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麻麻亮,君绮蘿臉色白得吓人,她一句話也不想說,也不想再動,在樂笙的攙扶下,在伍晉給她安排的屋子裏住了下來,一沾睡榻,她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又沉又香,直到傍晚了才醒過來。許是她身體底子好,感覺到精神足足的。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樂笙準備了熱水,美美的洗了個澡。
這一次外出,真是難爲一向愛幹淨的她了。
因爲趕路,他們每天隻休息一兩個時辰,但凡有喘氣的時間都巴不得用來眯一會,哪裏有多的時間容他們沐浴?約莫七天的路程,他們用了四天不到的時間就到了。回了京城又立即趕了過來給樂箫運功治療,完了累得跟死狗似的,一動不想動,哪裏還有精力洗澡?
屋子裏因爲染了火盆,暖烘烘的,頭發經過樂笙的擦拭,很快就半幹了。
君绮蘿就穿了一身中衣,外披了一件外袍,想着已經快到晚上了,并未梳發髻,烏黑柔順的發絲披在身後,看起來像是緞子似的。
休息了一晚和一個白天,已經完全恢複的樂箫,在君绮蘿沐浴好後,趕緊的端來了小菜和熬了一下午的人參雞湯,催促着君绮蘿趕緊的喝了。
君绮蘿也不推遲,一口氣喝了兩大碗,還用了些簡單的飯菜,險些吃撐了。
都收拾好後,君绮蘿才跟她們圍坐在一起,了解這一個多月的京城裏發生的重要事情。
得知魏漪秀的舉動後,君绮蘿震驚了好一陣子,她從來都沒想過那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大家閨秀,居然會用這麽決絕的方式來逃避龍澈的魔爪,不過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不是嗎?
這個時期對女子太苛刻,人們把女子的清白看得比她們的性命還重要,她能想象當時她的内心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但是,這無疑是最聰明的做法。
畢竟逃是逃不掉的,就算逃了魏漪秀一個,她的家人呢又應該怎麽樣?爲了她一個,難道讓全家爲她陪葬嗎?就算是魏漪秀的父母答應,魏漪秀也是不會同意的吧?!
心裏,對魏漪秀升起了一絲欽佩之意。這個女子,無殇要是放棄了,她都不答應!
樂箫然後又轉達了魏明川的意思。
君绮蘿自信一笑,這個人,她早就知道遲早會與他們一個陣營。畢竟與他走得極近的董少遊和鄭克南都已經和他們同一戰線了,不是嗎?!
還有一個消息,在君绮蘿的預料之中,卻又因爲太快的到來,讓她稍稍驚訝了一下。那就是龍澈那男女通吃的弟弟龍澤,得了那種病,将不久于人世了。
這件事樂箫之所以知道,是因爲龍澤的王妃曾經到晉王府想找君绮蘿爲他治病。
當時樂箫便以自己不治這種髒病爲由給拒絕了。
君绮蘿聞言也感到可笑,這逍遙王妃是傻的吧,且不說她與龍澤本就有恩怨,就算沒有,她居然想得出找她這位晉王妃去給逍遙王治髒病,不覺得很侮辱人嗎?
雖說醫者眼中無性别之分,但是也得分人的,好不好?!
“好了,樂箫,給我說說你爲什麽會中毒的。”君绮蘿看向樂箫問道。
“說起這個,我就生氣。”樂箫還沒說話,性子稍急的樂笙道:“你猜怎麽着,原來方柔羽那個賤女人,是龍澈讓她回晉王府,爲的就是尋找機會對你下那個軟筋散!”
君绮蘿的眼睛微微眯起,“既然方柔羽這麽不甘寂寞,這次咱們便拿她開刀吧。”
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輕輕淡淡,但是不難看出她眼睛裏面透着比寒冰還要冷冽的光芒。她早就看出方柔羽這次回來跟龍澈脫不了幹系,因此她一早叮囑樂箫輕易不要和方柔羽接近,哪知道她還是利用漪秀姐姐的事情,讓樂箫着了她的道!
“小姐,要怎麽做?”樂箫問道。
每每想到龍澈老踐人那惡心的舌頭居然探進過她的嘴裏,她就會想吐。這一切都是拜方柔羽所賜,所以,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想必她早就逃離了晉王府吧?!”君绮蘿肯定的道。
樂笙憤憤的道:“沒錯,當天樂箫告訴我和樂畫是方柔羽對她下了藥,我們就馬不停蹄的回了晉王府,直奔子衿苑,結果發現她的室内一切如常,隻是一些金銀首飾不見了,我們便知道這是一件有預謀的事。”
“嗯,不管怎麽樣,這個女人,我不會再放過!”君绮蘿道。
“當務之急就是把她給找出來了,可是京城說大不大,卻也不小,咱們到哪裏去找她呢?”樂箫道。
“呵呵,”君绮蘿笑道:“說到方柔羽,你們怎能忘記那個人呢?”
樂笙樂箫相視愣怔了一瞬,忽然雙雙瞠大眼睛,微笑着看向君绮蘿。
“沒錯。”君绮蘿知道她們已經曉得她說的是誰,莞爾一笑,“盯緊他,必然就會知道方柔羽的下落了。”
“這事我一會安排下去,讓人去辦。”樂笙道。
君绮蘿沒有意見,想到另一件事,問道:“昨晚你們說起龍肅離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可有什麽人?”
樂箫點頭道:“有的,是一個白發飄飄的老者,龍肅離和沈宛月并沒有把那位老者帶去見龍澈。”
“老者?”君绮蘿難得驚愕的道。
怎麽會是白發飄飄的老者?會有可能是艾倫嗎?不過想到自己都能穿成個小孩,艾倫穿成老人也說得過去。于是便不糾結他是老人還是同齡人了。
隻是送紙箋的那名素衣衛說了,紙箋放進銅管丢進酒裏被沈宛月帶去給了會造槍的那位。沈宛月别的沒帶就帶了酒,說明那位很愛喝酒,恰恰艾倫也喜歡喝酒,通常一瓶xo兩天就沒了。
這算得上他們的另一個共性。
但是,他可有看到紙條?他是因爲看了紙條來的溯京,還是沒看到紙條而是有别有目的才來的溯京?所以她還需要确定一下才能知道那老頭是不是艾倫。
呵呵,如果是艾倫,那還真是對他們開了個好大的玩笑。
還有沈宛月和龍肅離将那老者帶來溯京,卻不讓他去見龍澈,說明龍肅離想把手槍的事給攬下來,其心思昭然若揭。如果能看得龍澈和龍肅離互掐,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想到這裏,君绮蘿的心裏竟有些雀躍起來,“樂箫,爲了準備筆墨。”
樂箫很快爲君绮蘿準備好她需要的東西,隻見君绮蘿洋洋灑灑的在上面寫了幾行字。
吹幹墨迹将紙箋疊好,她起身道:“樂笙,爲我随便梳個頭,我出去下。樂箫,去尋個知道那老者住處的人,帶我去一趟。我這一覺睡得太足,精神好的不得了,不出去活到活動,一會要睡不着了。”
隻不過現在頭發長太不方便了,對于她這種還不會梳發髻的人,真是個硬傷。她這一世的臉型非常适合剪短發,甚至都想過要不要也學前世,剪個利落的短發。不過想到太特立獨行,還是算了。再說阿胤把爲她梳發髻當初夫妻間的一種情趣,她要是剪了,阿胤還不得跟她急啊?
樂笙樂箫相視一笑,“許久不回京,去逛逛也好。”
那邊樂箫閃身便除去找伍沐恩借人,這邊樂笙也飛快的爲君绮蘿梳了個朝天髻,再換了身夜行衣。
出了屋門,便見到伍晉背對着屋子筆直的站在屋檐下。
聽到聲響,伍晉轉過身來,對君绮蘿拱手道:“王妃,由屬下帶你去。”
君绮蘿點點頭,“那就走吧。”
伍晉沒有再說話,将脖子上的蒙面黑巾往上一攏,蒙住了口鼻,然後腳下一點便淩空而起,向着一品樓的方向而去,君绮蘿緊随其後。
約莫一刻鍾後,兩人并排停在一品樓的屋頂,俯瞰着下方。
伍晉指着前方不遠處一座亮着燈光的小院,“王妃,就是那裏。”
君绮蘿背負着手,目光悠遠的看着那處小院,許久才道:“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屬下告退。”伍晉轉身就要退去。
“等等。”君绮蘿忽然想起什麽,喚住伍晉道:“給你家世子打個招呼,傷好後,那個皇宮别再回去了。再過不了多久,滿東陵都會傳出龍澈勾結赫葉丹殘害老晉王的事,到時候我晉王府和龍氏皇族的矛盾将會被放到明面上來。所以趁着現在京中還沒亂,讓他安排人将順義王府的家眷秘密的轉移到汶城或者錫城去找我父王鳳千阙,他們會安排好一切的。如今那裏是我晉王府的天下,有我和阿胤在一天,必保他們無恙。”
君绮蘿順便又說了二十多個人的名字,拿出自己的銘牌,讓伍晉順便也去送個信,并叮囑務必秘密進行。
君绮蘿報出的名字,都是京中都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完全沒想到,她和晉王才這麽幾個月,便收複了那麽多人,簡直讓人佩服。
“都記住了嗎?”君绮蘿确認道。她相信,伍晉作爲暗衛的統領,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回王妃,都記住了。”伍晉恭敬的垂首道:“王妃放心,屬下必定将你的口信親自送到,絕不假手他人。”
“嗯,你去吧。”
待伍晉離去,君绮蘿便俯身而下,朝着那處小院而去。遠遠的,她就發現有人在監視着這個小院,并且暗中的人也有不少,想必是龍肅離安排來保護那位的。
君绮蘿找了個空檔,動作快如閃電的閃進一片陰影中,然後潛到屋檐的窗下,以口水化了窗紙,往裏瞧去,屋内的桌前,一位白須飄飄的老者一手捋着胡須,一手握着一卷書卷正在燈下看着。
那老者精神矍铄,紅光滿面,須發皆白,着一身灰色的袍子,看起來頗有幾分仙俠小說裏,仙風道骨的感覺。
這人正是沈宛月和龍肅離先前去沂南山見過的斷天涯。
會是艾倫嗎?如果是,這反差也太大了些。
“誰?”
君绮蘿在心裏感歎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呼吸的聲音太大還是什麽,忽然斷天涯一聲厲喝,飛快的拾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窗戶擲來。
君绮蘿不及多想,手中折疊的紙箋也彈了進去,然後在暗處那些被驚動的暗衛趕來之前,飛身便離開了小院。
“啪。”
在屋子裏,瓷杯還未接近窗戶,便和君绮蘿彈進去的紙箋撞在一起,應聲破碎,然後紛紛跌落在地。
“好強的内力!”斷天涯看着碎落的瓷片瓷渣驚歎了一句,忽然視線落在地上的折疊的紙塊上。
“前輩,你可有事?”阿風帶着幾個人闖進屋裏問道。
斷天涯擺了擺手,“我沒事,你們退下吧。”
阿風看了看窗前地上的碎瓷片,就要走上去收拾。
斷天涯趕前起身道:“你們退下吧,這裏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這些時間下來,阿風知道斷天涯的脾氣,也不再固執的違逆他的意思,一招手便帶着手下離去了。
幾步走到碎瓷前,斷天涯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塊,展開來,頓時大驚。
那上面的字迹,比起前次在沂南山的洞府裏看見“君珂”二字還要讓他震驚。這個字迹,他太熟悉了,那是曾經他非常愛的一名女子的字迹。隻是後來,他因爲受不住you惑,做下了蠢事,害得他們雙雙殒命。
或許你會說這世上會有相像的字迹,可是寫字時的一些小習慣,是不可能一樣的!
還有……
斷天涯眼中劃過一抹哀傷,這時才認真的看起紙箋的内容來,嘴裏随着視線劃過每一個字,喃喃的念着:“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這首詞,是她手中的刀片劃過他頸動脈的時候,她拼着最後一口氣決絕的念出來的。那一幕,太過震撼,就算是隔了生生世世,他也不會忘記那時候她失望、哀傷的眼神。
阿珂,你果真也來到這個時空了。可是我已經老了,你呢?
斷天涯緩緩的閉上眼睛,将手中的紙箋貼在了心口上,曾經與阿珂相識相知相愛的畫面,像是放電影一樣,一幀一幀的在腦中劃過……
他突然發現,最讓他懷念的,還是他們一起相互鼓勵、相互扶持度過的那段艱苦訓練的日子。那時候的他,就那樣單純的喜歡着阿珂,心沒有那麽大,也沒有受到物質的you惑……
多想那一幕永遠都沒有出現過,可是,一切的美好,終究都因爲貪念,被他親自扼殺了。
阿珂,你在這個時空可好?那麽多年過去,可在怪我怨我?你再點嗎,這麽些年,我都是一個人獨自度過的,直到兩年多前不小心跌落山崖,被一個會醫的小女孩所救,我才與外人有了接觸,隻因她有一雙與你前世相似的眼睛。
明天申時,一品樓,我會去的。
事實上,我這次來溯京,隻因你留下的紙箋……
呃,應該是你留下的吧?不然,又會是誰特意以那種方式告訴我,你在溯京呢?
君绮蘿從斷天涯所住的小院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去了納蘭溪的質子府。
君绮蘿依舊在納蘭溪的書房裏看見他,站在開了一道縫的窗外,她見到他依舊在畫她的畫像,那是她離京前往那支雪山時易容成普通男子的模樣。
她那時并未和他道别,隻遣了一個人來告訴他,她要離京一段時間,沒想到他居然看到了那時候她的樣子。
看着君绮蘿推門進來,納蘭溪一如既往溫和的笑着,“你回來了。”
“嗯,昨晚回京的。”君绮蘿徑自走進去,像老朋友一般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了下來,伸手試了試身旁矮桌上青瓷茶壺的外壁,見是她能接受的溫度,便爲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兩口。
納蘭溪坦坦蕩蕩的擱下筆,并沒有打算掩藏桌上的畫,走向君绮蘿,在矮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問道:“這次行動可還順利?”
君绮蘿點頭道:“順利極了,龍澈果真與赫葉丹簽署了協議。”
“很好,你回來的時間也剛剛好。”納蘭溪臉上有一抹和他氣質極不相符的躍躍欲試的興奮,“我聽聞龍蕭蕭懷孕了,納蘭明晖昨日已經啓程前往東陵下聘禮,算時間,大約還有五天就能到東陵的境内。”
君绮蘿面上一喜,“的确時間剛剛好,咱們可以行動了。”
“嗯。”納蘭溪微微點點頭,“我手下人的身手他們都清楚,跟東陵人的氣質也不相符,很容易露出破綻,所以這事還得麻煩你呢。”
“談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君绮蘿不以爲意的道:“這事我早便答應幫你的,所以人手上我會安排好,你放心便是了。不過你也得做好準備,随時離開東陵。”
納蘭溪道:“我都安排下去了。”
“如此甚好。”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君绮蘿便回了晉王府。
宮中,龍澈昨晚被影子那一驚之後,後來試了多少次,換了好幾個人侍寝,悲劇的發現他再次不行了。是以今兒一個白天整個人陰沉得可怕,他身邊的人都戰戰兢兢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龍澈讓舒金全去把沈宛月給叫到了德懿殿,想再試試自己是不是能行。
可是二人在龍榻上滾來滾去好一陣,龍澈都沒有半點反應,倒是把沈宛月心裏的火給挑起來了。龍澈看着滿臉渴望的沈宛月,心裏越發的煩躁了。不得已,便讓舒金全将沈宛月給送回去。
呸,老色鬼!
沈宛月在踏出德懿殿的時候,心裏狠狠的将龍澈鄙視了一番。
昨兒深夜,龍肅離來找她,她從他的嘴裏總算知道龍澈是因爲纨夙的藥丸才讓他恢複了男子的本能,同時也知道龍澈這段時間禍害了好幾十位清清白白的姑娘。
宮中那麽多女人不用,非得要清白姑娘,不是老色鬼是什麽?
可是讓她奇怪的是,昨天下午龍澈去而複返,還和她颠鸾倒鳳,直到晚膳的時候他才離去,爲什麽今兒晚上就不行了呢?難道是她克了他?!
呸呸呸,她又不是災星,克什麽克呢?
走了一路,沈宛月心底被龍澈挑起的火非但沒能滅下去,反而因爲他再次不能人道而更加的興奮了。
前後瞧了瞧,沈宛月讓自己的宮女遠遠的跟着,又讓舒金全将他身邊的小太監給遣退一些。然後對着舒金全勾勾手指,他便走到她的身旁,壓低聲音問道:“舒公公,你和六皇子的關系可好?”
舒金全心底一驚,谄笑道:“娘娘問的什麽話?老奴是皇上身邊的人,和衆位皇子的關系都一樣。”
“呵呵。”沈宛月莞爾笑道:“舒公公,阿離都和我說了,你就不要否認了。”
舒金全聽到沈宛月叫龍肅離爲“阿離”,心裏便猜到他們這一趟出去關系發生了質的變化,是以也不再否認,點頭輕聲道:“六皇子對老奴很好,老奴這條命是六皇子給的,就算随時爲他奉上,老奴都願意。”
沈宛月以帕子掩着嘴咯咯笑道,“喲,六皇子曾經救過舒公公不成?”
“差不多吧。”舒金全似乎不願多說,“不知道娘娘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沈宛月想了想道:“你去給我把六皇子叫來新月宮吧,你說我有好東西要請他品嘗品嘗。”
舒金全一向知道自己的本分,也沒因爲這事多問什麽,垂首道:“娘娘放心,老奴在子時前,一定爲娘娘将信帶到。”