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好久不見了,餘清露。
視線淡淡的掃過她手裏的繳費清單,語調輕緩上揚,“病了?”
最後一次見面,她還是光鮮亮麗的模樣,可現在,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像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血管的青色都很明顯,精神看着也很差,似乎老了好幾歲。
三十歲的年紀,保養好的女人會看起來像二十多歲,而她……
餘清露也不避諱,把從藥房領的藥同繳費單一起放進包裏,“是啊,可能是之前裝病騙取同情的報應吧。”
南灣笑了笑,精緻的眉眼溫婉甯靜,和面前的餘清露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模樣。
擡手将碎發勾到耳後,嗓音輕輕淺淺,“你是在暗示我什麽嗎?”
如果不是看到餘清露,她都忘了自己曾經發過的誓。
“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餘清露聳了聳肩,看着南灣的眼神意味不明,緩緩的問,“南懷煜是真的喜歡你,南家對他做到這麽狠的地步,你晚上都不會睡不着覺的麽?”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根本算不上是笑。
聞言,南灣臉上有一瞬間的凝滞,但很快消失,恢複自然。
将長發攏到一側,漫不經心的梳理着,“原來餘小姐操心的事情這麽多,難怪看着很疲倦的樣子。”
這裏是精神疾病患者的療養院,她會出現在這裏,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我總是失眠啊,安眠藥又不能多吃,”餘清露歎了口氣,像是很無奈的感覺。
然後向前走了兩步,湊到南灣面前,神秘的眨了眨眼,“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明明被慕桓逼回了安城,爲什麽又會出現在青城?”
沒人知道這幾個月她是怎麽過的,簡直是……生不如死。
如果沒有面前這個女人,慕桓就不會那麽對她,她也不用去酒吧買醉,也不會染上那樣肮髒的疾病。
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自己照鏡子的時候看着都覺得倒胃口。
都是因爲這個女人!
她身上的藥味讓南灣有些不舒服,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眉眼之間始終漾着輕輕淺淺的笑意,“你要告訴我嗎?”
如果她今天沒來療養院,就什麽都不知道。
“我啊,當然是……”餘清露停頓了幾秒鍾,“當然是來看病的啊,晚上的飛機回安城,你不用太警覺,我們來日方長。”
說完,便低眸看了一眼南灣的攏起的肚子,然後勾唇笑了笑,轉身,慢步走出門診樓。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淡去,南灣眉眼之間的笑意漸漸消失,清淡無比。
劉安在洗手間過煙瘾,沒有碰到餘清露,打開後座的車門,護着南灣上車後,連忙回到駕駛位。
他總覺得慕太太情緒有些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生怕是自己哪裏惹到了這位祖宗,大氣都不敢出。
小心翼翼的問,“太太,是回北岸别墅嗎?”
南灣靠在車窗上,淡淡的看着玻璃外來往的人群,“去慕氏。”
快六點了,他應該也要下班了。
正好順路,劉安恭敬的應了一聲後,啓動車子。
……
慕氏大樓,正是下班時間,大廳裏的員工很多,悄悄的打量着孕味十足的慕氏女主人。
大部分人都是隻聞其名,沒有親眼見過真人,南灣隻來過慕氏一次,好奇很正常。
劉安警告的眼神掃過,示意她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别瞎看,然後帶着南灣進了總裁專用電梯。
敲門聲響起,湯秘書停下了回報工作的聲音,征求慕瑾桓意見之後,走到門口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看見南灣有些意外,但高級秘書的素養讓她很快做出反應,側身站到一旁,等南灣進去之後,就退出辦公室并帶上了門。
“慕總,你還沒忙完嗎?”清軟的聲音響在耳畔,讓原本在浏覽電腦裏的郵件的慕瑾桓擡起眼眸。
進入視線的,是一張笑意淺淺的臉蛋。
冷峻堅毅的五官變得溫和,站起身,從辦公桌裏側走出,半坐在桌面上,自然把人圈進懷裏,“怎麽過來了?”
大掌輕柔的撫摸着小女人的肚子,隔着薄薄的夏裝,他似乎能感覺到裏面的小家夥在調皮的亂動。
南灣今天走了很多的路,确實有些累了,懶洋洋的靠着他,眉眼清淺,“順路啊,看完媽媽心情好,所以來接你下班,你還有工作要做嗎?”
淡淡的百合清香萦繞在鼻端,慕瑾桓眼底的疲倦隐去了幾分,嗓音溫和低潤,“把這封郵件回複完,就可以回家。”
南灣點了點頭,把自己從男人懷裏挪出去,走到沙發坐着,随便拿了本雜志翻看,“那你快點,我都餓了。”
“十分鍾。”
她不能喝咖啡,慕瑾桓讓秘書泡了兩杯茶送進來。
辦公室裏很安靜,隻有敲打電腦鍵盤發出來的聲音。
熱氣氤氲而上,男人的五官有些模糊,南灣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視線。
從她翻開雜志開始,到慕瑾桓回複完郵件,都停留在同一頁。
聽到腳步聲,南灣擡起頭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體向她走來,問道,“好了嗎?”
慕瑾桓俯身,粗粝的手掌捧起女人的小臉,輕柔缱绻的吻着她的唇。
一吻既了,攬着她的腰帶她站起身,眸色溫和,“嗯,回家。”
南灣看着男人的側臉,唇瓣張了張,最終卻什麽也沒問。
慕瑾桓是何等敏銳的人,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異樣的情緒,電梯門關上後,按着女人的肩,把她的身子轉了九十度方向,兩人面對面站着。
黑眸深邃如一汪幽潭,“你是不是,遇到清露了?”
如果他不提,南灣會覺得有問題,但是他主動問起,心裏那股不是滋味的情緒就淡了許多。
“嗯,”聲音很低,“她是什麽時候病的?”
慕瑾桓俊臉沉靜如初,沒有一星半點的波動,嗓音平淡無瀾,“還在青城的時候,隻是剛開始病情不嚴重沒有發現,兩個月前傷了人我才意識到,盛薄言是精神疾病裏的專家,清露每個禮拜都會過來接受治療,我有沒告訴你,是不想你因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心,不生氣,嗯?”
最近太忙,他竟然忘了今天是約好看病的時間。
男人的解釋聽着沒什麽毛病,南灣想找他麻煩都沒有入口,低聲說,“我沒有生氣。”
隻是從在療養院看到餘清露開始,她就有種心神不甯的煩躁感,像是暴風雨前最後的甯靜,總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慕太太沒有跟他鬧,說實話慕瑾桓有那麽一點點意外,畢竟懷着孕的小女人脾氣着實不大好。
大掌握住女人的手,同她十指相扣,目光溫和寵溺,“真是乖,回家獎勵你。”
南灣壓下心底的煩悶,昂起腦袋看着他,“謝謝誇獎。”
梨渦淺笑,美的動人心魄,一雙藏着滿天星辰的杏眸亮晶晶的。
慕瑾桓沒忍住,低頭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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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号,是許墨一和肖然的訂婚的日子。
南灣懷孕八個月,前段時日胃口很好,整個人都圓了一圈,這個時候才有幾分孕婦該有的模樣。
但她原本偏瘦,即使多長了幾斤肉,四肢依舊纖細,穿着蓬蓬裙禮服,旁人從身後看,根本看不出是已經懷孕八個月的孕婦。
出于禮貌她化了淡妝,長發松散的挽在腦後,精緻的鎖骨處躺着那顆紅豆寶石吊墜,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反射着極美的光澤。
慕瑾桓在衣帽間換好衣服後,回到主卧,看了一眼女人露在空氣的細胳膊細腿,眉頭皺起,“冷不冷?”
青城的秋天來的要比其它城市遲一些,但晚上的溫度還是有些低。
南灣對着化妝鏡整理頭發,所謂形散神不散的美感,大概就是她現在的模樣,“不冷啊,你難道要我裹成粽子去參加晚宴嗎?”
漫不經心,絲毫沒有自覺性。
于是,慕先生眉間的‘川’字皺的更深,在衣櫃裏找了條披肩,走到女人身後,搭在她肩上。
現在輪到慕太太不高興了,“好醜,我不要。”
慕瑾桓握住女人想要扯開披肩的手,耐心的哄着,“外面在刮風,你隻穿裙子會着涼,對寶寶不好。”
露着這麽多豈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在家給他看就行了。
南灣垮了臉,“哦,現在你就隻關心孩子了,那等生出來是不是就沒我什麽事了?”
慕瑾桓有些頭痛,但還是從善如流的回答,“什麽話,我當然是心疼你。”
以前覺得她偶爾發發脾氣很可愛,現在覺得她還是溫婉可人的模樣更招人喜歡。
南灣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哼了一聲,“狡辯。”
慕瑾桓現在拿她沒辦法,很多時候怎麽哄都哄不好,脾氣還越來越大。
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精瘦有力的手臂撐在桌面上,然後低頭吻住女人的唇,直到她氣息不穩的推着他的胸膛才撤離。
打開燃着小火苗的黑眸,嗓音沙啞性感,“你再多哼幾聲,我們就會遲到,到時候墨一跟你鬧你别怨我。”
女人臉頰漾出绯色,唇瓣微腫,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眼睑落下兩排剪影,撲閃撲閃的,像是羽毛撓在心尖,癢癢的。
慕瑾桓強壓下心頭的躁動,借着給她整理披肩的動作移開視線。
南灣被男人親的七葷八素,好一會兒才從混沌的失神裏醒來,鼓着腮幫子低聲抱怨,“那你倒是讓開啊。”
每次都是這招,能不能有點新意!
她沒有再排斥披肩,慕瑾桓也就由着她使小性子,往後退了半步,然後攬着她的腰出門。
……
酒店外,嘉樹寶寶遠遠就看到了百無聊賴踢着石子玩兒的南灣,蹦蹦跳跳的跑了過去。
身上穿的是迷你版的西裝禮服,英倫風,很帥氣,走在路上會被阿姨奶奶誇無數遍的那種。
性子也比以前活潑了許多,拉着南灣的小拇指晃了晃,“姑姑姑姑,慕叔叔呢?”
小家夥上來就問慕瑾桓,這讓南灣覺得有些挫敗,情緒不佳的指了一下背後的方向,“喏,在那邊接電話呢。”
嘉樹原本是想過去找慕瑾桓的,但他半路上看到了小夥伴慕輕輕,顯然他更加想念後者,毫不猶豫的轉了方向。
南澤攬着沈之媚走到南灣面前,淡淡的瞥了一眼還在接電話的慕瑾桓,混血的深邃五官情緒不明,“他惹你不高興了?”
不知道她現在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得捧着?
南灣當然不會在三哥面前抱怨,否則三哥一定不會給慕先生面子,她已經領教過了,不想嘗試。
彎唇笑了笑,“沒有啊,我沒有不高興。”
沈之媚看着不遠處的嘉樹寶寶,忍不住搖頭感歎:兒大不中留啊。
她還沒來得及跟慕瑾謙打招呼,就看到嘉樹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穿着公主裙的輕輕臉上親了一下,唧唧喳喳的小公主都被親懵了。
慕瑾謙的臉頓時就黑了下來。
沈之媚反應過來後,連忙走了過去,尴尬的給慕瑾謙道歉,然後嚴肅的教訓兒子,“你怎麽能随便親人家呢!不禮貌,跟誰學的?”
嘉樹一臉童真,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是爸爸說的,喜歡的姑娘就得早下手。”
沈之媚,“……”
有這麽教兒子撩妹的嗎???
原來是看上慕家的小胖子了,南澤無視慕瑾謙難看的臉色,淡定自若的收回視線,看着接完電話走過來的慕瑾桓。
皺着眉不悅的開口,“慕總這麽忙,我是不是應該把妹妹接回家照顧。”
慕瑾桓把南灣帶進懷裏,面色沉靜,沒有起絲毫波瀾,“灣灣用不着你操心,你顧好自己吧。”
最後半句意味深長,因爲……南太太正對着昔日的追求者笑。
南灣見形勢不妙,連忙拉着慕瑾桓往酒店裏走,撤離戰場。
……
燈光明亮的大廳,氣氛卻很僵硬,肖然的父母臉色難看到極緻,強忍着怒氣。
因爲,訂婚宴的女主角全程都沒有出現。
南灣側首看着身邊的男人,問道,“霍亦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