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答道,“剛到,正準備進去。”
慕瑾謙看了一眼好像有些别扭的南灣,一副了然卻不戳穿的表情,“那你們先進屋,我把車開進車庫。”
“嗯,”慕瑾桓應了一聲,随後把了把南灣的腰,邁開長腿往院子裏走。
這一會兒雪又停了,院子裏昨晚的積雪都沒有掃,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還有一個雪人,顯然是慕輕輕小朋友的傑作。
南灣察覺到身邊的男人情緒的變化,主動挽上他的手臂。
慕瑾桓側首,看到的是溫婉微笑着的慕太太,于是,他便也笑了笑。
程世蓉和慕曆北在客廳裏陪孫女看動畫片,聽到門口的傭人叫了聲,“二少爺,二少奶奶。”
看過去的時候,進入視線的就是他們等了許久的兩個人。
南灣叫人的時候,程世蓉隻是點了點頭,随後吩咐傭人去泡茶。
依舊是冷淡的,但比起初見的時候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這樣已經好很多了。
慕曆北起身拍了拍慕瑾桓的胳膊,慈愛溫和,“飯已經做好了,等瑾謙回來就可以吃,你們倆先坐一會兒。”
慕瑾桓應了一聲,“嗯。”
别看慕輕輕年紀小,但她記性可不差,到現在還在對慕瑾桓把她提前送回慕家的事耿耿于懷。
很傲嬌的對着慕瑾桓‘哼’了一聲,不理他,看向南灣的時候卻換上了一副可愛軟萌的表情,“嬸嬸,你快過來,這個動畫片可好看了。”
南灣溫婉的笑着說,“好。”
慕瑾謙停好車進門之後,就把纏着南灣撒嬌的女兒抓了過來,“你是要吃飯,還是要看動畫片?”
兩樣都是輕輕小朋友難以割舍的。
但顯然,吃貨的世界裏,好吃的才是第一位,“要吃飯。”
……
這頓年夜飯的氛圍,比南灣預料之中的要好許多。
慕曆北記得小兒子的每一個喜好,慕瑾謙會講一些醫院裏有意思的事,慕輕輕聽得比吃得更有滋味,時不時都會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就連向來冷淡高高在上的程世蓉也給慕瑾桓夾了一塊排骨,即使對方沒吃,她也沒有任何變臉生氣或者覺得尴尬的意思,面色如常優雅的吃着飯。
對南灣的态度始終處于不冷不熱的狀态,會象征性的問幾句工作上的事,但不會過多的交流,似乎隻是例行公事一般。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南灣放在大腿上的左手被身旁的男人幹燥溫熱的大手握住,收緊,再松開。
她側首去看他的時候,他剛好轉過頭來,不需要語言,眼神就已足夠。
慕曆北都看在眼裏,心裏滿滿都是欣慰,淡淡笑着給妻子夾菜。
飯後,慕瑾謙看了看窗外,對兩人說,“現在的雪下得有點大,開車不太安全,你們等雪小一點再走?”
慕瑾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側首去看南灣,詢問她的意見。
窗外雪花紛飛,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南灣收回視線,看着慕瑾桓淺淺笑着說,“時間還早,坐一會兒吧。”
慕瑾桓沒說什麽,隻是應了一聲,帶着南灣在慕氏夫妻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慕輕輕拉着南灣一起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玩樂高,南灣不太懂小孩子的玩具,最後反而是輕輕在教她。
程世蓉一邊喝着茶,一邊看着笑眯眯的孫女,那股商場女強人的淩厲感就掩蓋的許多。
慕瑾謙打開電視機後,拍了拍慕瑾桓的肩,問道,“左右閑着無聊,我去書房把象棋拿下來,你陪爸下兩盤?”
有了電視機的聲音,客廳裏就熱鬧了許多。
慕瑾桓看着被輕輕纏着無奈坐在地毯上的女人,眉頭皺了皺,淡淡的答,“不了,我們坐一會兒就走。”
“這麽大的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瑾謙你上樓去拿吧,”慕曆北放下茶杯,略顯蒼老的臉龐慈愛溫和,“我正好也犯棋瘾了,慕桓你陪我來兩局。”
慕瑾謙也不給慕瑾桓第二次婉拒的機會,站起身往樓上走,笑着說,“爸你再忍兩分鍾,我馬上就下來。”
他其實沒用到兩分鍾就拿着象棋下來了,慕瑾桓也就沒再推辭,往前坐了一點距離,開始下棋,态度談不上是疏離,隻是沒怎麽說話而已。
慕瑾謙和程世蓉在一旁觀戰,偶爾會聊幾句,氛圍還算是融洽。
隐隐約約能聽到窗外的鞭炮和放煙花的聲音,電視機裏的廣告結束,開始播放的是某某衛視年度演藝大賞的直播。
頒獎嘉賓賣了好一陣子的關子才宣布,“最佳男演員:陸離。”
南灣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擡起頭看向電視機的屏幕,鏡頭切到陸離所在的位置。
一片掌聲之中,他禮儀偏偏的颔首微笑,雙手接過獎杯,同頒獎嘉賓擁抱緻謝。
全場的尖叫聲和掌聲此起彼伏,主持人不得不提高嗓音才能讓自己的聲音有存在感。
“恭喜陸離,《南風知我意》這匹黑馬在上映第一周,票房就突破了兩億,可以說是近兩年來最賣座的青春電影,有什麽想對一直支持你的粉絲們說的嗎?”
陸離調整好話筒的高度之後,手指豎在唇邊,唇角的弧度很有魅力,“……噓。”
現場的尖叫的粉絲們真的就安靜了下來。
聚光燈打在陸離身上,他周身圍繞着一圈一圈的光暈,整個人俊朗非凡,遙不可及。
他單手扶着話筒,開始說話,“我是陸離,我花了八年的時間才走到現在,我應該在這裏感謝給我生命的父母,應該感謝教我演戲的恩師,應該感謝對我有知遇之恩的導演,應該感謝無論我是好是好都不離不棄的粉絲……”
他每一個都說的很慢,停頓了幾秒鍾後,繼續,“……但是,在全世界都能看到的這場頒獎晚會上,我最想感謝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南灣。”
台下頓時一陣嘩然。
顯然主持人也沒想到,他會在這麽重要的場合提起所有人都覺得尴尬的‘前妻’,但主持人臨場應變的能力很強,幾句話都把氣氛重新調整。
慕瑾謙看向地毯上陪着輕輕玩樂高的南灣,眉眼之間溫婉甯靜,精緻的臉頰上是淺淺的笑意,仿佛注意力都在怎麽把手裏的變形玩具拼好。
再看向下着棋慕瑾桓,眉目沉靜,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慕瑾謙挑了挑眉,放下了遙控器。
現場的氣氛恢複之後,主持人心裏松了一大口氣,要知道這可是直播,出了岔子連糾錯的機會都沒有。
得體的微笑,“陸離你的粉絲們好像舍不得你這麽快就下去,再多說幾句?”
陸離似乎是也不介意,臉上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今天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在電視機裏出現了,所以希望大家給我一點時間,給我一點說話的時間。”
不僅是現場的粉絲們震驚不已,就連主持人也呆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在事業上升期最關鍵的時候退出娛樂圈?
導播看到收視率正在蹭蹭往上漲之後,直接把鏡頭切到陸離的最合适的角度,同時告訴主持人不要阻止。
“我們從小就認識,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在我被流言蜚語壓得寸步難行的時候,她答應跟我假結婚,幫我打破‘同性戀’的傳聞。”
“我很懦弱,我害怕網絡暴力,也害怕面對那些每天舉着話筒質問我是不是喜歡男人的記者,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個人背着所有的罵名,卻一個委屈的字都說不出。”
他似乎是聽不到那些高高低低的議論聲。
“那些報紙新聞上報道的肮髒事,南灣一件都沒有做過,她沒有跟任何男人有過不清不楚的關系,即使在和我假結婚的半年時間裏,我們也隻是住同一整樓裏的同一層,她在左,我在右。”
陸離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麽,“我喜歡的女孩,在另一個世界,《南風知我意》這部電影裏全是她,所以我也不是在演戲,而是在想念她。”
原本躁動的粉絲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下了議論聲,足夠容納千人的直播現場變得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的那一處。
陸離從自己的世界裏抽離出來,唇邊掀起一抹淡笑,繼續說着,“我想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演員,所以決定退出這個圈子。”
拍了那麽多年的戲,他已經很熟悉鏡頭,擡眸,看着那台閃着紅點的機器,似乎在鏡頭的那端,包攬了他所有愧疚的人正在看着他。
“灣灣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她比我所有見過的人都要善良。”
“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能陪她看風景的丈夫,回歸平淡的生活。”
“她本就不是這個圈子的人,也承受了數不清的流言謾罵,那些都是我帶給她的,所以,我自私的想用退出娛樂圈這件事,來換大家不要再去打擾她。”
……
窗外的雪勢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越下越大,幾乎整片整片的往下落,院子裏的枯樹枝丫上的積雪差不多有食指的長度那麽厚。
輕輕小朋友要看動畫片,慕瑾謙便換了頻道,除了電視機裏唧唧喳喳的動畫配音,客廳裏的氛圍和之前沒什麽區别。
空氣裏飄散着淡淡的茶香,伺候完主人的傭人們都聚在裏間裏慶祝新年,許是喝了酒,沒有平時那麽壓抑,時不時都有陣陣笑聲透過門闆傳到客廳。
慕瑾桓和慕曆北在下第二局棋,一人溫和慈愛,棋路保守,一人沉默少言,但每一步棋都緊咬着對方不放。
慕瑾謙在一旁觀戰,偶爾會忍不住插兩句嘴,但都會被慕曆北的一句‘觀棋不語真君子’堵住。
慕輕輕放棄了樂高,窩在南灣懷裏看動畫片,輕輕沒有媽媽,每次在南灣身邊的時候,都格外依賴她,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一會兒渴了要喝水,一會兒又想吃蘋果,削好切好之後還得喂到她嘴裏,完美化身被嬌寵無度的小公主。
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唯有……程世蓉看南灣的眼神,似乎多了幾層意味不明的深意。
第二局結束後,慕瑾桓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站起身,對慕曆北說,“時間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我和灣灣先回家。”
慕輕輕聽到‘回家’兩個字,頓時就不困了,緊緊握着抱着南灣的腰,回頭沖親爸眨了眨眼。
慕瑾謙接到女兒的眼神示意後,立刻就懂了,放下茶杯,開口說道,“這麽大的雪開車很危險,反正爸媽都要是守夜的,你們再多待一會兒。”
慕曆北按了按有些僵硬的頸椎,想留夫妻倆多待一會兒,“我們還和你小時候一樣,三十晚上守夜,不睡覺。”
慕瑾桓扣着西裝外套扣子的動作頓了一秒,但很快恢複,沒說話。
一旁觀看的輕輕小朋友連忙助攻,聲音清脆童真,“是的是的,幼兒園的老師都說了,天氣不好的時候不能開車,不然會死掉的。”
雖說童言無忌,但南灣還是捂住了小粉團子的嘴巴,佯裝生氣,“哪個老師這麽說話?”
慕輕輕這個時候反應超級迅猛,撥開南灣的手之後,就迅速的爬起來直接抱住南灣的脖子。
看着已經走過來的慕瑾桓,可憐兮兮的賣萌耍乖,“叔叔你别帶嬸嬸,我保證以後都好好聽你的話,你就算是三天都不讓我吃飯,我也不跟你生氣。”
“你在我這裏已經沒有可信度了,”慕瑾桓淡淡的說,他怕小孩子沒輕重弄疼南灣,皺着眉把賣萌的人抓到自己懷裏,面色沉靜,但黑眸裏卻是溫和的,“張口就是‘死掉’,誰教你的?”
輕輕臉上嬌嫩的肌膚被慕瑾桓下巴冒出來淺淺的青茬蹭着,因爲很奇怪的癢癢感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直接栽倒倒慕瑾桓懷裏。
旁邊的南灣看着,眼裏也都是溫婉的笑。
他是喜歡孩子的,但自從她被從河裏撈出來住院院以後,他就再也沒提過關于孩子的事……
自從婚禮過後,他都沒有做過措施,房事很頻繁,她卻一直都沒懷上,難道……是她有問題?
慕輕輕一直笑到完全沒力氣了才停下來,老老實實的交代,“沒人教我,是我自己編的。”
嬸嬸身上有媽媽的味道,她真的很不想讓嬸嬸走的啊……
慕瑾謙适時得把女兒抱過來,準備走曲線救國的道路,做出很心疼的模樣問,“我的寶貝怎麽哭了?”
慕輕輕可是演技派,很快就明白了爸爸的意思。
就着剛剛被笑哭的餘韻,擠出了兩滴眼淚挂在臉蛋上,還可憐巴巴的癟着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死不死,南灣是吃這一套的。
側首去看旁邊的男人,有些爲難的問,“要不,我們再陪她一會兒?”
慕瑾桓眸色沉靜,嗓音平淡無瀾,“醫生說你要早點睡覺,不能總熬夜。”
意思很清楚。
“留着歇一晚吧,你的房間我和你爸一直都留着,裏面的家具也沒有動過,隻有床是新換的,灣灣身體不好,我們幾個守夜,你帶着她去樓上休息。”
說話的,是幾乎沉默了一晚上的程世蓉。
她微微低着頭,看着手裏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南灣看不到她的眼神,卻能從她的聲音聽出一絲溫柔和母性的慈愛。
高高在上的商場女強人慕夫人在叫她……灣灣?
是不是代表,接受并承認她了……
攬在腰上的大手力道大了一些,但不足以讓她覺得疼。
側首去看他,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并沒有任何波動,隻是那雙深邃沉靜的黑眸裏似乎多了些什麽。
手上增大的力道,好像是無意識的。
除了還在演戲的慕輕輕之外,大概所有人都知道程世蓉主動放低姿态是什麽意思,包括沒有參與傭人聚餐的管家在内,都看着慕瑾桓,在等他的回答。
慕瑾桓沉默了良久,末了,淡淡的應了一個音節,“嗯。”
管家不需要吩咐,連忙上樓去收拾那間卧室。
半個小時後,輕輕在南灣懷裏睡着了,慕瑾謙小心的把她抱過去,笑着低聲對南灣說,“今晚辛苦了,開年上班的時候,我少安排你幾場手術。”
這種話也隻是說着玩玩而已,南灣雖然沒當真,但也很配合,“好啊,大哥可不能食言,我有證人的。”
說到‘證人’的時候,南灣挽住身邊男人手臂,昂起腦袋看着他眨了眨眼。
慕瑾桓在過去多的半個小時裏眉目很平靜,但在看向南灣的時候,眼神裏總有着柔和。
薄唇輕啓,嗓音低沉,“我幫你記着。”
慕瑾謙笑了笑,抱着女兒上樓。
客廳裏隻剩下四個人,沒人說話,氛圍淡了許多。
慕曆北放下茶杯,開口說,“慕桓啊,你帶着灣灣上樓休息吧。”
慕瑾桓依舊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握着南灣的手,站起身,邁開長腿往樓上走。
等腳步聲淡去之後,慕曆北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别着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