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绮蘿已經換了身柔白的衣裳,手中抱着個湯婆子,一直等在大廳裏,看他帶着龍肅炀回來了,便迎了上去,嗅到濃重的血腥味,又看見龍肅炀身上血迹斑斑,不由皺眉問道:“阿胤,發生什麽事了?”
龍肅炀看見君绮蘿眼睛都直了,被龍胤冷冷的瞪了一眼,登時便低下了頭,再不敢擡起來。
“呵。”又是一個觊觎君绮蘿美貌的人,卻又沒有那個賊膽。陪坐在廳内的花子期見了龍肅炀那副樣子,頓時低低的笑出聲來。
龍胤又狠瞪了花子期一眼,将龍肅炀交給了青衣道:“帶他去洗一下,将身上的血衣換了。”
青衣點點頭,然後看向龍肅炀,一時竟不知道喊他什麽,想了想道:“殿下請随我來吧。”
“阿蘿你稍等一下,我也去換身衣裳。”龍胤攬着君绮蘿回到主位坐下後,才折回了内室,再出來時已經一身清爽,墨發柔順的披垂在身後,微微有些濕潤,顯然是洗過的。身上淡淡的蓮香味兒随着他腳步的走動散發出來,清清冽冽的十分好聞。
在君绮蘿身邊坐下,他大緻将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下,然後不屑的嗤道:“龍澈當真是喪心病狂,有這個心力,還不如留着人多殺幾個龍肅離的人。”
“龍肅炀不可能的紮木英珠的孩子,紮木英珠現在才三十五歲,而龍肅炀都二十二歲了,年紀算起來都對不上。”君绮蘿道:“我猜想大約是有人在水中做了手腳。”
“定然是的!”龍胤贊同的道:“可笑他居然不動腦子想一想,就這樣準備要了他的命。”
“呵,如今想想,宮中能做手腳又想要龍肅炀死的人,除了文妃,倒是想不出别人來……”
“君绮蘿你是說文妃想害我?”龍肅炀急切的從大廳的偏門奔出來,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我現在都這個樣子了,她爲什麽要害我呢?”
龍胤看他靠君绮蘿太近了,不悅的蹙眉道:“一邊坐下去。”
“哦。”龍肅炀都不敢看龍胤的眼睛,乖乖的退到一邊坐下,始終不敢再那樣直眼看君绮蘿。
“龍肅炀,可笑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君绮蘿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乃皇後的嫡子,你的二弟又殘了,如果你死了,可不就是龍肅雲能坐那個位置了嗎?當然,前提是殺了龍肅離和擊退他的大軍。”
“可是三弟他已經被皇上貶谪了啊。”龍肅炀的心絕望頭了,已經不想再叫那個人父皇了。
“那又怎麽樣?隻要他是龍澈的兒子就成了。剩下的幾個皇子中,成年的都被你的‘母後’給打殘了,除了幾個不成年的孩子,又有誰适合做皇帝呢?還有身份上也都不及龍肅雲呢。”
“君绮蘿你剛剛說什麽?”龍肅炀激動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被龍胤一個冷眼掃來,便又坐了下去。
這會他終于揪住了問題的重點,今兒他雲裏霧裏的,一直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頭,現在想來,不就是她的母後平白成了冒牌貨的事嗎?
君绮蘿白了龍肅炀一眼道:“我說你的七弟是你‘母後’殺的,那些殘疾的皇子也都是你‘母後’讓人做的,包括你受傷,也都是她的傑作。”
“她爲什麽要這麽做?還有那個人說她是冒牌貨又是什麽意思?”龍肅炀不解的問。
“龍肅炀你還真是不愛動腦子。”君绮蘿嘲諷的道:“你親身‘母後’早就死了,一直在你身邊的乃是赫葉丹的下屬紮木英珠,他們的目的很簡單,是想助你坐上皇位,然後控制你,那東陵不就是他赫葉丹的天下了嗎?不過她哪裏知道你會因爲那件事被貶?是以她不得不将能夠坐上那個位置的皇子都給處理了。爲了不引人懷疑,便是将你也弄傷了。”
龍肅炀絲毫不在意君绮蘿的揶揄,也顧不得在意,原本僵直的背一下子委頓下來,無力的靠在椅背上,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她從小就不讓我動腦子想事情,什麽事都會爲我安排好;教育我說我是太子,任何事都不用親力親爲,那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給我身邊送女人……呵呵,原來不過就是爲了将我培養成一個傀儡罷了。”
君绮蘿和龍胤都訝異不已,這樣說來紮木英珠也是個蠢的,把龍肅炀養成這個樣子,不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他蠢了,對她們可半點幫助也無呢。
“咦。”君绮蘿忽然想到什麽,看着龍肅炀奇怪的道:“你十三歲她就給你送女人?怎麽我聽說你癡心一片,專情與羅欣兒的?對了,羅欣兒到底是爲什麽跳江的?”
“在我十八歲以前,我的生活暗地裏是很荒誕的,不過那個女人都爲我掩飾得很好。”龍肅炀怯怯的看了眼龍胤,見他神色淡然,并沒有因爲君绮蘿提到羅欣兒有半點異樣的情緒,這才道:“對于羅欣兒,我早就喜歡的,隻是礙于她是阿胤的未婚妻,我才沒有動手。直到阿胤受傷閉不出門,我才找到了機會,聯合她的父親将……将生米煮成熟飯。”說到這裏,他斟酌着才用了這樣一句話。
偷偷的看龍胤當真沒有半點反應,才又繼續道:“羅欣兒跳江是因爲……因爲狩獵的時候,我見她對阿胤不死心,便……”
龍肅炀大緻将那晚的事說了遍,在接收到君绮蘿嫌棄的眼神後,連忙道:“我隻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哪裏知道她……後來太後生辰,我正擔心羅欣兒不在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那個女人看出了異樣,才找了個女人易容成羅欣兒的樣子。哪裏知道這件事就暴露了出來,以至我被貶谪。”
“你有那樣特殊的癖好,導緻這樣的下場,也算是你咎由自取。”龍胤鄙夷的道,他才不會告訴他,他那件事是他們引導龍澈過去的呢!
龍肅炀連耳根子都紅了,呐呐的問道:“阿胤,你斷不會平白無故救我的,你們的目的是……”
“還算你有自知之明。”龍胤道:“紮木英珠在你身上下了蠱。”
“啊!”
龍肅炀大叫一聲又要站起來,看見屋内幾人都戲谑的看着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反應也太沒種了些,便緊緊的抓着椅子的扶手不讓自己站起來,但是臉上害怕的神色卻是毫不掩飾。忽然想到什麽,龍肅炀看向龍胤,“不對啊,就算我中了蠱,阿胤你也不可能冒險救我啊。”
“還不算笨得徹底。”龍胤譏諷的道:“因爲這蠱不簡單,乃是子母蠱。你身上的是母蠱,阿蘿身上的是子蠱。當初紮木英珠便是因爲母蠱有害于身體,将蠱養在你的身上,意在控制你來控制阿蘿。”
見龍肅炀眼睛倏地一亮,龍胤便知道他在想什麽,冷冷的道:“龍肅炀,别動那起子壞心思,沒用的。且不說現在子蠱還沒成熟,你也根本不知道咒語,就算是成熟了,你又知道咒語,對阿蘿其實也沒影響,因爲子蠱已經确定附在了阿蘿腹中的寶寶身上。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有那樣的心思,我就能殺你千百遍!”
龍肅炀連腿肚子都在哆嗦了,趕忙辯解道:“阿胤叔你看錯了,我哪敢有那種心思啊,就是給我一百個膽也不敢啊!你且說吧,我要怎麽做?如果能幫到小嬸子,也是肅炀的功德一件。”
龍胤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也不需要你做什麽,就是取你一點心頭血。”
龍肅炀聽聞取心頭血,當即就慫了,“阿胤叔,會不會有威脅啊?”
龍胤當即霸氣外露的道:“不管危不危險,你以爲你有選擇的餘地嗎?要麽老老實實的獻上你的心頭血,我會考慮保你平安,并在将來給你一份體面的生活;要麽我們就強取你的心頭血,然後立即去死!”
龍肅炀當即臉色慘白一片,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就不該問出這樣傻的話來!不過,傻子也知道該怎麽選擇了。
于是,龍肅炀強扯出一絲笑顔道:“阿胤叔你别生氣嘛,小嬸子醫術了得,我相信她不會讓我有問題的。”
“算你識相!”龍胤丢了他這一句便讓綠腰着手去準備解蠱的事。
“咚!”就在衆人等着準備解蠱事宜的時候,院子裏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麽笨重的物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君绮蘿和龍胤相視一眼,青衣一個閃身便閃了出去,不一會兒叫道:“主子,主母,是伍世子和龍肅雲!”
聽到“龍肅雲”幾個字,君绮蘿和龍胤還來不及訝異,青衣便又接着道:“榮郢大哥,快來幫幫忙。”
榮郢趕忙奔了出去。
“怎麽回事?”君绮蘿和龍胤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被青衣和榮郢各自抱着一人近大廳的二人。
“露在外頭的皮膚全都黑了,肯定是中毒。”榮郢回道。
燈光下,衆人看見伍沐恩和龍肅雲兩個臉色都黑了,唯一的區别是伍沐恩更黑一些。
君绮蘿來不及多想,探了探伍沐恩的脈搏,發現脈搏雖然虛無,卻還是有,當即取出一粒解毒丸,捏開他的嘴就放進了他的嘴裏,并以内力輔助他将藥丸吞了下去。然後蹙眉看向龍肅雲,臉上一副左右爲難的神情,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救他。
思想鬥争了半晌,終于還是掏出一粒藥丸給喂進了他的嘴裏。
“青衣,榮郢,快将他們抱到偏房去,平放在睡榻上。”君绮蘿一邊吩咐着一邊取出銀針包。
青衣和榮郢連忙聽從君绮蘿的吩咐,将他二人抱去了偏房。
“阿胤你們就别跟去了。”君绮蘿見龍胤也要去,便丢下一句匆匆也去了偏房。
待到君绮蘿再出來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了。
龍胤看着她一臉疲憊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便是花子期在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後,也是微微的皺了皺眉。
“怎麽樣了?”龍胤扶着君绮蘿坐下來,然後問道。
君绮蘿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道:“龍肅雲中毒不算太深,沒有大礙;但是伍沐恩因爲中毒的時間太久,我該做的都做了,還需要觀察一晚上。今晚要是能撐過去,那就沒事了。”
龍胤的臉色頓時不怎麽好了,“爲什麽龍肅雲會中毒淺,阿恩會中毒深?”
“這個得等他們醒來才能知道了。”君绮蘿道:“伍沐恩身上還受了傷,乃是五爪的利器所傷,毒藥便是塗在那個利器上,得虧沒傷到要害,否則早便死翹翹了,哪裏還能撐到現在?”說着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哨子,“青衣,用海東青給樂箫傳個信,讓她立即回來,還有順義王爺,也讓他回來一趟吧。但願伍沐恩别成爲第二位死在我手上的病人!”
“是!”青衣不敢怠慢,結果哨子便離開。
“阿蘿,你肚子餓了吧?”龍胤将綠腰新灌的湯婆子遞給君绮蘿道:“綠腰熬了魚茸粥,在爐子裏溫着,我給你盛一碗來。”
君绮蘿原是不想吃的,可是看着龍胤心疼的眼神,連忙點點頭。
待到用了膳,幾人又在廳中坐了一會,正準備去歇下,看護着伍沐恩和龍肅雲的榮郢匆匆過來道:“令主,王爺,龍肅雲醒過來了。”
幾人便起身去了偏房。
龍肅雲虛脫的靠在疊高的枕頭上,看見君绮蘿和龍胤相攜而來,目光坦然。隻在見到他們身後跟來的龍肅炀後,微微有些訝異,卻還是喚道:“大哥。”
“三弟。”龍肅炀呐呐的回了聲,看見龍肅雲,讓他心裏頓時升起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
雖然文妃險些害得他被龍澈殺死,但是這跟龍肅雲沒什麽關系,他不會将對文妃的恨意轉嫁到他的身上。說到底,他們還是兄弟呢,而且都是被那個人遺棄的孩子!
龍胤扶着君绮蘿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自己也扯了一張椅子坐在君绮蘿的身邊,略帶諷刺的看了眼龍肅炀和龍肅雲道:“好了,現在不是絮叨你們兄弟情的時候。”
對龍肅炀和龍肅雲來說,“兄弟情”三個字已經是莫大的諷刺了,是以龍胤語氣中的諷刺已經不算什麽了。
“君绮蘿,謝謝你救了我。”龍肅雲别扭的道了聲謝先。他發現再見君绮蘿,雖然依舊對她的美貌感到驚豔,卻沒了往昔見到她真容之後非她不可的執着,更少了之前對她和龍胤的恨意。
說實在的,他還真的沒想到君绮蘿會救他。畢竟曾經他的一念之錯,險些害得他們殒命!這樣大度的人,還是個女人,當真是值得龍胤擁有的。
當然,嫉妒龍胤好命是有的,畢竟擁有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女子,是任何男人都會嫉妒的事情。他也是個平凡的男人,不是嗎?!
這,應該便是放下了吧?!
隻怪這這份醒悟來得太遲了,否則,他的外公也不會以死來勸谏他收手了。
“龍肅雲,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舉手之勞而已。”君绮蘿淡淡的道:“說說吧,到底是是怎麽回事?伍沐恩怎會和你在一起,又是怎麽受傷的?”
“事情是這樣的。”龍肅雲接着将伍沐恩到了亳州的文府後發生的事爲他們講了一遍,卻絲毫沒提他的外公自盡死去的事。“離開文府後,我馬不停蹄的帶着他來找你們,半路上我看伍沐恩似乎堅持不下去了,便爲他吸掉了一些毒素,所以我才跟着中了毒。京中的行事我也知道,但是我根本不确定你們在不在溯京,便想着來晉王府碰碰運氣,沒想到你們果真在。”要是晚一步,他隻怕也死了吧?!
君绮蘿和龍胤都感覺到了龍肅雲的變化,似乎沉穩了,也放下來一些什麽東西。就連眼底的那絲野心與對權力的欲/望也似乎沒了。
他們原是想殺了他的,但是從他這次在明知道會有危險的情況下,還爲伍沐恩吸毒的行爲來看,似乎是不想再争那些代表權柄的東西了,如果他真的放下來,他們不在意放他一條生路。
“說說你的打算吧。”龍胤挑眉道。雖然他根本不在意龍肅雲來插上一腳,但是蒼蠅時不時的在身邊轉悠還是有些讓人覺得讨厭、惡心和不舒服的。
對龍胤的直白,龍肅雲面色哂然,苦笑道:“龍胤,我龍肅雲不是笨蛋,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你放心,我不會再做糊塗的事了。”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呢?”龍胤又問。
龍肅雲的眸中頓時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閉上眼,許久才掙紮着睜開來,看向龍胤道:“如果我告訴你們,我這份醒悟是靠我外公的死來換取的,你們可會相信?”
龍胤和君绮蘿微微感到訝異,“文太傅他……”
“我原本是打算今兒跟着手下集結的人馬前來溯京的,外公因爲對你們的承諾,以死勸谏,再加上阿沐暈厥之前的話,我才猛然醒悟過來,雖然有些晚,但是終究不負外公的死。”
君绮蘿和龍胤靜默了一陣,君绮蘿道:“你體力透支,好好休息吧,别的就不要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