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明德拿掉臉上的蒙面巾,獰笑道:“說得這麽好聽,不過是爲了你花家将來能掌控我納蘭一族的勢力吧?!花子期,人家都說南疆第一公子公義、正直、不與豺狼虎豹爲伍,依本皇子看,你這第一公子的名頭,也不那麽實至名歸嘛!”
“納蘭明德,你說這些話,對我半點影響也沒有。”花子期背負着手,義氣凜然的說:“我花子期從來不會因爲别人的看法而活,也不會去迎合别人,我所依附的,乃是自己的本心!”
這句話聽得屋内的君绮蘿幾人内心微微震動。
人這一世中,有太多的不得已,常常會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或者人情而違背了自己最初的意願,所謂依附本心而活,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呢?如果花子期能做到這一點,倒真是讓人佩服。
對于花子期,别的他們不知道,但是他能做到脫離出花家的勢力,不與他們同流合污,這一點也是讓人佩服的。
君绮蘿突然覺得夜色中那一抹灰白的身影,變得高大起來。而且她還發現,萬年不變的白衣花子期,今兒特意換了一身灰色的衣袍,是因爲納蘭溪也同樣喜歡穿白衣的緣故嗎?
呵,如果是這樣,倒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什麽本心,不過是欺騙世人的手段罷了!”納蘭明德不屑的道。
“呵呵。”花子期淺淺一笑,并不以爲意,“納蘭明德,前年,你縱容你的手下爲你強搶民女,那位女子被你玷污後,投環自盡,她的家人想要告狀,你命人将人家滿門斬殺,一把火燒了人家的院子,牽連左鄰右舍十三家,置百姓性命和财産于不顧,枉爲皇子!去年,你勾搭有夫之婦,人家丈夫找上門,你命人将他打到半死,渾身塗滿蜜糖,丢到蛇窟,心腸歹毒狠辣,将來有何以爲君?還是去年,你爲了霸占京城北邊的一片土地,竟然屠了全村的人,簡直是慘絕人寰;今年年初,大理寺卿沈大人查出你屠殺全村的證據,被你殘忍殺害在那個村子……”
花子期細數着納蘭明德的斑斑劣迹,一連說了十餘件關于他的惡行,其中涉及了強搶民女、強占家産、強征土地、欺行霸市等等。
納蘭明德聽得心驚膽顫。
這些事情,樁樁件件都是事實,但是他都做得很是隐晦,連官府都沒能查出來,花子期竟然一件不落的說了出來,怎能不讓他感到害怕?他倒不是怕被他的父皇知道,畢竟虎毒不食子。他擔心的是,若是公諸于世,他将來坐上那個位置,要如何統理天下?!
所以,花子期,不能留!
“這樣惡貫滿盈的你,又怎配觊觎那個位置呢?”花子期雲淡風輕的道。
“花子期,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污蔑本皇子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你一個!”納蘭明德掃了周圍一眼,“本皇子才不管你爲什麽而活,你以爲會一些兵法、會一些奇門遁甲,你今兒就能殺得了本皇子嗎?還有,納蘭溪那個縮頭烏龜呢?怎麽不敢出來?還是說被你們轉移到什麽地方了?”
“我殺不殺得了你暫且别論,你以爲你能殺得了納蘭溪嗎?”花子期語帶嘲諷,“你不就是擔心他擋了你的路嗎?納蘭明德,你今晚還沒回去見過你母妃吧?實話告訴你,今兒就算你殺了納蘭溪,你這個皇子之位也做到頭了,更别說肖想那個位置。”
“你這話什麽意思?”納蘭明德咀嚼着他話中的意思,心裏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下午的時候他從他母妃那裏出來,便一直呆在他外祖父的南陵侯府裏,協商了一些事情後,便去選人,然後便蟄伏到了丞相府。打探到納蘭溪的住所,便候在那裏準備伺機而動。他們正準備行動的時候,沒想到花丞相父子倆悄悄來到那座院子,向裏面放蛇。
那邊房子毀了,納蘭溪被帶到這裏來,他們也就悄悄跟着過來了。确定沒有人會再來,他們這才又開始行動。哪裏就知道人家花子期早就設下了埋伏?!
也就是說,他到現在還沒回過皇宮,根本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麽事。
花子期好似心情不錯,有意逗他,“皇上寫下了冊立太子的聖旨……”
果然納蘭明德聞言眼睛都亮了,心想這是好事啊,怎麽就皇子的位置做到頭了呢?
“可是……”
花子期話音一轉,納蘭明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可是你知道你母妃使了什麽手段讓皇上寫下了那道聖旨嗎?”花子期淡淡的問道。
納蘭明德聽他一段一段的說着,聽得心急,“花子期,你有話就一次說完,别磨磨蹭蹭的像個娘們。”
“呵。”花子期莞爾一笑,并不在意他話中的揶揄,“你的母妃對皇上用了控心蠱。”
這句話如平地一聲驚雷,震得納蘭明德五體麻木。
他一直知道他的母妃在培植蟲子,目的就是爲了将來控制父皇,好将皇位拿到手,這也是他們這些年根本不急着去争的原因。因爲他知道,這個皇位遲早都會是他的!哪裏知道納蘭明晖突然死去,而納蘭溪回南疆絕不會那麽簡單,是以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可是他也知道對父皇用控心蠱時機還不成熟,且不說被父皇發現,便是被控心蠱反噬,也是很危險的事情!他母妃怎麽那麽糊塗啊!就算納蘭溪回來打亂了計劃,他們還有的是機會殺納蘭溪,何必對父皇施了控心蠱呢?
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納蘭明德不說話,顯然是被驚到了。
“對了,忘記告訴你。”花子期以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那道聖旨被皇後娘娘給燒了,你母妃也被皇後娘娘打了三十大闆,如今正趴在睡榻上起不來。”
“哈哈哈哈……”
納蘭明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聖旨被燒被打擊到了,仰天一陣大笑,“你們花家的人一個個的好惡毒啊,完全沒有把我南疆皇室放在眼裏。父皇不治你們,今兒我納蘭明德也要讓你們如墜地獄!”
話落,納蘭明德嘴唇飛快的翕動起來,不多時,周圍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隻見院子裏的地面被拱起,無數黑色的爬行動物從地裏鑽出來,飛快的移動着身子朝花子期和他的人湧去。
因爲天黑,那些東西看着也是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是些什麽東西,但是直覺告訴君绮蘿,那些東西定是南疆的五毒沒錯!因爲她看見其中夾雜着長長的爬行動物,定然是五毒中的毒蛇莫屬。
“都退開!”花子期的聲音落下,人便掠了出去,落在了院牆之上,其他人紛紛效仿。
而他的身邊,有動作慢的人,很快便被那些個黑黢黢的東西逮住。頓時慘叫聲連連疊起,須臾之間,那些人的皮肉便被啃食幹淨,連腸肝肚肺都不剩,隻餘森森白骨,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這畫面太過殘酷,君绮蘿和龍胤倒沒什麽,可納蘭溪就沒那麽舒暢了,簡直令他想吐。
“哈哈哈哈。”納蘭明德狂笑道,“去吧,去吧,我的小夥伴們,去給我殺了他們!”
隻見毒物越聚越多,紛紛又往院牆上爬去。
花子期看着微弱光線下的毒物和五六具森然白骨,身上一股冷冷的氣勢環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怒了。
“你們都退到五丈外。”花子期道。
“公子。”他的手下們不放心的喊道。
“退下!”花子期重複了一句,語氣不容忽視。
“是。”衆人不再多少什麽,默默的退離到五丈外。
不過是說話間,毒物已經爬到了花子期的腳下。
君绮蘿看着花子期還沒有反應,頓時破窗而出,淩空飛起,手中一把藥粉對着花子期的身上撒了出去,那些靠近他的毒物立即退離老遠。有些藥粉散落在他腳下的毒物身上,立即表現痛苦的在原地打着轉,沒一會兒就發狂的朝自己的同類撲去,撕咬着它們。
一時間許多毒物便亂了套,不再受納蘭明德的控制,看到這樣的畫面,讓他驚詫不已的望着君绮蘿,“你是什麽人,那藥粉又是什麽東西?”
君绮蘿落在花子期身邊,睥睨着納蘭明德,“爺爲什麽要告訴你?”
“……”她那狂拽的樣子,令納蘭明德無語凝咽。
不欲再理納蘭明德,君绮蘿斜了花子期一眼,“怎麽,想要自殺嗎?”
花子期一挑眉,“活着如此美好,誰說我要自殺了?”
話落他的嘴唇也噏合起來,頓時有東西從院牆下方破土而出,冒出一個水桶大小的頭,微微的泛着淡淡的金光。它張開一張血盆大口,分叉的舌頭一卷,它周圍的毒物就被它卷了一大片進嘴裏。
“那是……那是我南疆傳說中的聖獸金蟒?”納蘭明德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眼中有着灼熱的光芒和深深的嫉妒。
傳聞金蟒雖然不是毒物,它卻是不懼毒物,果然如此!它乃是南疆人人做夢都想馴服和得到的東西。有它在手,根本就不懼任何毒物!然而,從南疆建國至今,從來沒有聽說有人見到過金蟒,更别說擁有它!
花子期還真是好命!
花子期譏诮一笑,“沒錯,正是金蟒,想不到你倒是識貨!”
看着那龐然大物又吃下了許多毒物,納蘭明德不再多話,爲了避免自己飼養的毒物被金蟒和發狂的毒物吃光,他念了幾句咒語,那些毒物便縮回了地底下。
不過那些被君绮蘿藥物撒到的毒物,卻是怎麽也不肯退回地底下。沒了同類攻擊,他們便開始互相攻擊撕咬,所幸數量不算太多,納蘭明德一狠心,打了個手勢,讓人将它們處理了。
君绮蘿幾人雖然不知道這個金蟒有什麽大作用,但是端看納蘭明德的反應以及它能将那些劇毒的東西吞下肚腹卻沒事,就證明它是很厲害的。
呵,還真是白擔心他了!
似乎猜透君绮蘿此時的想法,花子期淡淡道:“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你,他朝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定不遺餘力幫你一次!”
君绮蘿忍俊笑道:“其實我出手并非是想要得到你的幫助,不過既然有這樣的好處,我又怎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謝了。”
“不用謝。”花子期不以爲意的道。
“你是君绮蘿?”就在他二人旁若無人的瞎侃時,納蘭明德突兀的喊道。
“嘎?!”君绮蘿吓了一跳,恢複本來的聲音喊道:“尼瑪,姐易容成這樣你也能認出來?”
“果然是你!”
納蘭明德其實是瞎謅的,沒想到被他蒙對了,“倒不是我能認出你來,而是我南疆的毒物一旦接受了主人的召喚,就鮮少有人能破,本皇子想着五毒仙子擅毒,扶蘇公子擅醫,要攻破我南疆皇室特有的毒陣,非你莫屬!”
“過獎過獎!”君绮蘿笑嘻嘻的道:“沒想到你倒不算笨得徹底。南疆人擅蠱、還善于控制利用毒物攻擊人,我們前來,自然要有充足的準備了!”
“我就說納蘭溪若是沒有外界的幫助,怎麽可能無聲無息的從東陵逃出來,原來是你和龍胤在暗中幫助他!”納蘭明德诘問道:“你們來南疆的目的,定然不單純吧?!”
“呵呵呵,不單純又怎麽樣呢?你能奈我何?”君绮蘿倨傲的道:“難道你以爲你今兒還能活着離開這裏嗎?”
君绮蘿的話落,又有一道影子破窗而出,手中寶劍揮出,劍氣逼人,便有六七人來不及哀叫便應聲倒下,驚得納蘭明德連忙躲到了人群中。
若說面對花子期他還不覺得擔心,那麽面對君绮蘿和龍胤,他就不得不感到懼怕了!剛剛他還能依仗他的毒物來克制他們,但是毒物對他們來說已經沒用了,他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啊?
“我是南疆皇子,你們不能殺我!”納蘭明德聲音都在發抖。這人身上的氣勢,不用他想,就知道是龍胤。
“嘁,慫包!”龍胤嘟囔了一句,别過頭,一個縱身掠到了君绮蘿身邊,冷冷的掃了花子期一眼,便伸手将君绮蘿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花子期摸了摸鼻子,無辜極了,心說是你女人自己跑上來的好伐?
然而龍胤可不這樣想,在他看來,她的女人就是個悲天憫人的大好人,花子期明明有後手卻在那裏耍酷,惹得他的女人同情心泛濫,才跑出去想要救他,不是他的錯是什麽?
納蘭明德趁着龍胤花子期二人以眼神互掐的時候,悄悄退到一邊正想逃走,君绮蘿譏諷的勾了勾唇,幾枚銀針射出,打在了納蘭明德的幾個穴道上,他便動彈不得。
他身邊的人想要爲他解穴,卻是沒用,引得君绮蘿不屑撇嘴。不是她吹牛,她的獨門銀針打穴法,這世間除了她,無人能解!
“老九老十,你們幾人擡着殿下走,我們斷後!”納蘭明德的人連忙喊道。
龍胤和花子期突然的靜默讓君绮蘿有些莫名其妙,指着正在搬納蘭明德的人,對他們道:“納蘭明德要逃走了,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些把這裏處理了。”
“君绮蘿、龍胤,你們不得好死!”納蘭明德嘴臭的罵道。
龍胤險些一道内力就要朝他揮去,被君绮蘿抓住了,他還不配他們動手取他的命。
“呃。”花子期回過神來,看了眼下方,對着空中打了個手勢。
剛剛退下的黑衣人迅速的又來到院子,有人喊道:“殺!”
立即的,下方開始纏鬥起來。
花子期的人剛剛被毒物吞噬了好幾個,夥伴冤死,他們無不是将對毒物的那一股子仇恨化成動力,狠狠的發洩在他們的身上,很快便穩占上風。
“快快快,别讓太子出事了。”遠處,花榮的聲音傳來。
幾人站在牆頭上,站得高看得遠,隻見有一大群人打着火把朝這邊跑來。
君绮蘿又捏起一枚銀針打到納蘭明德的喉間,便和龍胤一起從破開的窗戶回到了屋裏。
閃的可真快!
花子期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收回金蟒,背負着手筆挺的站在院牆上,袍擺飄展,風華無雙。
君绮蘿和龍胤剛進屋,花榮和花粱父子便到了,将整個院子都包圍了起來,數十道火把将院子裏照得如同白晝。
“既然來人了,咱們走吧。”花子期看也不看花榮和花粱,淡淡的丢下這一句,腳下一動,翩然離開。
他的人縱然打得起勁,但是在得了花子期的命令後,便也丢下納蘭明德等人離開了。至于爲什麽納蘭明德都不能動不能喊卻依舊完好無缺的站在院中央,那就要問花子期和他手下那些人了。
花榮和花粱站在院門外,從花子期離開的背影上收回視線,一眼便看見院中的納蘭明德。
花榮眸光陰鸷的一變,對花粱遞了個眼色,然後道:“殺!”
納蘭明德雙眼驚恐的瞪得老大,他想要說話卻是發不出聲來,眼睜睜的看着花粱飛身而來,一劍貫穿了他的胸膛,然後将他垮落在脖子上的蒙面布巾從新給他遮回臉上。
花粱拔出長劍,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道:“這些土匪竟敢夜闖我丞相府行兇,速度把他們處理了,将屍體挂到南城門口,以儆效尤!”
君绮蘿幾人隐身于黑暗中,看着花粱的一系列動作以及聽着他說的話,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果真不愧老狐狸生的種,陰狠毒辣,還很有心計。
誰說不是呢?他們殺的是土匪,可不是納蘭明德!
納蘭明德胸前鮮血噴濺,聽了花粱的話,一口老血狂湧而出,筆挺挺的朝地上倒去,立即沒氣了。那雙沒有合上的眼睛,透着滿滿的不甘。
外頭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納蘭溪才帶着君绮蘿和龍胤戰戰兢兢的打開門走了出來,看着滿地人的屍體和毒物的屍體,納蘭溪“害怕”的躲到了龍胤的身側,緊緊的抓着他的手臂。
龍胤強忍着内心的不悅,目無表情的任由他抓着。
花榮眼中飛快的劃過一抹鄙夷,走上前,嘴裏關愛的問道:“溪兒,你沒事吧?”
納蘭溪搖搖頭道:“孫兒沒事,還好子期表哥來得及時,不然、不然……”說着身體不由得顫栗了一下,怯怯的指着地上的一具白骨道:“不然孫兒就和他們一樣了。”
“嗯,那就好。”花榮想到自己的孫子花子期,臉上是掩不住的驕傲。心裏道:就算子期不認他們,依舊改變不了他的身體裏流着花家血液的事實!要說那個位置,除了他的子期,無人配坐!可惜,他無心政事。
“外祖父。”納蘭溪又指着納蘭明德的屍體道:“那可是三皇子納蘭明德啊,你們殺了他,不會有事吧?”
這個蠢貨!花榮心裏暗罵了一聲,苦口婆心的道:“溪兒啊,這裏頭沒有三皇子,他們是專門打劫富人的土匪。”
“可是那明明就是三皇子啊。”納蘭溪語氣有些無辜的道。
這丫分明就是在氣花榮嘛!君绮蘿看着花榮氣得憋着氣又不能發火的樣子,狠狠的咬着牙不讓自己笑出來,心裏直歎納蘭溪的演技越來越好了。
龍胤怕自己的女人憋出内傷,冷言冷語的道:“主人,你什麽都别說,隻管聽花丞相的話就是了。”
“嗯,對對對,溪兒你隻要記住外祖父的話就好了。”花榮贊賞的看了龍胤一眼,點點頭,哪知龍胤目不斜視,看也不看他。心裏說了句不識好歹,便對一邊催促道:“時候不早了,快把這些收拾幹淨,太子要休息了。溪兒,你好些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他那急切的樣子,分明就是害怕納蘭溪還問出什麽令人吐血的話來,他會被活活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