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昕身着一身皇子朝服坐在禦案後正奮筆疾書,忽然一道魁梧的身影闖了進來,然後單膝跪地。
鳳昕輕輕擡了一下頭看了眼來人,便又低下頭去,不待他說話,聲音不疾不徐的問道:“孤狼,你這樣火急火燎的是發生什麽大事了?”
如今的他氣勢外顯,不怒而威,倒有幾分一個抉擇者的樣子。
“回二皇……”
“嗯?!”鳳昕面色不爽的從鼻腔裏發出一個音節。
因爲鳳千重昏睡的關系,西越朝中超一半的大臣反對鳳昕在皇上還在世的情況下稱帝,是以并未登基。他的屬下也隻是暗裏叫他皇帝,博他開心而已。
鳳昕雖是怨恨那些大臣,但是并不敢對他們怎麽樣,畢竟超一半的大臣不是說動就能動的!
不過鳳昕深知鳳千重是醒不過來了,也沒有想着殺了他,反而弄得一身騷,他現在也就是差了一個“皇帝”的稱呼而已。
孤狼被鳳昕不悅的聲音打斷,才意會到自己叫錯了,連忙改口道:“皇上,屬下在鈴蘭城遇見了東陵的晉王和晉王妃,他們一路上并未有隐藏身份也不曾易容,手上握着翼王的身份玉牌,暢行無阻,屬下便連夜趕了回來。”
他三十歲上下,濃眉大眼,方口闊鼻,正是在李氏客棧等君绮蘿等人上樓後,便着急離開的那位。
“什麽?”
饒是鳳昕故作威儀,也經不住消息的勁爆,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剛蘸好的濃墨“啪”地滴在了奏折上,暈開了一朵墨色的花紋。
鳳千阙乃是君绮蘿的義父,他們這個時候前來,會不會是因爲鳳千阙?鳳昕煩躁的低頭看了一眼,便又飛快的擡起頭來,“他們可是往霍都而來?又有多少人跟着?”
“回皇上,他們身邊明面上跟了兩男兩女,暗裏就不知道了。”孤狼在看見鳳昕的反應後,心裏一個咯噔,老實回道:“屬下回來的時候已經遣人去盯着,暫時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往這邊來,不過他們倒是劫住了一名年輕男子。”
鳳昕擱下筆問道:“什麽樣的男子?”
孤狼想了想道:“二十來歲,相貌英俊,身量颀長,在他經過屬下身邊的時候,屬下聞見了他身上有很重的藥味。”
鳳昕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後恍然道:“是他!要是能把他劫持過來爲朕所用就好了。”
孤狼好奇的問道:“皇上,什麽人能得皇上如此青眼?”
“纨夙公子!”鳳昕見孤狼一副不知的樣子,淡淡道:“這人乃是藥往雲中白的弟子,醫術極好,但是他最擅長的卻是煉丹,聽聞龍肅離送給朕的藥丸就是他煉制的。”
“既然皇上如此看重他,不如屬下派人前去爲你将人劫過來!”
鳳昕搖搖頭,不屑的輕嗤一聲道:“就憑你們也想去晉王和晉王妃手中劫人?簡直不自量力。還是不要去做無謂的犧牲了。”
孤狼垂着的眸不自然的閃了閃,“屬下謹記皇上教誨。”
鳳昕擺擺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有了龍胤和晉王妃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朕。”
“是,屬下告退。”
待孤狼下去,鳳昕想想還是不放心,不由對着暗處喊道,“烈焰。”
一道暗影從暗中跳出來,恭敬的跪地道:“皇上。”
“剛剛孤狼來報,龍胤和君绮蘿出現在了鈴蘭,朕預感他們定是往霍都來了。你們前次随朕去東陵的時候是見過龍胤和君绮蘿的,帶幾個人熟識他們的人去四個城門埋伏着,若是遇見他們,殺無赦!必要時,動用朕的秘密勢力,朕要他們必須死!”
他原本和龍肅離協議好,待龍肅離奪下東陵承繼大統後,他們二人再聯手夾擊大秦,将來二分大秦擴大西越版圖,誰人還敢說他大逆不道?誰人還會記得他對自己父皇下毒的事?
然而龍肅離之所以能慘敗,都是拜龍胤夫妻所賜,這口氣,他怎麽也咽不下去的。再則,君绮蘿和鳳千阙的關系還不錯,若是被他們知道如今鳳千阙……
君绮蘿肯定不會放過他,如此還不如先下手爲強!
“是,皇上,屬下這就去辦。”烈焰閃身便離去。
烈焰離去沒一會,孤狼又返了回來,“皇上,屬下剛剛收到消息,東陵的晉王晉王妃的确是沖咱們霍都而來的,大約還有兩三個時辰就能到了。”
已經做好了安排,鳳昕一掃剛剛的駭然,淡淡道:“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孤狼心中雖是疑惑他的轉變,卻還是識趣的退了下去。
夜色迷蒙,滿天的星子像是黑夜中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眨着。
街上人迹稀少,霍都城趨于一片甯靜祥和之中。
“等等,别關門!”
南城門外,一輛馬車嘚嘚嘚嘚的沖向城門口,車廂雖是不起眼,然而拉車的兩匹馬卻是一等一的良駒。駕車的正是無影,眼看就要下鑰,他急忙喊道。
然而他的話剛落,一隊約莫三十來人的蒙面黑衣人突然從城中蹿出來堵在了疾馳的馬車前方,驚得拉車的兩匹駿馬雙雙揚起前蹄,連車廂的前端也被帶離地面近一尺來高。
想到裏面還坐着君绮蘿這個孕婦,無影和身邊的無缺臉吓都白了,二人合力,狠狠的扯住馬缰,馬兒才不至于在慣性下翻騰出去。
縱是如此,車廂落下時的震動還是會對孕婦有極大的傷害的。
然而早在馬兒嘶叫的的時候,龍胤便抱起君绮蘿,又在車廂落下的那一刻,撞開頭頂的頂棚,縱身騰起,然後旋身落在車廂一腳,龍胤看着前方的黑衣人,眼睛便危險的眯起。
樂笙和綠腰緊随其後出來,一左一右的落在馬車的兩旁。
“我乃東陵晉王龍胤,攜妻子君绮蘿有事前來拜訪西越皇帝!”龍胤聲音冷肅,眼中的火焰在灼灼的燃燒着,“爾等是什麽人,攔住本王又是何意?!”
他并沒有說拜訪的是哪個皇帝,但實際上在他們心目中,鳳昕還完全不夠格做皇帝,所以這裏自然指的的鳳千重了!所謂拜訪,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我等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出錢要你們的性命!”黑衣人中,有一貌似帶頭的黑衣人狂獰且張揚的道。同時,他手中一枚信号彈也沖上了天空。
“呵呵呵,本王在西越也不曾有仇人,本王很好奇是誰要本王夫婦的命?!”龍胤并未在意那所謂的信号,雖是笑着,然而眼中的光芒卻是冷得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怯。
實際上他不用腦子都能猜出這些人是受誰指使的了!從他們的氣勢來看便知道不是一般的殺手,在他報出姓名還吵着要對他們動手……
除了鳳昕,别無他人!
很好,他不想要他的命,他還先動了心思,簡直是找死!
“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我們怎知你是不是得罪了人?”領頭那人道。
“是嗎?”龍胤“本王要告訴你們,這個世上想要取本王性命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死了,這錢你們還是考慮考慮再賺的好,否則有命掙沒命花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帶頭之人語氣中明顯帶着不屑,“就憑你們幾人也想要咱們的命,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他“開”字還沒落音,隻見一道幾不可見的銀光自君绮蘿的手中彈出,射進那人的心髒。根本就無人看見她動過什麽手腳。
那人先是一怔,繼而捂着心口倒在地上痛苦的打起滾來,沒一會竟然抽搐着口吐白沫死翹翹了,隻一雙眼睛驚愕的瞪向龍胤和君绮蘿,死不瞑目。
衆黑衣人都沒看見龍胤等人出手,隻以爲他是發了什麽病死了,隻稍微的亂了一下便又恢複了常态,一人長劍指着龍胤道:“咱們也别磨叽了,快些把這幾個人解決了回去抱婆娘睡覺去。”
“咱們一起上!”衆人附和着一湧而上。
不待無影幾人出手,龍胤一手攬着君绮蘿,一手的廣袖随意揮出,打出一道渾厚的内力,沖在前面的黑衣人頓時被一股大力沖擊,堪堪沖撞着身後的同伴急速的向後退去,頓時倒下了一大片。
那四仰八叉的樣子,當真是滑稽極了。有的甚至被同伴的武器刺傷劃傷,哀叫連連;被龍胤的内力直接擊到的人,隻覺得胸中氣血翻湧,五髒六腑錯位,在倒下之後還猛地吐了幾口鮮血出來;而那些還站着的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在顫抖,半步也不敢再上前。
衆人相互攙扶着站起來,看着龍胤,眼中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這個男人不過二十來歲吧?可是他怎能如此強悍,讓他們都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豆腐渣似的,如此的不堪一次!虧他們剛剛還對他的話不以爲然,然而他就是有那樣的實力呢!
“剛剛那一下,是對你們吓到本王女人的懲罰。”龍胤輕飄飄的說着,再次揮出了一下:“這下是你們惹怒本王的代價!”
黑衣人看見龍胤又來了,他們是想要避開的,可是卻猶如籠罩在一道無形的壓力下,根本動彈不得。這一次便是一個人都沒逃脫,全都倒在了地上。剛剛受過一次傷的,此時已是傷上加傷,爬都爬不起來。
無影無缺樂笙綠腰紛紛亮出武器,飛身上去,手中武器如挽花一般,飛快的收割着他們的性命。
就在他們處理完這些人準備離去的時候,又有兩隊黑衣人繞着城牆而來,在人數上是剛剛的三倍不止。烈焰看見地上的屍體,心神顫了一下,便打着手勢,令手下将君绮蘿龍胤等人給圍了起來。
“哼!”烈焰冷笑了一聲道:“晉王殿下不愧被譽爲戰王,手下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就是不知道晉王何以會在咱們西越的地盤上殺害我西越同胞?今兒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可别怪我們西越待客不周!”
龍胤自然看出這人是這些人的領頭人,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不帶情緒的淺笑,“聽閣下的口氣,想必是公門中人了?”
烈焰心知龍胤定然瞧得出自己的身份,心中對他們也有幾分忌憚,便也不隐瞞,“正是。”
“如此甚好。”龍胤淡淡道:“這群瘋狗剛剛攔住咱們,說有人買通他們想要取我等性命,他們主動攻擊,本王還手隻是爲了自保,閣下覺得這可是理由?”
“晉王,他們都死了,說黑說白不都是你說了算?!你如何證明他們就是殺手?”
“不是殺手難不成是公門中人?”龍胤眼睛眯了眯,“本王奉我東陵新元皇帝的旨意,不遠千裏而來,有要事求見你們西越的孝武皇帝。剛剛這事也是和他們說了的,既然他們作爲公門中人,又何以會冒充殺手圍殺他國來使,本王可不記得和貴國有仇有怨的,圍殺本王作甚?敝國是不是該給本王一個說法?”
當真是好口才!
烈焰的眸底閃過一抹不自然的光,避重就輕的道:“咱們皇上和太子殿下不知道吃錯了什麽東西,至今昏睡不醒,每日隻得以參湯養着。幸而此前皇上留下聖旨由二皇子監國,隻怕要讓晉王白跑一趟了。”
“呵呵,”君绮蘿笑吟吟的道:“想不到敝國皇上還真有先見之明呢,連他和太子吃錯東西都能預見。”
烈焰不解,“什麽意思?”
“真是蠢得可以。”君绮蘿譏諷道:“鳳昕排行第二,上有老大太子在,皇上就算要留聖旨定監國之人,不是應該留給太子嗎?可是他卻越過太子直接将聖旨留給鳳昕,分明是料到他和太子都會吃錯東西了。”
烈焰被君绮蘿罵蠢,心裏肯定是不舒服的,然而他現在更想抽自己的嘴巴。那道聖旨根本就是莫須有,不過是他胡謅出來糊弄他們的而已,哪裏想到這兩人根本不好糊弄,簡直是可惡至極。
“皇上的用意,又豈是我等小小臣子可以猜度的?”烈焰惱強壓住心底的惱意道:“晉王晉王妃殺害我西越同袍的事,我便不予計較了,還望你們速速離開。”
龍胤挑眉道:“本王剛來就被一群瘋狗給攔着還不曾進城,目的還沒達成,怎麽會就這樣離開呢?”
“我們皇上的的确确昏睡不醒,晉王又何以要強人所難呢?”烈焰道。
他原本是想奉旨殺了龍胤和君绮蘿的,但是他一下子折了三十個手下,對方卻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少,他沒有把握将秘密勢力亮出來就能殺了他們。再說他們暗裏指不定還多少人跟着呢,硬碰硬的對戰,勢必傷亡慘重,還不如勸退的好。
“那麽本王便去求見你們的二皇子吧。”龍胤大度的道。
“我們二皇子是不會見你的。”烈焰肯定的道。皇上讓他帶人來殺了龍胤,然而他不願意和龍胤對上便隻有放他們走,至于皇上那邊隻能扯謊來圓這個事,所以他怎麽能放他們進去呢?
龍胤饒有興緻的問:“你都不去回禀一聲,何以知道他不會見本王呢?”
“就憑當初咱們二皇子在晉王府被你們下逐客令一事,他也不會見你的。”
“呵呵,原來你們是鳳昕的人啊,本王就說是說要殺本王呢,原來是他!”龍胤笑着,“不過度量這麽小的人,又怎麽配爲一國之君呢?”
“晉王誤會了。”烈焰見龍胤指出自己是鳳昕的人,頓時吓得不輕,這事傳出去那可不得了。“這事是我在二皇子手下的侍從哪裏聽來的,根本不是晉王殿下你想的那樣。”
“不管是怎樣,反正本王沒收到什麽傷害,便不和他計較了。”
龍胤這話簡直讓烈焰幾欲發狂,他沒事,他的手下可死了三十人呢,“晉王殿下果真是個大度的。”
“那是自然。”龍胤道:“不過本王可以不去見你們二皇子,但是現在天色已晚,馬車也已經壞了,本王就算要走,也得在城中宿一晚,待明日在城中修好馬車再走吧?!若是這要求都不肯,你西越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還真是難纏,放你走你不走,如此那便隻有殺了!烈焰想着,對手下打了個手勢,便見圍着君绮蘿龍胤幾人的圈子越來越小,“晉王,既然敬酒不吃你非要吃罰酒,那邊别怪我不客氣了!”
“比人多嗎?”龍胤輕蔑的掃了一眼,“本王不吃敬酒,更不會吃罰酒,要比人多,本王也不會輸陣。”說着聲音一揚,“不必全部出來,能壓住他們就行了。”
龍胤話音一落,便有一二百人從黑暗中跳了出來。
面巾下,烈焰看着自己的人反而被龍胤的人給圍住了,而且他們的人還沒有出來完全,不由艱難的咽了口口水。這些人,單從氣勢上就壓制住了他們,更别說身手了……
“嘿嘿嘿,晉王殿下。”烈焰腆着笑臉道:“咱們也是奉令辦事,晉王殿下你何必爲難咱們呢?那個……那個……”
“别這個那個了,既然你們不放本王進去,那麽本王隻有亮出殺手锏了!”龍胤說着亮出鳳千阙的銘牌來,“既然你能聽鳳昕的侍從說起本王夫婦對他下逐客令的事,想必也清楚本王的王妃乃是翼王義女的事了。此乃翼王鳳千阙的銘牌,是他送給本王的見面禮,當初他曾經對本王說,持着這個銘牌可以暢行無阻,爾等快快放行吧。”
烈焰心裏頓時一個咯噔,他們該不是因爲翼王而來的吧?!如此,不如……
“啊哈,”烈焰當即扯出一個虛僞的笑來,“晉王怎麽不早些亮出翼王的玉牌來呢?否則也不會鬧出那麽多誤會了。”
“現在亮也不遲啊。”
“不遲不遲。”烈焰道:“晉王晉王妃要進去,還得按規矩辦事,否則我很難做啊。”
“了解,了解!不就是不能帶超過十名暗衛進城嗎?”龍胤大方的道:“除了剛剛在的四人,其他的本王都不帶。退下吧。”
剛剛出來的人眨眼又跳回了黑暗裏。
烈焰轉過身去的時候,眼中閃過一道陰毒的光芒,一揮手道:“放行!烈火你領晉王晉王妃去城中最好的客棧。”
“是,統領。”
龍胤和君绮蘿微微有些訝異,沒想到這人還是統領,不由多看了烈焰一眼,但是看來看去依舊不覺得有統領的風範,心知鳳昕的人也不過如此。
收回視線,龍胤又抱着君绮蘿坐回了敞了頂的馬車裏,樂笙綠腰也跟了進去,依舊由無影駕着車進了城。
烈焰待他們進了城,紛紛人收拾屍體後,便一刻不停的去了皇宮。
鳳昕正等在自己的寝殿門口沒有睡去,見烈焰回來,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麽樣了?”
“回皇上,屬下探到晉王晉王妃是爲了翼王的事而來的,而且他暗裏帶了不下五百人,個個渾身煞氣、氣勢不凡,屬下自知不是對手,便沒有召出秘密武器,以免不必要的犧牲。”
鳳昕的眉頭不由得擰起,“你的抉擇是對的,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屬下讓人将他們領到鳳栖客棧了,身邊隻得四個人。”
“很好,你一會兒去幫朕做件事!”鳳昕說着附耳在烈焰身邊交代了幾句。
烈焰聽了,雙目圓睜,“皇上,這代價未免太大了,到時候若是查出是咱們做的,對大臣和百姓都不好交代啊!”
“朕不管,朕一定要龍胤死在朕的手上!”鳳昕眼中淬着毒光,“再說這事有朕壓着,不是那麽好查的。你隻管去做就是了。”
烈焰見他心意已決,隻得道了聲“是”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