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就位,就連代言人沈唯一也到場了,換好衣服做好發型之後,導演依然沒有開機。
沈唯一給了經紀人一個眼神,經紀人立刻就懂了。
把水瓶蓋擰好以後,走到導演旁邊,禮貌的問,“陳導,我們家唯一晚上還有行程,這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開始拍了?”
坐在導演椅上陳導,拿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拇指撥開懷表的蓋子,看了看時間。
嗓音沉穩有力的開口,“不好意思,副導還在路上,辛苦沈小姐再等等。”
這是業内最有資曆的導演,獲獎無數,隻要是混娛樂圈的,都知道導演是不能得罪的。
圓滑的經紀人并沒有把心裏的不滿表現在臉上,态度依然是禮貌的,點頭應着,“……哦……好。”
從來都是别人等唯一,這位牛逼的副導是什麽來頭?
回到休息區,低聲對沈唯一說,“唯一姐,還得等一會兒。”
沈唯一身上穿着一件價值不菲的純手工白色長裙,畫着精緻的妝容,五官完美的沒有一點瑕疵,脖子上帶着的是該品牌最新款的項鏈,吊墜正好垂到鎖骨的位置,在燈光下反射着盈盈光亮。
坐姿優雅,姣好的面龐也沒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說,“知道了。”
又等了二十分鍾。
助理給了陳導添了杯熱茶,不露痕迹的拍着馬屁,“導演,不就是個學徒的嗎?哪裏來的自信和底氣在您面前擺這麽大的譜?”
現在都快十點了,還不見人影。
就算是家住在原始森林,也應該到了吧。
“你懂個屁,”陳導擡腳往助理腿邊踹了一腳,壓低嗓音給周圍的工作人員打預防針,“一會兒不管副導說什麽,你們都得給我捧着供着,知道了麽?”
工作人員互相看了一眼,低聲應着,“知道了。”
……
“姑姑,我可以去看看那個好大好大的氣球嗎?”
對于第一次到攝影棚裏的豌豆來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烏黑的眼球滴溜溜的轉着,想摸摸這個,也想去玩玩兒那個。
那是一個飄在半空中的氫氣球,小孩子都喜歡,也不存在危險。
“可以,”晚夏俯身摸了摸豌豆的臉蛋,溫柔的囑咐,“但是安歌你不能亂跑,就待在這裏知道嗎?”
豌豆乖巧的點頭,“好。”
有助理幫着看護豌豆,晚夏邁步走到那把導演椅旁,落落大方的打招呼,“陳導你好,我是紀晚夏。”
“你好,”陳導放下茶杯,站起身同她握手,“我大你一輪,直接叫‘晚夏’不介意吧?”
要知道陳導的脾氣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難搞,等了将近一個小時都沒有一點生氣不悅的情緒,顯然是有人提前跟他打過招呼。
工作人員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空降的副導是這位昔日的顧氏女主人。
前兩天有狗仔拍到顧總和她在浪漫的海洋餐廳裏共進晚餐,啧啧啧啧,這是要重歸于好的意思?
難怪能擺這麽大的譜。
“當然不會,”晚夏溫婉的笑了笑,态度謙和禮貌,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陳導,路上出了點小意外,讓您久等了。”
她說話的時候,看了看在一旁笑嘻嘻傻樂的豌豆,陳導就明白了她口中的‘小意外’指的是什麽。
陳導拍了拍她的手臂,“無礙,之前都在調試機器,你來的不晚。”
這顯然是給足了對方面子。
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經紀人,像是吃了一整盤苦瓜一樣,“……唯一姐,怎麽會……”
紀晚夏?副導?
導演喊開始,沈唯一把披在肩上的薄紗外套遞給經紀人,神色沒有絲毫波動。
擡眸淡淡的看着擋在面前的經紀人,不冷不熱的說,“杵着不動,是要我畢恭畢敬的請你讓開麽?”
從來沒有人敢讓陳導等,劉秘書過來給工作人員送咖啡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猜了。
沒什麽好驚訝的。
經紀人有委屈說不出,連忙退到一旁,把路讓開。
……
正事開拍之前,陳導這麽跟坐在一旁的晚夏說,“有什麽意見和看法直接提,不用擔心會得罪誰,我比較欣賞敢說話的年輕人。”
在顧氏,這個姑娘現在可以橫着走。
晚夏彎唇笑了笑,“好。”
第一部分,身穿白色長裙的沈唯一,要在花團景簇的公主床上蘇醒,導演的要求,自然清新中要帶一絲絲恰到好處的女人味兒。
晚夏認真的看着顯示器,“我覺得,沈小姐的表情有點……僵硬。”
陳導點頭同意,對着對講機重複道,“再來一次。”
這個鏡頭,足足拍了十六次,效果才讓陳導滿意。
第二部分,布景是夜晚的氣氛,沈唯一換了件衣服,深V紅裙,黑色的長直發卷成了大波浪,脖子上的珠寶項鏈也換成了低調奢華的款式。
設定是沈唯一坐在化妝台前,對着鏡子塗口紅。
導演的要求是:媚而不騷。
拍了三次之後,陳導問,“怎麽樣?”
晚夏托着腮,水墨勾勒般的眉輕輕蹙着,像是不太滿意,“嗯……怎麽說呢,好像少了點味道。”
沈唯一從出道開始,走的就是清純風格,向來在鏡頭前都是一副溫婉淡雅的形象,即使參演了幾部大制作的電影,角色也都是這種類型的。
當然沒有導演要的媚而不騷那種的感覺。
陳導把助理叫過來,“去跟沈小姐說,她是要打扮好去會情人的,眼神要再魅一點,還有,把裙子的領口往下拉,對着鏡頭這邊的吊帶要自然的滑到肩膀下面。”
他說的很直白。
歌手跨界的和專業演員,還是有質的差别。
助理恭敬的應了聲好,小跑到沈唯一身邊傳達。
他當然不會原原本本的按照導演的話說,雖然意思是一樣的,但更禮貌,更客氣,也更委婉。
畢竟這是顧氏目前正大紅大紫的藝人。
導演不怕得罪人,他們這些小蝦米可不能沒有眼力見。
沈唯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可能是越是在意,狀态就越不好,連着拍了十來條,導演都不滿意。
給沈唯一卸唇妝的時候,經紀人隻敢小心翼翼擦拭,“都破皮了。”
烈焰紅唇的啞光色,每一次都要卸的幹幹淨淨,連着擦拭,嘴唇已經滲出了血。
沈唯一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有外人在的地方,她從來都不會展露出一絲一毫的負面情緒,或者是不敬業的大牌脾氣。
“把水杯拿給我,我喝口水。”
……
“卡!再來。”
“不行,再來一次!”
“再來!”
……
拍了一遍又一遍,這一部分始終都沒能讓導演滿意。
早已過了午飯時間,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主角沈唯一,臉上都有了淡淡的倦色。
經紀人倒了杯熱水遞給沈唯一,不露痕迹的瞟向坐在那把導演椅旁的晚夏,一邊給沈唯一整理妝發,一邊低聲抱怨,“明明已經很好了,爲什麽導演這麽苛刻?”
那紀晚夏明明什麽都不懂,還在那裏胡說八道,擺明了是在雞蛋裏挑刺。
最氣人的是,不管她說什麽,都有一票人在那裏讨好的恭維附和,還有導演那無休止的“再來。”
這不是欺負人麽!!!
沈唯一的嘴唇已經是麻木的狀态,從外觀看依舊是完美的紅唇,但那隐隐的疼痛隻有她自己知道。
沒重新拍一次,就得把口紅卸掉,重複次數太多,擦破了皮。
旁邊有工作人員經過,她說的話讓人挑不出毛病,“這是該品牌進軍大陸的第一支廣告,當然要精益求精。”
凡是聽到沈小姐這麽說的人,都是豎着手指稱贊的。
等周圍沒有人的時候,沈唯一擡眸冷冷的看了經紀人一眼,“你說話注意點,這種會得罪導演的話,我以後不想再聽到。”
經紀人撇了撇嘴,悶悶的應了聲‘嗯’。
沈唯一提着裙擺,大方得體的走到導演面前,禮貌的說,“不好意思導演,我想去趟洗手間。”
她沒有看旁邊的晚夏,就像對方不存在一般。
導演喝了口茶,嗓音沉穩,“嗯,辛苦了。”
沈唯一微微颔首,從側門走出了攝影棚。
導演沒發話,那就是還要繼續拍的意思,主角不在,什麽也拍不了,助理按照導演的意思,讓工作人員休息十分鍾,喝口水。
豌豆在一旁玩的很開心,晚夏也就沒過去,坐在椅子上觀看攝像機裏之前拍攝的片段。
“沈小姐應該是同一種人設演了太多,角色轉換不适應,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達不到品牌方的要求。”
說完之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好像不太好。
看着陳導抱歉的笑了笑,“我畢竟不是導演戲的學生,也不太懂,隻是觀衆的角度來看的,如果哪裏說錯了,陳導您多擔待。”
态度很謙虛,沒有一點恃寵而驕的架子。
“你說的,就是我想的,”陳導拍了拍晚夏的肩,眼底有欣賞也有興味,緩緩的問道,“那怎麽才能達到我要的效果?”
演技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連成的。
晚夏彎唇淺笑,嗓音溫軟動聽,“很簡單啊,換一個代言人就好了,”眼神清澈,沒有任何雜質,“我覺得,高月就挺适合的,比沈小姐适合。”
這話一出,沈唯一的經紀人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周圍的工作人員,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不敢議論,但眼神裏是同一個意思:看吧,祖宗開始搞事情了。
這紀晚夏果然不是來學習的。
陳導看晚夏的眼神,多了層深意,邊喝茶邊淡淡的嗤笑道,“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很多品牌在挑代言人的時候,第一訴求不是适不适合,而是名氣。
沈唯一雖然是一線大咖,粉絲效應很客觀,但……跟這支廣告要求的媚而不騷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被雪藏的高月,是****拍出身的,無論是性感的身材還是魅惑的眼神,她都比沈唯一更适合。
晚夏笑了笑,“陳導您不能,但顧總可以啊。”
和品牌商對接換代言人,對顧邵之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雖然沈唯一代言該品牌的消息已經在網絡上傳開了,突然換人影響肯定不太好,但那不是她要操心的。
陳導意味深長的瞧着晚夏,這姑娘還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看來邵之那孩子有的折騰了。
挺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吩咐身邊的助理,“給顧總打個電話,就照晚夏的意思說。”
助理連忙照做,在所有人的的目光下,拿着手機撥通了顧邵之的電話。
但是,沒人接。
他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
助理尴尬的看向陳導,“導演,顧總應該在忙……吧?”
陳導沒說話,看向一旁的晚夏,隻見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并解了鎖,放在桌面上,“用我的手機試試。”
這一次不到十秒鍾,電話就接通了。
“額……顧、顧總我不是紀小姐,我是陳導的助理,是這樣的……”
助理按照導演的意思,完整的傳達晚夏的話。
沈唯一從洗手間回到攝影棚的時候,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顧總說,都聽紀小姐的,後續相關的事情他會處理。”
“哦,這樣麽?那就讓高月換掉沈小姐掉吧。”
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驚訝和詫異,因爲紀晚夏風輕雲淡的幾個字,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被雪藏的高月,會取代沈唯一來拍這支廣告,重新進入娛樂圈。
前些日子,高月因爲得罪紀晚夏而被封殺,今天,因爲紀晚夏一句話,就拿到了頂級奢華品牌的代言。
戲劇化。
……
既然要換人,今天肯定是不能拍了,導演走了之後,工作人員就開始整理道具和機器。
做事的時候,餘光都會不時瞄向站在門口處的沈唯一。
經紀人死死的瞪了晚夏一眼後,小跑到門口,憤憤不平的說,“唯一姐,咱們白忙活了,我陪你去換衣服卸妝吧。”
沈唯一沒有動,語氣平靜的問,“這是什麽意思?”
經紀人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給她說了一遍。
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諷刺始作俑者,被刻意大聲點到名的晚夏絲毫不在意,慵懶的窩在椅子裏,陪豌豆玩兒着手機裏下載好的益智小遊戲。
對方看不慣她,卻又幹不掉她的樣子,倒是蠻順眼的。
“給高小姐打電話的時候,人家滿口答應,說明天就可以過來拍。”
什麽姐妹情,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沈唯一聽完後,清淡的面龐沒有太大的波動,優雅的走進拍攝棚。
晚夏是背對着進出口的方向坐着的,豌豆窩在她懷裏,除了糯軟的嘻嘻笑聲,沈唯一隻看能到一顆小小的腦袋蓋。
淡淡的開口,“晚夏,你這樣挺沒意思的。”
晚夏也沒有回頭看她,精緻的眉眼間是溫婉柔和的笑意,告訴豌豆接下來該怎麽玩兒之後,開口給予回應,“我就随口說說的啊,沒想到你真的被換掉了。”
她的音調很散漫。
沈唯一淡淡的笑,“一個廣告而已,我不在乎。”
“當然,畢竟沈小姐是顧總捧在手心裏的大明星,什麽樣的資源沒有?”
在場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都聽到了導演助理傳達顧邵之的意思的話,紀小姐這麽說,打臉的成分不言而喻。
晚夏也輕輕的笑了笑,“更何況沈小姐向來大方,給好姐妹分杯羹,當然不會計較啊。”
她當然不是來學拍廣告的。
“顧、顧總……”
是經紀人略帶幽怨的聲音。
晚夏聽到了,沈唯一當然也聽到了,隻是前者依然是那副慵懶的模樣,并沒有任何反應。
而後者慢慢轉身,邁着長腿走進攝影棚的男人進入她的視線。
顧邵之今天穿的襯衣、西裝褲和皮鞋都是黑色的,整個人的散發出來的氣場讓人遙不可攀。
雙手插兜,長腿交錯,身後跟着劉秘書和助理袁毅,經過沈唯一的經紀人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邵之,真的……是你同意的麽?”
沈唯一的柔柔的問,将男人的目光從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女人身上拉了回來。
她就站在攝影棚中央,不管在哪裏都是别人給顧邵之讓路,從來沒有他屈尊繞到而行的時候。
顧邵之停下腳步,黑眸沉靜如萬年冰井,淡淡的應了一個音節,“嗯。”
沈唯一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牽唇笑了笑,“……哦,那你忙,我先去換衣服。”
她側過身子,把路讓開。
等男人擡步走遠的時候,她才提起曳長的裙擺,準備去更衣室。
鞋跟勾到了地上的淩亂的線路,身子搖搖欲墜,發出低低的驚呼聲,“啊!”
伸手扶住她的人是袁毅,“沈小姐,您小心。”
顧邵之已經走到位置,在晚夏旁邊空着的那把導演椅坐下,沈唯一的驚呼聲不小,但他就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拿過晚夏手裏的礦泉水瓶,擰開,再遞給她,“餓了麽?”
晚夏小口喝着水,“嗯,有一點。”
沈唯一站穩身體後,不露痕迹的推開袁毅的手,低聲說了句,“謝謝。”
提着裙擺走出錄音棚的時候,脊背挺的筆直。
所有工作人員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兩把椅子上坐着的男女身上,除了經紀人,沒人注意到她冷淡如冰的臉色,以及……發白的骨節。
……
晚夏輕輕的摸了摸小女孩的臉蛋,溫聲細語的跟她打商量,“安歌啊,我們要去吃午餐了,晚上再玩兒好不好?”
手機遊戲這種東西,是會上瘾的。
“姑姑,”豌豆昂起腦袋,在晚夏懷裏蹭來蹭去,可憐兮兮的撒嬌,“再一會兒兒。”
她眨巴着眼睛,還在晚夏臉上親了親。
這招百試百靈。
晚夏扶着額,無奈的歎了口氣,妥協道,“兩分鍾,不能再多了。”
目的達成,豌豆滿口應着。
從顧邵之坐在這裏開始,小女孩就沒怎麽搭理過他。
其實自從冰淇淋事件後,豌豆對他的态度好了許多,現在這麽一看,顯然是遊戲的吸引力更大。
顧邵之也不計較,手臂搭在椅背,将晚夏半攬進懷裏,嗓音溫潤,“陳導脾氣不太好,他兇你了?”
心情的好與壞,不需要她表現出來,他就能敏銳的察覺到。
晚夏看着閃動小星星的手機屏幕,精緻的五官沒有太多的情緒,淡淡的說,“沒有啊,陳導對我挺客氣的。”
也是,在顧氏的地盤,他打過招呼了,誰還能給她臉色看。
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溫和,“品牌方會同意換代言人,高月過幾天就能簽合同,還想繼續跟着學麽?”
晚夏慵懶的抻了個懶腰,聲音清淺動聽,“沒什麽意思,不想學了,還是做條鹹魚比較适合我。”
比起膈應沈唯一,她更願意多陪陪豌豆。
顧邵之凝着女人美麗的臉蛋,目光裏的柔情毫不掩飾,薄唇勾起一抹寵溺的弧度,“都随你。”
————
豌豆是被顧邵之抱着走進餐廳的。
早就過了飯點,餐廳裏的客人不是很多,定的是靠窗的位置,有陽光透過玻璃落進來,光線很明亮。
晚夏翻看菜單的時候,豌豆舔着一根棒棒糖,大大的眼睛盯着顧邵之看,奶聲奶氣的問,“顧蜀黍,你爲什麽總是看着姑姑?”
走路看,吃飯看,喝茶也看。
聽到小姑娘的話,顧邵之勾唇笑了笑,他深邃的目光裏,藏着數不清的柔情。
旁人窺探不出緣由,隻覺得那幽幽深海太過複雜。
有人能看懂,卻裝不懂,并且視而不見。
顧邵之喝了口茶,給了豌豆一個極其膚淺的答案,“因爲你姑姑很漂亮。”
粉團子肉嘟嘟的小手捧着臉蛋,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是認真的模樣,“我不漂亮麽?”
“等你長大了,應該也能這麽漂亮。”
對于三歲的孩子來說,這個答案很模糊,漂亮是兩個字,不漂亮是三個字,别的她聽不懂。
有手機的震動聲響起。
兩人同時看向桌面上的手機,那是本能的反應,隻有豌豆趴在玻璃上思考人生的豌豆沒有理會。
屏幕上閃動着三個字:靳司南。
晚夏合上菜單,面色如常的拿起手機站起身,“你點吧,我接個電話。”
也沒等男人回答,就邁開步子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顧邵之依然維持着原來的模樣,西裝褲包裹着的兩條長腿交疊而坐,黑色的襯衣袖口半挽到手肘,骨節分明的手指緩而慢的敲打着桌面。
氣場變得完全不同,是因爲那雙浸着冰淩的黑眸。
一個人的喜好不會輕易改變,晚夏過去喜歡的每一道菜,他都熟記于心,所以點菜的過程很短暫。
“顧先生,就這些嗎?”
顧邵之合上菜單,淡淡的應了一個音節,“嗯。”
服務生恭敬的颔首,“好的,請稍等片刻。”
五分鍾過去了,女人還沒有回來。
顧邵之煙瘾上來了,但這是公共場合,而且旁邊還有孩子,他當然不會真的毫無顧忌的點燃一根香煙,隻是拿着打火機的邊緣,指腹緩而慢的摩挲着。
像是一種危險信息,但又不會爆發。
“安歌。”
小可愛聽到有人叫她,就扭過頭,一副萌萌哒的表情,“嗯?”
顧邵之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臉蛋,嗓音極其溫和,“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靳司南?”
玫瑰太耀眼,就一定會有人惦記。
這個問題,豌豆根本不需要思考,脆生生的回答,“靳蜀黍。”
聽到這毫不猶豫的三個字後,顧邵之的臉色沉了下來,眼底的溫和一這種來曆不明的情緒所覆蓋。
全黑色的衣着,本就自帶冷調,現在周圍的溫度變得更低。
傻兮兮的豌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顧邵之沉淡的目光下,乖巧的坐正。
也不敢說話,咬着手指的同時,默默盼着姑姑能快點回來。
……
晚夏回到餐桌的時候,是兩分鍾後。
還沒來得及拉開椅子,豌豆就張開手臂求抱抱,“姑姑。”
晚夏把孩子抱到懷裏,柔聲問,“怎麽了?”
這一幅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豌豆摟着晚夏的脖子,使勁往她懷裏蹭,癟着小嘴巴說,“我要被蜀黍吃掉了。”
晚夏,“……”
看向對面的男人,俊朗的面龐雖然談不上溫柔,但也不像是要吃人的樣子啊。
豌豆不停的在耳邊小聲說着‘怕怕’,呼吸撓在脖頸裏很癢,晚夏彎唇笑了笑,柔聲哄着懷裏豌豆,“不會的,你顧叔叔沒這個習慣。”
“我不想吃飯了。”
“不可以哦。”
豌豆小臉皺巴巴的,小聲哼唧,“……可我不想跟顧蜀黍坐在一起。”
“那你坐姑姑右邊,吃完了飯就可以走。”
晚夏從包裏拿出玩具給豌豆,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不再鬧着說要回家。
服務生開始上菜,晚夏也沒有再話,挑一些孩子能吃的,先喂飽了豌豆,她才吃。
注意到坐在對面的男人沒有動筷,她擡起頭,精緻的五官漾出淺淺動人的微笑,“顧總,我惹您不高興了麽?”
飯都不吃了,這是很生氣?
潭底的冰淩早已褪去,顧邵之棱角堅毅的五官已經恢複了沉靜,淡淡的說了兩個字,“沒有。”
如果是在四年前,晚夏這個時候應該會湊過去親一親哄一哄。
可是現在,她隻會微笑的眨眨眼,假裝什麽都不懂,輕盈盈的說,“那就好。”
看來,顧總還是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的,你情我願的交易,犯不着生氣。
————
豌豆對顧邵之的态度,在一頓飯後回到了解放前。
不跟他說話,也不看他,更别說讓他抱了。
晚夏牽着小豌豆走出餐廳的時候,袁毅已經把車開到門口候着了。
本想去路邊攔輛出租車,還沒走出一步,腰肢就被忽然伸過來的手臂扣住,晚夏看男人這意思應該是要送她們。
“顧總您回公司上班吧,我和安歌打車就好。”
顧邵之眉目不動,淡聲開口,“自己上車,或者我抱你上去。”
言簡意赅。
站在車旁的袁毅忽然覺得,這才是他熟悉的顧總。
他說的出,就一定就做的出,晚夏毫不懷疑,如果隻有兩種選擇,她當然不會選第二種。
側首看向身旁的男人,輕輕笑開,“我不去别的地方,是回去補眠的。”
靳司南打電話來,說家裏催他帶個女朋友回去吃飯,他怕如果随随便便找個女人,到時候得寸進尺會很麻煩。
明明帶着私心,卻故意吊兒郎當的說,‘放眼整個安城,不愛慕我的,而我又剛好不讨厭的,也就隻有你紀美人了,隻要你成功幫我糊弄了家裏的老爺子,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随便你使喚。’
晚夏拒絕了。
顧邵之在潭底隐了一個半小時的暗色,在聽到女人這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後,竟悄無聲息的散去。
人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果這都看不住,他多半是廢了。
薄唇輕啓,“我送你。”
雖然嗓音柔和了許多,但周身的氣場和攬在女人腰肢上的手臂,無一不彰顯着強勢和霸道。
後座的車門是開着的。
僵了一分鍾後,晚夏選擇抱着豌豆上了車。
豌豆在攝影棚蹦跶了好幾個小時,體力消耗很大,再加上她有午睡的習慣,車開了不到二十分鍾,她就窩在晚夏懷裏睡着了。
男人搭在肩頭的手,毫無顧忌的摩挲着晚夏的耳垂,讓她有些煩,“顧邵之,我讓你摸了麽?”
豌豆不想挨着他坐,他也不會坐副駕駛,所以,最後隻能是晚夏坐在中間的位置。
顧邵之靠着車座,黑眸輕瞌小憩,心情像是還不錯的樣子,“不讓摸你可以挪一挪,我不攔着。”
晚夏,“……”
她能往哪裏挪???
————
淩晨四點,晚夏接到了林初打來的電話。
沒有開燈的陽台,林初隻披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齊肩短發有些淩亂,聲音是聲帶摩擦的嘶啞,“晚晚,我不想忍了。”
剛醒來,晚夏的腦子還是混沌一片,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忍’是指什麽。
怕吵到豌豆,掀開薄被,下床走出卧室,“陸淮安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