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皇後多此一問,若非是不小心看出她眼中刻意掩藏的挑釁,君绮蘿是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想到這會是皇後安排的好戲。真是惡心透了,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嗎?她們不嫌煩,她都嫌煩了!
不,或許不是這樣的。樂笙和綠腰在偏殿裏,距離這裏還有些距離,不可能這邊剛剛解決了昭和公主腆着臉硬要嫁阿胤的事,那邊便趕着進來揭露樂笙“偷”東西的事。
這根本就是提前預謀好的!
可是皇後針對她身邊的丫頭又是何道理?是爲了打壓或者抹黑自己?她們既然都對自己下了藥,沒必要多此一舉吧?畢竟這樣子并不能讓自己少塊肉,反而在她們還不确定阿胤是不是答應娶昭和的情況下,是會得罪自己的呢,這對她們來說并沒有好處!唯一的解釋便是……
樂笙得罪過皇後,或者,昭和公主!
據她所知,樂笙在宮中這半個月,不曾和皇後單獨碰面過,唯一見過一次就是在祖母的寝宮,自己剛住進宮那天。倒是和昭和公主有最直接的解除,便是兩天前,龍胤回來的那天,因爲昭和公主摔跤,樂笙和綠腰笑了她。
呵,還真是有“仇”必報呢!如果是這樣,這個女人又怎配嫁給阿胤呢?對皇後,她更是無語,疼女兒疼到這個樣子真的好嗎?
腦子飛快的轉動,君绮蘿在最快的時間裏得出了自己認爲最接近事實真相的結論,淡淡一笑,揚眉道:“皇後也說了,這是皇後特有之物,咱們這片大陸有四個國家,偏巧我家公爹也是位皇帝,你怎麽就能确定那是你的東西?”
言下之意,皇後可不止你一個,九鳳金簪這種東西,可不止你才擁有的。
“扶蘇郡主不要狡辯,這簪子是不是本宮的,立馬就見分曉。”皇後自信的道。
君绮蘿心中一凜,她敢這樣說,肯定是有後招,于是趕在她驗證簪子前面,譏諷一笑,“難不成皇後娘娘還在簪子上刻了名字不成?或者說弄上一些可以辨别的印記。嗯,别告訴我這名字或者印記還是新弄上去的,那樣的話,未免就太刻意了!”
能坐在這大殿裏的,自然不是等閑之輩,是以君绮蘿這話大多數人都是聽懂了。
九鳳金簪乃是象征皇後身份的東西,除了皇後是無人可以佩戴的,所以這樣金貴的東西,平日裏都是很好的保存着,哪裏會輕易的摔着磕着?就算是不小心弄壞了,都會交由内務府督造辦修補,是以在簪子上做出任何的記号都是不被人理解的!
偏偏君绮蘿就是個腦筋轉得快、心思又靈活的主,就這樣堵了皇後的路。
皇後神色不自然的閃了閃,君绮蘿看在眼裏,一道白绫飛快的打出,然後輕輕一卷,那太監手中的鳳簪便穩穩的落在她的手中。
這個動作快得連鳳千重這種會功夫的人都沒看清她的出手,隻感覺到眼前一道白色的流線輕輕一晃罷了。
而殿中其他會功夫的看見君绮蘿展現出這一手,原本還有些輕視她的人,此時的眼神無不是變得灼熱起來,扶蘇公子原來并不止藝術好,功夫更是一流!
小小年紀有如此成就,讓人想嫉妒都覺得不好意思。
金簪在手,君绮蘿左右看了看,沒有意外的在金簪的簪身上看見一朵痕迹很新的梅花,嘴角不由挂起一朵諷刺的笑意。
“簪身上那朵梅花是皇上前兒晚上才雕上去的。”趕在君绮蘿開口前,皇後大聲将皇上搬了出來。她在賭,賭皇上因爲君绮蘿和龍胤的拒婚,心中已經對他們升起了不滿。
鳳千重到現在又有什麽不明白的?心中雖是不滿皇後沒事找事,不過還是違心的應承道:“沒錯,皇後小字詠梅,朕前晚宿在皇後宮中,無意中看見這隻鳳簪,一時興起便在簪身上刻了一朵梅花。”
鳳千阙和芫太妃等人微微的蹙了蹙眉,對這樣的行爲很是反感和厭惡,同時對鳳千重也微微的感到了失望。
鳳千重隻覺得自己說這番話時,一張臉都在發燙,又在不經意間看見鳳千阙眼中的失望時,連耳根子都在燙了。不過他能有什麽辦法呢?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人看皇室的笑話吧?!
君绮蘿聽了鳳千重的話後,臉上諷刺意味更濃了,恰好又捕捉到對面的雲妃同時看着鳳千重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很快的低下了頭,心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皇後禁足,鳳千重宿在她宮中的可能性不大,雲妃這個時候的反應,不難讓她猜測到前晚上鳳千重是宿在她那裏的。
“呵呵,皇後和皇上真是鹣鲽情深,皇後都被禁足了,還有心情搞這些小女兒間的把戲。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話好說,咱們便去瞧瞧我的婢女怎麽‘偷盜’了皇後的金簪吧。”
如果可以,鳳千重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今兒他出醜出盡了,一輩子的英明也已毀于一旦,而這些,全都拜皇後和太後兩個女人所賜!
君绮蘿臉上的冷意很明顯,不但是對鳳千重的失望,還是對曾經救他的行爲感到不值!也不待他發話,君绮蘿緩緩的站起來,素手一揚,手中的九鳳金簪便穩穩的插在了皇後的發髻上。
皇後剛剛看見她的東西還以爲她要殺她,簡直都要吓尿了,伸手取下頭上的九鳳金簪,隻感覺整顆心都在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腳下也軟得幾乎站不起來。
君绮蘿才不管他們,與龍胤十指緊緊扣着,率先朝殿外走去。
這樣的行爲是很不敬的,可以說是完全沒把西越放在眼裏,險些把太後和皇後氣個半死,鳳千重卻是無話可說。
偏殿乃是專門供赴宴的各位小姐和夫人身邊丫頭歇腳的地方,所以不是很大。不過說它不大,卻也能容納數百人。衆人來到偏殿後,大多數人都是站在外面的,隻有君绮蘿龍胤鳳千阙和皇上等人進到了殿内。
衆人看見,臨近門口的地方,幾名宮女揪着樂笙的衣裳,不過她并沒有反抗,綠腰也閑适的站在一邊,根本沒有插手的意思。
這便是對比啊!
要是旁的丫頭遇到這樣的事,特定早就哭鼻子跪地哀求了,然而她們卻是一副處變不驚、鎮定自若的樣子,許多人心中莫不是對她們高看了幾眼。
然而這對皇後來說,卻是不想看到的現象。
殿内一衆丫頭一輩子也不能見到皇帝幾次,此時竟然同時見到那麽多貴人,趕忙跪地見了禮。唯有樂笙和綠腰還筆直的站着。
“扶蘇郡主的丫頭當真是好規矩好教養,見到皇上皇後和哀家竟是不見禮。”太後落座後,陰陽怪氣的道。
按君绮蘿扶蘇郡主的身份來說,綠腰和樂笙對他們幾個首腦行個禮也沒什麽,可是太後和皇後這倆人是想害她們小姐的人,她們沒有上前給她一耳刮子就算好的了,還想她們行禮?門都沒有!
這會太後特意說起,綠腰才輕輕對太後屈了屈膝,不卑不亢的道:“我們雖是下人,卻是東陵晉王府的下人,便是在東陵,我們新元皇帝也不會動不動就擺譜讓咱們跪拜,何況是西越的帝王?”
太後臉一臊,冷冷的看向君绮蘿道:“扶蘇郡主,這便是你調教的下人嗎?”
“太後,我的‘下人’怎麽樣,還用不着你來指責!”君绮蘿不帶任何感情的道:“何況我認爲我的‘下人’說得沒錯,便是在東陵的晉王府,父皇去了我們也不曾行拜跪禮,何況是面對你們?如今我放言于此,她們的每一個行爲都代表着我的想法!”
如此赤果果的維護,大約也隻有君绮蘿能做得出來了。
此舉在衆多高官看來隻是君绮蘿的膽大,卻是得到了殿内許多丫頭的嫉妒,隻是嫉妒的不是君绮蘿,而是樂笙和綠腰好命,居然有這麽一個維護她們的主子。對她們這種卑微的奴婢來說,遇到一個好主子是多麽幸運的事。
鳳千重此時清楚的感覺到,今兒他們的行爲是徹底激怒了君绮蘿,所以她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你……”太後氣噎,卻還看不清時事,轉向鳳千阙冷聲道:“翼王,扶蘇郡主可是你的女兒?”
言下之意,她既然是你的女兒就是西越的人,到了西越,就得按照咱們的規矩來!
鳳千阙神色淡然的道:“阿蘿是我的女兒沒錯,不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這個做父親的本就沒有對她盡到半點爲人父的職責,反而還連累她大着肚子不遠千裏奔波趕來西越救我,我又有什麽理由和立場去管她?”
如此縱容,君绮蘿感動不已,瞄了鳳千重一眼,接口道:“太後,我從始至終就沒有承認過自己是扶蘇郡主,那個稱謂不過是你們喊出來的而已!”
鳳千重身子一僵,這分明是打他的臉啊!而且這力道還很大,打得他啪啪的疼。
太後橫眉冷對,怒問道:“君绮蘿,你這是何意?”
她的惱怒和君绮蘿的淡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算她久居上位數十年,此時在衆人看來,卻還不及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娃有風度,這也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
“字面上的意思,難道太後不還不理解嗎?”君绮蘿說着還輕笑了一聲,“看來太後是真的老了。”
“你……”
太後還要說什麽,鳳千重無力的閉了閉眼,打斷她的話道:“好了,母後,現在說正事吧。”說着又看向皇後,眼中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失落有之,失望有之……甚至還有一絲恨意。
皇後心裏一個激靈,心知自己今兒此舉是走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皇後,這事就由你來問吧。”鳳千重道。他的聲音透着一絲疲憊,似乎有着不能沉受之重。
“臣妾遵旨。”皇後屈膝一禮,心底非常的不安,不過事已至此,她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走向樂笙,在她兩步外停了下來,舉着手中的金簪道:“閑話不多說,本宮隻問你,這支金簪可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
樂笙微微眯了眯眼,微微揚着下巴,“如果我說不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皇後你會相信嗎?”
皇後一噎,她竟然從樂笙眯眼的樣子看出了幾分君绮蘿的樣子。
樂笙微微傾身在皇後跟前,逼視着皇後的眼睛,語帶嘲諷的又道:“隻怕這金簪如何從我身上掉下來,皇後再清楚不過了吧?!”
被君绮蘿羞辱也就罷了,被一個賤婢如此無視,無疑讓皇後感到郁悶不已,甚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撕了樂笙的沖動。然而,她這樣想着就真的就這樣做了,頓時一耳光狠狠的扇在樂笙的臉上。
這一耳光力道之重,打得樂笙的臉頓時出現了五個手指印,一絲豔紅的血迹自她的嘴角流出。
衆人震驚的看了看已經被自己吓到的皇後,然後又将視線轉向君绮蘿,不知道已經冷着一張臉孔的她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卻無人發現樂笙帶血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稍縱即逝,繼而又換上了委屈的表情,看向君绮蘿喚道:“王妃……”
雖是有些心疼樂笙紅腫的小臉,可那欲哭不哭欲說還休的小樣兒,還是讓君绮蘿的嘴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這哪裏是她認識的樂笙會有的表情嘛?爲了演戲,她也是拼了。
沒錯,這事擺明了知道是皇後陷害樂笙,可是剛剛傳音得知樂笙也不知道那金簪爲何會在她身上。既然沒有沒有辦法來證明那金簪在衆目睽睽之下從樂笙身上掉下來,那便隻有借助藥物,故意激怒皇後,以期将此事一筆帶過。
可是,樂笙的一巴掌怎能白挨?!
君绮蘿心思轉換間,身形一動,“啪”的一聲脆響又在大殿裏響起。
皇後捂着自己猶如火燒一般的臉,不敢相信的望着面前的君绮蘿。
衆人沒有被君绮蘿的舉動震驚到,卻是震駭于她原本離皇後足有一丈的距離,在他們剛剛想到君绮蘿會怎麽做時,她眨眼便看見她到了皇後的跟前,又飛快的甩了她一巴掌。
“扶蘇郡主……”鳳千重雖然因爲皇後一再的挑釁君绮蘿而對她很失望,卻也無法忍受一再被君绮蘿打他的老臉。
君绮蘿一個冷眼掃過去,“孝武皇帝陛下,請叫我晉王妃!”
嚣張跋扈、膽大妄爲、張狂不羁……這是衆人現在能想到的形容她的成語。他們從來沒想過,一個少女在他國竟然敢如此放肆。
鳳千重也怒了,厲聲道:“晉王妃,你爲了一個賤婢,掌掴我西越皇後,是想幹什麽?”
“孝武皇帝陛下,對你來說,她是賤婢,是下人,但是對我來說,她是姐妹、是朋友、是夥伴!”君绮蘿凜然道:“我這個人别的好處沒有,就是護短,看不得身邊的人受欺負,不單是皇後,就算是作爲皇帝的你也不行!”
能護短成這樣,也是世間少有了!有意上前指責她一番,可是想到她連皇帝都沒放在眼裏,他們上去還不是個炮灰啊?還有她身邊那位全身直冒寒氣的冷酷男子,簡直将屋内的溫度都降下來不止五度。
皇後隻覺得自己踢到鐵闆了。她剛剛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咋就一耳光打上去了呢?不甘、憤懑、羞怒……各種情緒充盈在心頭,可是對方的氣勢太足,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要怎麽和她對扛?
哼,就讓你再蹦跶幾天,待你死了,就沒機會了!
鳳千重火大的道:“晉王妃,朕好歹也是以禮相待,你如此嚣張,未免太不将我西越放在眼裏了!”
“那又怎麽樣?”君绮蘿睥睨着他道:“若非是我救了你,你覺得你還有命站在這裏讓我不放在眼裏嗎?”
“你這是威脅朕嗎?”鳳千重臉青一陣白一陣,愠怒的看向鳳千阙,“阿阙,這就是你的好女兒?”
鳳千阙原本看戲正看得興起,心中覺得自己的女兒真是威武極了,聽鳳千重點名了,頓時一臉的自責,站起來拱手道:“皇上恕罪,是王弟沒教好她。”轉而對君绮蘿虎着一張臉道:“阿蘿,不可以這麽任性。”
不得不說,皇後太後的對阿蘿、對他的母妃所作出的一系列的舉動,以及今兒皇帝的表現是徹底寒了他的心了。曾經他不争不求,是因爲他還看重兄弟的情誼,然而在對方都不在意這份情誼的時候,他還固守着它幹嘛呢?所以,女兒做什麽,他都不想再管。不過稀泥還是要和的。
“哦。”君绮蘿癟了癟嘴,立即化身乖乖女的樣子,身上的戾氣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