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君绮蘿身上的氣息是衆人從未見到過的乖戾,簡直是完全不給龍澈面子。
或許在看見艾倫穿越成了一個瀕臨入土的老者的時候,她心裏就原諒他了;也或者在看見他眼底的内疚時,她也就釋然了。否則,她哪裏會像現在這樣憤怒?
曾經做下的錯事,不過是因爲年輕,待到想透一切,才發現錯得多麽離譜。而在這裏相見,不過是給了他一個說“對不起”的機會,而她也大方的接受了,總算沒有給他留有遺憾。
她知道,艾倫若真心想避開那些箭矢是完全能避開的,誠如他所說,他那麽做一半是爲了贖前世犯下的錯,一半是爲了和她之間達成的口頭協議,斷了龍澈這些人的念想,以免到時候他們利用非常的手段使得他交出手槍的制作方法,反而引起生靈塗炭。但是如果龍澈龍肅離之流不觊觎手槍的威力,哪裏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不過說到底,也有她的責任。
要不是他讓人給艾倫遞上那麽一張紙箋,他也不會來溯京;昨晚她如果在明知道有人監視的情況下,沒有再去叨擾他,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事件發生。
終究這一世是她害死了他!
她此時發怒是因爲心裏或多或少是有些自責的,不爲别的,隻因一笑泯恩仇的釋然。
龍胤看着這樣暴怒的君绮蘿,有些心疼。他或許不了解她與艾倫之間那種相互扶持長大會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但是他的小女人,能原諒一個殺她的人,就足以讓他感到寬慰。
不管怎麽樣,他都會站在她身邊,做她最堅強的後盾。什麽牛鬼蛇神,他都會爲她擋開。誠如他們當初所說,神擋殺神,魔擋誅魔!
龍澈的臉頓時黑如鍋底,厲聲喝道:“放肆,君绮蘿,朕一再的容忍你,你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你當朕是泥捏的不成?信不信憑你剛剛的話,朕就能判你個滿門抄斬之罪!”
“呵。”龍胤的身上頓時冒出一股寒氣,君绮蘿握住他的手輕輕緊了緊,微眯着眼忽而笑了,笑得魅惑衆生,“龍澈,要不要誅我九族啊?最好把你這個畜生、垃圾給一起誅了吧!”
“你……”
“龍澈,你他丫的吓唬誰呢?”龍澈被罵垃圾、畜生,心中簡直氣血翻湧,一口老血險些就噴了出來,想要大聲的斥責君绮蘿一番,然而說出一個字就被君绮蘿給打斷了,“就憑你讓方柔羽對我下藥一事,換着從前的我,早将你大卸八塊喂狗了。你記住,我容忍你到今天不是怕你手中所謂的皇權。實際上你在意的皇權,在我眼中就是個屁!我今日不報你欺辱之仇,是想看你活着身敗名裂,爲你曾經做下的事付出血的代價!”
龍澈心中一凜。
爲了登上皇位,他做了許多的事,件件都足以讓他身敗名裂,不知道君绮蘿說的是哪件事?看她說得信誓旦旦,難道是有了什麽證據?
想到這個可能,龍澈的心裏有些發怵,嘴上卻是回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龍胤攏了攏君绮蘿的腰,冷冷道:“不知道不要緊,這一天不會久了。今兒我就放你離開,但是……”
他的話音一轉,空着的一隻手指向影子道:“這個人必須留下!龍澈,以他命,換你命,你是賺了呢!”
影子身子不由一顫,外頭可以想見都是龍胤的人,再有龍胤、君绮蘿以及她的婢女,他想要逃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行!”就在影子思索怎麽辦的時候,龍澈想也不想就拒絕,影子知道他太多的事,他怎麽能容忍把他留給龍胤呢?“除了朕的皇位外,如果你想要什麽作爲這次的補償,朕可以無條件答應,但是他不行!”
影子總算松了口氣,甚至有那麽一絲的感動,原來他在龍澈的心中還是有些份量的!
“這可是你說的。”龍胤收起身上的冷意,淡淡道。
龍澈立即有不好的預感,但是君無戲言,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他也不好再收回。這點爲君者的覺悟他還是有的!
“放心,我也不貪心。”龍胤看得龍澈的臉色都變了,心情瞬間美妙了,魅惑一笑,“既然你不願意舍棄他,那便把榕城作爲封地賜給微臣吧!”
“噗哧。”
君绮蘿忍不住笑出聲來,榕城乃是東陵目前的邊塞要地,過去便是青木關,然後是錫城和汶城。如果将榕城和青木關要過來,那麽他們就擁有了青木關和裕德關,隻要把好這兩道關卡,錫城和汶城就會固若金湯。
最主要的一點是,東陵的邊關都在他們手上了,到時候打起來,進入東陵豈不是如入無人之境?!
不得不承認,她的男人也太腹黑了!
龍澈毀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龍胤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還不如舍棄了影子這個半殘廢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龍胤手上現在沒多少人,榕城給他也無所謂,到時候找個由頭奪回來就是了!
思定,龍澈點頭道:“朕允了,你抽個時間到宮中簽署一份協議即可。”
“皇上,你那皇宮就是龍潭虎穴,微臣膽子小,可不敢去。”龍胤說着故意瑟縮了下脖子,好似那皇宮大院真是要命的龍潭虎穴似的,“到外面約地方,你大約也是不願意的,不如你把你該簽的字簽了,然後找個信得過的大臣送到晉王府,微臣再簽也是一樣的。”
“就照你說的辦!”龍澈被龍胤那一臉害怕的神情氣得不行,不過現在可不是和他追究這些的時候!他壓住要抽死他的沖動,近乎咬牙切齒的道:“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微臣也沒攔着皇上啊,皇上請便。”龍胤莞爾笑着,還對龍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哼!”龍澈重重的哼了一聲,才在影子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等見不到他們的身影,樂笙氣呼呼的走上前道:“王爺,小姐,你們怎麽不借機殺了他一了百了?”
君绮蘿與龍胤相視一眼,才微笑着轉向樂笙,“殺他很容易,可是咱們也要考慮晉王府的名聲以及後路吧?!晉王府百年基業,不能因爲龍澈是個小人,咱們就要賭上晉王府的清譽,那未免太不值了!再說了,不讓他受些苦而直接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還有,龍澈手上定有着什麽秘密勢力,我可不想拿自己手下人的性命去和他拼!”龍胤補充道:“小丫頭,看着吧,要不了多久,龍澈就會焦頭爛額了!咱們今兒也算是和他撕破臉了,到時候他再想找我幫忙,那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何況我手下的兵都‘死’得差不多了,也沒兵去給他解圍。”
樂笙還有些不明白,樂箫上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呀,想那麽多做什麽?小姐和姑爺怎麽說咱們怎麽做就是了!不過呢,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泡壺好茶,坐山觀虎鬥!”
“說得沒錯。”君绮蘿亦點了下樂笙的額頭,“你呀,很多事情不如樂箫看得通透。”
樂笙揉了揉被她點過的額頭,撅着嘴道:“我本就沒樂箫聰明嘛。”
樂箫白她一眼道:“你哪裏是不如我聰明?而是太懶了,不肯自己動腦子。”
“王妃,你們沒怎麽樣吧?”廖叔匆匆的趕了上來,還沒到三樓就焦急的喊着,待看見君绮蘿好好的,身邊還站着龍胤,趕忙的奔上前來,“老奴見過王爺。”
“廖叔你年齡大了,走路倒是慢些。”龍胤嗔怨的道:“你要是摔壞了,一品樓可找不到你這麽盡責又會處事的掌櫃。”
“嘿嘿,老奴身體健朗着呢。”廖叔笑着道:“王爺什麽時候來的,老奴竟是不知道。”
龍胤指了指屋頂道:“我從上頭來的,你自然不知道了。就是要勞煩廖叔你找人修繕屋頂了。”
廖叔仰頭看着破了一個大洞的屋頂,嘴角抽了抽,“這倒是小事,現在天色快晚了,老奴明兒一早就讓人修繕。王爺王妃,現在已經是晚膳時間了,不如就在一品樓将就用膳吧。”
“也好。”君绮蘿點點頭,然後看了眼斷天涯,喊道:“來人。”
無殇無影無痕無缺四人分别從幾扇窗外跳進來,掠到君绮蘿龍胤跟前,“主母有何吩咐?”
君绮蘿略微有些傷感的指着斷天涯道:“将他帶去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好生掩埋了吧,記得在他的墳頭供上一壺好酒。”
幾人雖是有些訝異這個老頭是誰,但還是帶着斷天涯的屍體,商量好該怎麽做之後,分頭行動去了。
在一品樓用了晚膳後,外頭的天色已經晚了。沒有在路上多做停留,龍胤君绮蘿幾人便做了馬車回了晉王府。
剛進墨蓮軒的大門,青衣便迎上前來,見過龍胤之後道:“主母,屬下已經探到方柔羽的下落。”
“呃?”君绮蘿眉一挑。
青衣興奮的道:“屬下按照主母你的意思,一直候在布衣侯府外留意着纨夙的動向。傍晚的時候,他果然讓人趕了馬車去了城南,屬下看見開門的是方柔羽,便折了回來。”
“你稍等,我換身衣裳就去。”
樂箫在聽到方柔羽後,眼底便氲起一抹厭惡的顔色,“小姐,我也要去。”
君绮蘿知道樂箫是因爲方柔羽對她下藥,險些害得她被龍澈毀了清白,想要找回些立場,是以也不多說别的,點頭道,“那去換身夜行衣。”
不多時,君绮蘿一行便準備好。
除了她、青衣和樂箫之外,還多了個龍胤、樂笙和小七。六個人的夜行隊伍,不可謂不壯觀。
龍胤許久不見自己的小女人,是不會放過和她相處的每個機會的,肯定要跟着去的。樂笙和小七純粹就是因爲方柔羽做下的不入流的事而憤怒,想去看看她的下場,如果有機會的話,順便再踩上兩腳。
君绮蘿道了聲出發,青衣便帶着他們,施了輕功往城南而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們停在一座小院外。在他們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得院門口還停了一輛馬車。
“那是纨夙的馬車。”青衣道:“他應該還沒離開。”
“嗯,咱們繞到旁邊進去。”君绮蘿道。
話落幾個閃身,便移動到小院的左側,身後龍胤等人緊随着。
“這院子裏有兩名會功夫的看守。”剛落地,龍胤悄聲說着指了指兩個地方,“不,從他們所待的地方來看,應該是暗衛。”
一般來說,守衛會呆在明面,暗衛則是會隐藏在比較隐秘的,不容易發現的地方。
“嗯,感覺功夫還不弱的樣子。”君绮蘿看了看後面長長的院牆,“想必後院還有。”
這無疑讓她覺得奇怪,是誰會弄幾個暗衛來保護方柔羽呢?是纨夙嗎?不可能,他目前式微,龍澈最多也就派足夠的暗衛去保護他而已,哪裏還有多餘的暗衛移出來保護方柔羽呢?難道是龍澈?也不可能。龍澈都利用完方柔羽了,依他的性子,哪裏可能爲她再浪費人力?
“不管是誰,除去便是!”龍胤霸氣的道:“我和阿蘿處理前頭兩人,青衣你們四人去後院看看。”
青衣打了個“跟上”的手勢,幾人便跟着他順着院牆往後院去了。
這邊君绮蘿和龍胤越過院牆,輕松悄無聲息的進了院子,很快便處理了隐在暗處的那兩人。候在大門口的馬車夫,半點也沒聽到裏頭的動靜。
君绮蘿和龍胤相視一眼,這才往裏掠去。
這是一座兩進的小院,不算大但是很别緻,假山花壇不過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沒有千兩銀子是買不下來的。這座院子是纨夙爲方柔羽買的還是方柔羽這些年在晉王府存下的銀子買的?
這兩種可能性都有,君绮蘿便也不糾結這事。
二人經過大廳沒見到纨夙,連個侍候的丫頭也沒見着,便來到内院。
内院的大廳亮着燈,裏頭有聲音傳來。二人默契的沒有進去,而是躍上了屋頂,再一次掀開瓦片,偷聽起了牆角。
下方,纨夙和方柔羽比鄰坐在飯桌前,因爲君绮蘿二人的位置正好在他們的頂上,是以可以看見他們相鄰的手交握着。
再看桌上的菜肴基本上沒動,身邊也無人侍候,想來倆人是想說些“知心”的話呢!
“柔兒,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即便你不是……”纨夙說着頓了一下才又繼續道:“即便你不是處子,我也不曾在意過,甚至爲了你和龍肅離聯合滅了龍澈身邊的暗衛魑魅……你放心,隻要你跟了我,我定不會負你,而且将來我的前程會更加的光明,你想要的一切,我定會不遺餘力的給你找來!”
聽到這樣震撼的事,君绮蘿和龍胤都感到非常的震驚,無比慶幸剛剛沒有直接闖進去捉了方柔羽。
如今,他們可以想象到,纨夙和龍肅離既然早就聯合在一起了,想必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那麽就不難想出纨夙給龍澈煉的丹丸,定然有龍肅離參與其中的!
艾瑪,這對父子真他丫的狠啊!兒子恨不得父親死,父親恨不得兒子亡,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絕了!
不過纨夙說的前程,不會是龍肅離給他的吧?
呵呵,那她可要很不負責任的對他說聲抱歉,龍肅離給不了他想要的前程了!而且他還不知道龍肅離已經被龍澈通緝的事吧?
下方方柔羽同樣的震驚,她顧不得羞怯,也顧不得纨夙的甜言蜜語,擡頭側身看着他,“纨夙,你說六皇子和你早便聯合在一起了?而魑魅的死,是龍肅離幫你做的?”
否則他沒了功夫,哪裏進得去深宮裏殺人?
方柔羽不算太笨,見纨夙點頭,一下子就想透了一些事情,“這麽說來,六皇子一定是和你達成了某種協議,不讓他怎會無緣無故的幫你?”
“柔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纨夙抓住方柔羽的雙手,誠摯的道:“魑魅毀了你的清白,然而龍澈就将他打一頓了事,我怎麽可能受得了這個氣?所以,我便和六皇子達成協議,他幫我殺了魑魅,我助他奪皇位!”
纨夙對方柔羽所做的,方柔羽一個柔弱女子怎會不感動?可是……
看着方柔羽臉上擔憂的神情,纨夙還以爲她在擔心他,忙道:“柔兒你放心,等會兒我将手中的丹丸送到皇宮去,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除非君绮蘿可以查出來,否則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不過我相信憑君绮蘿和龍澈的關系,斷然不會幫他的!”
方柔羽知道纨夙誤會了,思索了一陣,她決定還是告訴纨夙的好,“纨夙,你知道嗎,我父親還活着,這個宅子就是我父親爲我買的。”
君绮蘿和龍胤再次驚愕,死了七年多的人爲什麽會還活在世上?難道當初方恒的死有什麽隐情?
“咦,怎麽會這樣?”纨夙訝然道:“你父親不是都死了七年了嗎?怎麽會……還有,你父親活着和龍澈有什麽關聯嗎?”
纨夙問出了君绮蘿和龍胤心中的疑惑,二人屏聲靜氣,等着方柔羽的回答。
“我也一直以爲他死了。”方柔羽微微笑着道:“直到前幾天,他找上我,我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接着,她将方恒乃是龍澈身邊的暗衛統領以及龍澈以前讓他潛伏在龍翊天身邊伺機而動和三年前怎樣害死龍翊天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龍澈身邊的暗衛統領,不就是影子嗎?原來影子就是方恒,方恒就是影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龍澈的意思,由方恒去實施的。他們,都該死!
屋頂上,龍胤想着這些,氣息越來越粗重。
君绮蘿感覺到龍胤的變化,連忙拉住他的手靜靜的凝視着他的眼睛,他才慢慢的平複了心緒。
也難怪龍胤會生氣了!
原來曾經的救命恩人,不過是龍澈安排到身邊的内應。因爲這個内應,害得龍胤三年來受盡劇毒的侵襲和煎熬;害得父王龍翊天以及五千飛鷹騎過了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要不是赫葉丹看重他們的功夫,把他們制成了傀儡,他們早便死了!
更可笑的是,晉王府還爲敵人養了女兒長達七年之久!甚至這個女兒到最後還欲圖害晉王府的現任女主人。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便是君绮蘿也是生氣的。
所以,方柔羽,影子,龍澈,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龍澈真是個狠毒的家夥,居然爲了消滅龍翊天和飛鷹騎,能夠籌謀那麽長的時間!難怪能成爲最後的赢家坐上那個位置!”纨夙有些心顫的感歎。不過他想到龍肅離能下狠心藥死自己的親爹,不也和龍澈一樣狠辣嗎?所以他相信龍肅離最後也是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
“你助六皇子奪得皇位,到時候也算是大功臣,所以呢,纨夙,不管到時候結局怎麽樣,不要傷害我爹。”方柔羽懇求道。
“柔兒,你的父親将來不就是我的父親嗎?”纨夙誠懇的道:“你放心吧,我會把他當親生父親對待的!”
方柔羽笑着點了點頭,“我父親還說了,皇上想要龍胤死,這次派他去打雲陽,就是爲了削弱他的兵力,讓他和龍傲相殺。”
纨夙擔憂的道:“柔兒,你不會還惦記着他吧?”
“噗哧。”方柔羽看着他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我怎麽會記挂一位将死之人呢?你放心,隻要我嫁了你,定會一心一意的對你。”
“不好意思,本王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龍胤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大廳門口,驚得方柔羽和纨夙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