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梗着脖子辯解,“我都已經是陸太太了,還能觊觎你什麽?”
誰讓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她!
陸淮安黑眸淡漠的瞧着臉蛋紅的能滲出血來的女孩,邁開長腿,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也是稀奇了,都敢把他往床上算計的人,這個時候竟然覺得羞愧……
“人都是貪心的,上了賭桌就不會想空着手回家,赢了一千,接下來就會想要一萬。”
不緊不慢的嗓音,帶着一股潛在的冷漠。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推着林初往後退,一步,兩步,三步……
後背撞到冰涼的牆壁,她緊緊握在手裏的茶杯晃了一下,滾燙的茶水溢出,漸在白嫩的肌膚上,隻有幾滴,所以并不是很燙。
她也沒喊疼,隻是低着頭,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過了一會,林初昂起腦袋,一眨不眨的看着男人冷峻的面龐,輕盈盈的笑,“可能是我比較厲害,第一局就直接赢了一千萬。”
之于林初,她最貪心的癡念,隻有陸淮安。
她已經得到了。
眼神和語氣都格外的真誠,“這茶裏面真的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要是實在信不過我,我喝給你看總行了吧?”
說着,她就把捧在手裏的茶杯往嘴邊送,準備給陸淮安試毒。
“你是五髒六腑是鋼鐵做的?”陸淮安眼明手快的把茶杯截了過去,溢出的茶水漸在他手臂上,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棱角分明的五官沒有太多的情緒,隻是眉頭皺了一下。
“誰讓你誣陷我?”林初沒好氣的瞪着他,看似是在生氣,但其實心裏美滋滋。
這就是陸淮安關心的人方式。
她以前不懂,但某一天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除了我爸可沒人喝過我泡的茶,你倒好,先懷疑我,然後還羅裏吧嗦的一大堆,”她縮在牆角,撇着嘴抱怨。
距離太近,少女身上所特有的香氣萦繞鼻息間,在特定的空間和時間下,幻化成了能迷惑人心的罂粟。
有些東西一旦開了頭,就再也沒有辦法壓抑。
陸淮安的性子就算再隐忍再淡漠,他也才隻有二十四歲,血氣方剛的男人嘗到了甜頭,就仿佛一頭被關了二十四年的野獸被釋放出牢籠,迫不及待要開始覓食。
被他的身體和牆壁堵在角落的女孩卻尚不自知,還在唧唧喳喳的抱怨。
“如果再不以身試茶證明自己的清白,還不知道你會說什麽呢,我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陸淮安喉結滾了滾,身體裏的酒精開始肆意的燃燒。
沉靜的黑眸更加深邃幽暗,把手裏的毛巾蓋在女孩的腦袋上,遮住那一雙霧蒙蒙的眼眸後,他才舒服了些。
拿着茶杯往沙發的方向走,“你有前科,我怎麽想都有理有據。”
林初,“……”
說不過他。
扯開蓋在臉上的毛巾,跟着追了過去,“拿來拿來,我喝給你看。”
她是跑着的,所以比陸淮安要快,直接擋在她面前,“如果我真的死性不改,你就讓我裕火焚身而死行嗎?”
一杯茶而已,她還洗不清了是麽……
在林初撲進懷裏之前,陸淮安就已經适時的擡手推着她的腦門。
似笑非笑的凝着她,緩緩的道,“上午結婚,晚上喪偶,如果傳出去了,外人會以爲我陸淮安克妻,以後誰還敢把女兒嫁給我?孤獨終老……林初,你胸不大,怎麽心眼這麽壞呢,嗯?”
林初,“……”
Excuse me???
臉蛋噌的一下漲得通紅,連帶着脖子也是绯紅一片。
這種有人身攻擊性的話,真是不能忍!
她想都沒想,就把胸往前挺,并且拉下男人推在腦門上的手覆在上面,“陸淮安我的胸礙着你什麽事了?什麽叫‘不、大’?你給我仔細摸摸再說話!”
即使是隔靴撓癢,陸淮安似乎也能感覺到女孩起伏的柔軟。
喉結輕滾,潭底綴起的燥動攪亂了一汪沉靜的湖。
他的自制力好到超出常規,但前提是所面對的對象是除了林初之外的任何人。
那晚糾纏的旖旎再一次沖破牢籠出現在腦海,陸淮安略微有些粗魯的揮開女孩按在手背上的手,走到沙發上坐着。
因爲空調的溫度開的很低,杯子裏的茶涼了些,陸淮安連着灌了好幾口。
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嗓音生硬卻沙啞,“臭死了,别在我面前亂晃,滾進去洗澡。”
林初,“……”
仿佛有人在她心裏紮了一萬刀。
胸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現在又開始嫌棄她臭了是吧。
林初剛準備撲過去掐着陸淮安的脖子,讓他把話重新說一遍,但忽然想起,這可是他們的新婚夜。
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其珍貴,一旦過去了,這輩子都不能重複。
所以怎麽能把時間浪費在這麽無聊的問題上呢對不對?
懶得跟他計較,很有氣場的‘哼’了一聲後,氣沖沖的走進了浴室,并且摔上了門。
……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
隔着磨砂玻璃,即使什麽都看不清,陸淮安似乎也能想象到,裏面是怎樣一副旖旎的景象。
他把所有的反常都歸結成,是酒精在作祟。
杯子裏的茶根本不夠,小樓裏沒有傭人,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動手,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站起身,準備下樓再去倒一杯。
嗡……嗡……嗡……
是手機的震動聲。
陸淮安握着門把手的動作收了回來,走到床邊,拿起手機。
亮着光的屏幕上,閃動着的備注是兩個字:唯一。
陸淮安黑眸裏所有的躁動在這一刻歸于平靜,再無一絲波瀾。
系統切斷來電的前一秒鍾,他接通電話。
“淮安……”
低啞哽咽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響在耳畔,夾雜着朦胧的醉意,似乎再也沒有比這更能讓她悲傷的名字。
陸淮安隻是聽着沈唯一哭,沒有說話,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冷峻的面龐也沒有太多的情緒。
隻是黑眸陰沉的如同是最暗的雨夜。
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從小在明裏暗裏勾心鬥角的大家族裏生活,早已經養成了一副淡漠冰冷的性子。
哪怕沈唯一是在他面前哭,他也應該依然還是這副疏離的模樣。
太過擅長隐忍的人,不會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你現在不是普通人,言行舉止時時刻刻都要注意,喝醉了就不要出門,被狗仔拍到了會很麻煩。”
嗓音平靜,毫無波瀾。
沈唯一此時坐在酒店陽台的地闆上,腳邊是東倒西歪的酒瓶,她抱着膝蓋,毫無目的的俯視着這座不夜城。
萬家燈火,街市如晝,流光溢彩。
可是……沒有任何一盞燈是爲她亮着的。
她滿臉淚痕,溫熱的淚珠還在不停的從眼眶滾落,視線模糊一片,“你……你就不問問我、我在哪裏嗎?”
林初喝醉的時候,他就不會讓林初一個人睡在餐廳的桌子上。
那她呢……
可能是一分鍾,也可能是兩分鍾,男人淡淡的嗓音傳來,“邵之會照顧好你,不用我擔心。”
聞言,沈唯一唇角扯出抹苦笑,然後慢慢笑出聲響,如同野獸壓抑的哀鳴。
她笑着笑着,眼淚更加的肆虐,“明明……會嫁給你的人,是我啊……”
電話那端的男人,沒有再說話。
有的時候,沉默才是最鋒利的刀刃。
是沈唯一先掐斷的電話。
她抱緊了膝蓋,臉埋得深深的,整個人縮成了小小的一團,黑色的長發被風吹的淩亂。
如同是被遺棄的流浪貓,從此再也沒有可以栖息的地方。
房間裏的顧邵之隔着一扇玻璃門看着她,深眸一片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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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安下樓倒了杯茶,喝了一半之後,才回到卧室。
沉靜的俊臉無波無瀾,仿佛不曾接過那通電話。
林初洗完澡,把頭發包好以後,手探到架子上摸索睡衣,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林家,是陸家。
在這之前,每天晚上林家的傭人都會提前把所有的東西準備好,她隻需要自己這個人走進浴室就可以。
早就習慣了那樣的生活方式,一時間沒能适應。
所以,剛才她氣哄哄的進來洗澡,根本不記得要拿睡衣這件事……
幹淨的毛巾都被她弄濕了,看來,這是天意。
林初清了清嗓,甜膩膩的開口,“老公,你在外面嗎?”
沒有人回答她。
關了花灑後,浴室裏沒有一點多餘的聲響,很安靜。
隔着一扇門,林初也判斷不出外面的情況。
喝醉的陸淮安,不會是已經睡着了吧?
林初又想,也可能是自己剛才叫的那聲‘老公’太膩得慌了,陸淮安覺得煩不想搭理她。
又等了一會兒。
在臉笑僵之前,她稍稍提高了聲音,“陸淮安,你又漂亮又可愛的老婆忘記帶睡衣了,你能貼心的送一件進來嗎?都在左邊的衣櫃裏,你拿什麽我穿什麽,不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